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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港來信[娛樂圈]》第一百一十二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海上的時間是由自然訴說的。丟掉了時鍾與鬧表,這裡只有潮汐與晨昏。

  超級遊艇駛入公海後,終於不再被形形色色的遊艇、帆船、直升機所“偶遇”。應隱也不上網,隻接了應帆的一通電話。

  應帆差不多是邊掐人中邊跟她交談:“網上說的都是真的?”

  應隱如實講:“我不知道網上在說什麽,官方發布的都是真的。”

  應帆一口氣窒成兩截。

  應隱笑了一下:“你不高興嗎?這不就是你一直期望的?”

  應帆在沙發上起起坐坐,片刻難安。末了,歎了聲氣:“傻女,他太有錢了呀!”

  有錢固然是好的。

  應帆咬牙送她從小就去學舞蹈,乃是那個時候,舞蹈器樂是有錢人家小孩才能學的把式。器樂還要投入別的,一把琴幾千上萬的,應帆供不起,舞蹈便成了首選。她也沒問過應隱喜不喜歡跳舞,隻說,“盈盈,乖乖學,跳舞氣質好。”

  應隱上貴族高中。

  應隱歪過腦袋:“連體的呀。”

  應帆倒是沒教她在學校裡找男朋友。雖然課後的課題小組,班裡最有錢的那個男生總跟她分到一組,應帆便總旁敲側擊地問,今天跟偉文相處得如何呀,他有沒有請你吃冰?
  不是應隱歧視,但雖然偉文同學每日有白手套司機接送,奔馳S光鮮亮麗,但他身體有怪味,又有點肥壯,給人以不整潔的感覺,她不願離他短於一米。

  應隱由她打,手臂舉得高高的,不讓雞毛撣子抽到。

  應隱謊報了年齡,月事剛來的年紀,穿著連體泳衣去走T台。

  進了學校,應隱容姿出眾,一天之內全校聞名,坐在教室裡,走廊上來看她的絡繹不絕。應帆教她,別人要看,就大大方方地給他們看,天生麗質難自棄,有什麽好害羞?應隱便坐得端正筆直。

  應帆又教她,要跟女孩子交好朋友,而非男同學。要成為女孩子都喜歡、爭相與你交朋友的中心。生日了,禮物堆滿課桌,分好幾天帶回去。別人問她,盈盈,你今年也不辦party嗎?應隱淡淡地說,家裡管得嚴,不許太熱鬧。

  那場秀要走三天,工錢日結,應隱第一天收到了五百塊,覺得不可思議得多,將錢遞給她,說:“媽媽,漂亮真的能變現哦。”

  “不讓你看穿我的底細。”

  “你擔心我被同學老師看到,你在學校裡幫我撒的謊就拆穿了,會被人笑話,也不方便交有錢男朋友。”

  三天賺了一千五百塊,母女兩人買了剛上市的貴族雪糕,叫夢龍,要十塊一支,真是可怕。上公交車,應帆的那支被人碰掉了,應隱讓她咬第一口。

  應帆問:“打你時,為什麽手舉那麽高?”

  應隱從後台走到T台前端,昂首挺胸,下巴微抬,目光清明,唇倔強抿著,臉上掛笑。到了定點pose,她是如此嫻熟而舒展,仿佛不是頭一次。

  應帆在第三天時,特意請了假去接他。五一長假,商場人頭攢動,應帆混在人群中,與那些人一起仰頭看。

  學校裡一年到頭穿校服,實在是對窮人很好的體恤方式。這是應隱每個晚上都在想的。否則,一截線頭、一個起球的袖口,都能讓她捉襟見肘。

  應隱根本不知道應帆是如何把她送進去的。她大約知道,以應帆的身段美貌,交往一二個有錢單身的老男人,並不難。但她始終沒有再嫁。她是落難鳳凰,錯過了自己的枝頭,後半生的心意,就只剩讓女兒在她的悲劇中涅槃。

  “不怕,下次再買。”

  “因為漂亮確實可以變現,卻不是一千五百塊。你現在的方式,不叫變現,叫賤賣。”應帆握住她手,“盈盈,你要和命運做交易,而不是和錢做交易。”

  “背上就看不出了?”

  應帆歎一聲氣:“沒有讓你現在找有錢男朋友,只是讓你認識、多相處、見世面,否則將來真遇上有錢人,你要露怯的。人呢,最怕露怯,因為大家都擅長欺軟怕硬,你一露怯,人家就瞧你不起。你要時時刻刻記牢,抬頭挺胸,驕傲從容,落落大方,不讓人看穿你的底細。”

  只有應帆知道,她骨子裡發著抖呢,為四面八方的目光恐懼。

  “為什麽?”

  “泳衣沒袖子,還有兩天要走,不能留印子。”

  應隱確實身段好、氣質好,四肢修長而氣質沉靜,頭髮挽成發髻,一截頸子白天鵝般。靠這樣的樣貌,她報名參加線下模特大賽,其實哪是什麽正規的東西呢?無非是商場為了吸睛的噱頭,哄一堆青春靚女穿泳裝罷了。

  應隱在學校裡漂亮又神秘。隻漏了這些信息,自有人給她編好了故事。她也不算撒謊,畢竟六十四祖真的在清朝當大官呢。

  “胡說八道。”

  應帆最後教她,如果問你家境,就說,你的六十四祖在清朝做一品大官,年年隨著皇帝去行宮避暑,逢年過節,你還得回去給他祠堂上香,很煩。隻說這些,其余的都不多說,什麽媽媽幹什麽呀,爸爸幹什麽呀,家裡開什麽車呀,都不提。

  “聽沒聽進去?”

  “什麽?”

  “……”應帆哽了一下,歎了聲氣,又笑起來:“不讓你去走這樣的秀,是因為它配不上。你的美貌,要亮相在最好的舞台上,否則就是浪費。你說‘媽媽,原來漂亮真的可以變現’,媽媽很痛心。”

  應帆抽起雞毛撣子就打,一邊打,一邊說:“我供你上學,供你跳舞,供你吃穿,不是讓你去做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應帆還在惋惜:“好不容易才舍得……”

  應帆並不是一個慣於體罰的人,打了一會兒,該去趕下午的工了。她抻著小包匆匆來回,到巷子口,太陽剛落,應隱抱膝蹲在士多店門口,看人家玩扭蛋。

  “子貢曰:‘有美玉於斯;韞櫝而藏諸?求善賈而沽諸?’”應帆柔聲細語,“子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賈者也。”

  應隱蹙眉,皺著眉頭,直白地講:“我不懂。”

  公交車在破舊的城區兜兜轉轉,日頭鑲在玻璃邊晃啊晃。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應隱小口啃著上面的巧克力。

  應帆在她身邊蹲下,要買時,她按住她的手:“我不喜歡,看看就好,很醜。”

  “哦。”應隱專心致志地吃著雪糕,不知道聽沒聽進去。

  平市是一所由城市移民所組成的新城市,南來北往的候鳥在此定居,試圖創造一個新時代發家致富的奇跡。事實也確實如此。這裡誕生了許多白手起家的有錢人,他們想要給後代創造一個新的起點,於是一座座國際高中、貴族高中、私立高中也應運而生。要進去讀書,十幾萬的擇校費是必須的,一年兩三萬的學費也讓很多人望而卻步。

  “你不準再有一次。”

  後來,一個叫麥安言的年輕人,懷著初出茅廬的熱情和對她美貌的激情,千方百計遊說她,把她簽進了大名鼎鼎的辰野。

  那玻璃大樓很高,應隱下車,自門口走入,知道了什麽叫‘跟命運變現’。

  應帆刷微博刷得腦袋疼,在太妃榻上和衣小憩了一個鍾,滿腦袋光怪陸離的,一時是Hong Kong娛記的怪叫鼓噪,一時是白到發亮的超級遊艇,一時是應隱被外室打上門來,哭得狼狽。

  醒來時,頭疼欲裂,心力交瘁,坐著發了好長一段時間的呆。直到樓下汽車聲由遠至近,她撳下百葉簾的葉片,見莊緹文和程俊儀兩個小姑娘先後落車。

  兩人鬼鬼祟祟的,下車的姿態宛如特工,狐獴似的左顧右盼一陣,確定沒有車跟過來,才長松一口氣。

  進了別墅玄關,抬眼見了應帆,兩人都是一個立正站好。
    應帆冷笑一聲:“看來我是連審都不用審了?”

  緹文還好,俊儀怕死她了,一張嘴就結結巴巴:“阿阿阿、阿姨,你什麽時候來的?我我我我給你泡茶去!”

  一溜煙跑了。

  緹文放下包,對應帆訕笑道:“讓您擔心了。”

  “一個兩個都知情不報。”應帆埋怨一句。

  緹文屈指撓撓臉:“我們得聽老板的呀……”

  應帆問:“你見過他嗎?真是網上長的那樣?”

  她把狗仔的照片都存了,戴起老花鏡,放大再放大,用最嚴苛的目光巡邏商邵的每個細節。

  緹文笑起來:“比照片裡還靚一些,他不上鏡,老話講官仔骨骨。”

  “不知道他待人接物怎麽樣?這麽有錢,多少有點怪脾氣,難伺候。”應帆又說。

  “商先生很好的,有教養,也專一。”緹文陪著她聊。

  俊儀端了托盤過來,請她們移步二樓小客廳。俊儀將玻璃折頁窗一頁一頁地疊了,放空氣陽光進來,繼而將錘紋玻璃盞分好,注入亮紅色茶湯。

  安靜中,只聽緹文接品牌那邊的電話。

  “Greta的香氛大使還沒到期,跟你們是競品,恐怕不方便去站台。”她客氣地說。

  對方不知說了什麽,緹文禮節性地笑起來:“那是一定。我會幫你轉達的,九月份的秀現在還早,肯定要先滿足正在合作的客戶。”

  掛了電話,俊儀訝然:“不是解約電話?”

  驟然爆出戀情,是嚴重違反商務代言條款的。通常來說,他們不會對代言人單身與否有約束,但要求代言期間不得爆出戀情或婚姻變動——此處不僅包含結婚,也包含離婚。否則,將會面臨巨額違約金和解約風險。

  應隱身上有Greta的香氛大使,Musel也在對她的考察期,另外還有一個中檔腕表代言,其余日化就不提了。緹文原本做好了求爺爺告奶奶的準備,但沒想到品牌方都當好人,反而來寬慰她,讓她不必擔憂。

  不僅如此,她甚至還接了幾個商務邀約。

  緹文和俊儀的微信和短信裡,充斥了上千條信息,無一不是“祝隱姐和商少爺恩愛百年”。

  還是應帆看得透:“高奢真正的客人只有有錢人,隱隱本來就漂亮有星光,現在有了新身份,當然更要求著她帶貨。”

  “阿姨有見地。”緹文笑道。

  “你跟那個商邵接觸多不多?”

  “還可以。”

  “他有沒有衝你和俊儀發過脾氣,或不耐煩?”

  這題俊儀會答:“沒有的。”

  “對外賣或快遞小哥呢?”

  俊儀:“……他不用點外賣,也不用收發快遞。”

  應帆一想也是,“那麽服務生保安呢?會不會頤指氣使,覺得自己高人一等。”

  緹文大約知道她的思量,回道:“商先生待人接物有他的教養和家教在。”

  應帆啜一口茶,若有所思一陣,“有錢人表面工夫是會做的,但難做一輩子,更難對微末的平頭百姓、服務人員做到位。不過,我更擔心他背地裡玩很花。”

  “絕對沒有。”緹文斬釘截鐵,“他隻交往過一任前女友,斷得很乾淨。除此之外,他日常很忙,從不花天酒地,喜歡玩帆船、皮劃艇,養魚。”

  她講得太細節,應帆瞥她一眼:“你知道得這麽清楚?”

  “……”緹文的馬甲捂不住,老老實實地說:“實不相瞞,我是他表妹。”

  應帆:“……”

  這叫家賊難防。

  俊儀趕快打圓場:“阿姨,你最想她找個牢靠的有錢人了,商先生這樣的也有的挑?這也不滿意的話,你得去外太空找了。”她聲音小下去,慫慫地嘟囔:“再說了,宋時璋你還很熱情呢……”

  “傻女,他太有錢了,她掌控不了他。”

  緹文震撼。為她的野心,為她的直白,為她的不知好歹。

  她也是大小姐,此時此刻,難免浮起一些高一層的憐憫:應帆還是眼界淺了。見過的世界不夠大,所以說出蚍蜉撼樹的夢語。

  應帆將她看穿,美麗的面龐上浮出自嘲而複雜難言的笑意:“好了,我該感恩戴德,在這裡東想西想也沒用。”

  “阿姨,”俊儀驀然說:“我沒談過戀愛,在我看來,商先生和隱隱是平等的關系,他愛重她,她也深愛他。如果有一天,隱隱想走了,能讓她留在世上的,不是你,更不是我,而只會是商先生。你說的愛情婚姻中的權力高低,誰支配誰掌控誰,每次你教隱隱時,我也在一邊旁聽,但是,也許有一種愛情,它不必勾心鬥角呢?”

  “你說得好聽。”應帆笑起來,看俊儀像小孩子。

  俊儀歪著腦袋想一會兒:“他們是擁抱的關系。擁抱是站在一個台子上的。你當時說的什麽上嫁啊,下嫁啊,我想明白了,那種就不是擁抱,而是誰撈著誰,誰夠著誰,誰牽扯誰。所以才要計較,才想著要拿捏,要佔上風,因為有人會累,有人怕被另一個丟下。”

  應帆細細咀嚼著她的話,將玻璃盞在指尖很慢地來回轉著。

  俊儀和緹文都看不透她,不知道她有沒有聽進去。

  末了,應帆抿抿唇角,微笑一下:“小俊儀,你最好是遇上一個對得起你這份天真的人。”

  緹文想,她是個有頑強人生經驗與價值觀念的人,不是那麽好聽進勸的。但俊儀的話很動人,也許她能聽進去三分。

  緹文也有點壞,報復性地看戲,心想丈母娘不好搞定,不知表哥到時怎麽面對?最好讓她當面看到他怎麽哄的。

  遊艇在公海上自在遊弋,日升月落,月落日升,到第五天,料想外面已經風平浪靜,便準備回港。

  應帆與應隱通過幾次電話,到了晚上,總有種嫁女兒的心酸不舍,輾轉難眠,索性披一件衣服,幫應隱整理閨房、書房與衣帽間。她事無巨細,將應隱在此的生活痕跡都一一看過去,直到拉開銅鎖抽屜,在裡面看見了一份合同。

  一億……偽裝女友……有效期至今年十月底……

  應帆捏著紙,差點沒一口氣梗過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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