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
一整個下午, 段長川都昏昏沉沉的,一直在睡。
晚飯也隨意用了些,後便又沉沉地睡了過去。
是夢。
段長川好像又回到了那個神秘的世界……
依舊是那個裝修華麗的家, 他約莫和現在一樣的年紀, 生病躺在床上。
先前見到的矜貴男人, 坐在床邊上,手裡端著一盞梨湯。梨子清香的味道飄進鼻翼, 混著甜甜的棗子味。
床下的貓發出一聲細細的:“喵嗚……”
小爪子一直往床單上勾弄。
男人低頭吹吹冒著熱氣的碗沿, 說:“圓子也想吃啊?這個是給哥哥的, 你乖一點, 等下就給你開個罐頭。”
“哀家含辛茹苦地將你生下來、將你養大,你就一點都不為哀家考慮嗎……”
“家主您回來啦, 太好了!少爺和夫人肯定很開心。”
“不就出差了四天?都已經壓縮過行程了,還嫌我回來的慢啊?”
男人立時便紅了耳朵尖,低聲地抱怨:“晚了,我行李都打包好了,馬上你老婆和兒子就都跑了,你就自己一個人和你的集團過吧。”
接著, 便傳來了女人和阿婆間的對話。
頓時畫面一轉,他又站到了古樸、華麗的鳳璽宮。坐在榻椅上的女人,一身金綢緞,留著長長的指甲,連哭起來都像是被設定好似的。
話音都沒落下, 就和冥冥之中有什麽牽著似的,樓下的門發出滴一聲響。
同樣的話,他似乎也在另一個人口中聽到過……
“是阿婆幫你把梨子切了、棗子洗了,東西裝了鍋, 你就負責定個時吧?”
【皇兒,你何時才能長大啊……】
【寶貝,來嘗嘗爸爸熬的梨湯。】
【誰說我只會定時的?湯也是我盛的好吧!】
截然不同的生活。
【母親……】
“那謝謝您。母親呢?今天周末也在忙嗎?”
段長川聽見自己說。
他孤零零地站在明聖殿外……望著另一個世界漸漸地淡化,爸爸與母親相挾著越來越遠……
一句話,讓夢裡的段長川一怔。
“是啊,每天守著那麽個集團, 忙死她算了……都多少天沒著家了, 兒子病了沒空管,老婆也不知道疼。”
水珠滴滴答答地落在空落落的掌心,一時分不清楚,究竟是雨,還是他的眼淚。
兩個不同的世界……
終究,還是他在的這一處世界贏了。
“來,寶貝,嘗嘗爸爸熬的梨湯。”
胖嘟嘟的貓咪立刻沒再搗亂,乖巧地坐下來。
【爸爸……】
乍然,風驟雨疏。
再然後,一身黑色連衣裙的女人便出現在了臥室的門口。
不要丟下我……求求你們,不要丟下我……
【皇兒,你怎能讓哀家如此寒心……】
被淺淺地瞪了一眼:“真是白把你生下來,一點都不向著我!”
段長川聞言,撲哧一聲笑,說:“母親別擔心,我不會跟爸爸跑的。”
女人說著,朝男人走來。
雖頭昏沉沉的, 可心裡卻分外的輕快。
長長的頭髮,鬢發勾在耳後,露出黑色的耳釘。
“爸爸做事有始有終,湯也是我盛出來的。”
琥珀一樣的眼睛, 巴巴地朝男人望著。
段長川像是一條被拔河的繩,被奮力地撕扯。
就連手裡那一碗滾燙的梨湯,都慢慢變得冰冷……
看見靠在床頭吃梨的少年,先笑著在他頭頂摸了摸,後摟著男人的肩膀,在他頰邊輕輕地吻了一口。
不等樓下的阿婆回話,守在床邊的人已經朝門外抱怨起來:“可不是麽,再晚回來兩天他都好了。”
“嗯, 阿穆和小川呢?我聽冬程說小川病了?”
“爸……爸……”
睡夢中的少年縮成一團,嘴裡喃喃地叫著。
眼淚濡濕一片。
“段長川,段長川?”
夢裡的景象漸漸退去……他聽見有人在叫他。
睜眼,對上一雙滿是擔憂的眸。
“白……素?”
少年眨眨眼,睫毛上還掛著沒乾的淚珠。
女人就抬手為他擦乾淨,溫柔地問:“是不是做噩夢了?我剛去洗了個澡,所以才沒在你身邊。”
段長川環看四周,才發覺殿裡依舊燈火通明著,還未到深夜。
“朕方才……夢到了你說的世界。有個男人,他叫阿穆……他,對朕很好。”他輕聲說:“朕叫他爸爸。”
女人俯身,指尖輕柔地拂拂他的發:“嗯,你的爸爸是個Omega,名叫向穆。你母親是個Alpha,她叫段以南。是個縱橫商政兩界、十分厲害的人。”
少年低垂了眸:“他們也都是生養朕的人嗎?”
“嗯,他們是。”
可是……
可是,為什麽同樣都是生他養他的骨肉血親,相處起來卻那麽的不一樣呢……
隱沒在燭光暗影裡的少年,唇角難過地向下壓著。
過了好久才重新發出聲來……
說:“朕……不想要母后。朕想要朕的爸爸和母親……”
“可是這樣,朕是不是……特別不孝。”
最後一句話說出,眼淚唰地下來。
身體裡就像有一道枷鎖似的,一直捆著他,質問他:皇兒,你穩能如此?哀家是你的母親。
不順從她的意,是不孝。
不低眉順目,也是不孝……
這樣的生活一點都不想要了,也不想再繼續下去了。
真的,好累。
“寶貝……阿川……”
落在被子裡的手被溫柔地牽起,他聽見女人溫柔的聲音。
她說:“你沒有不孝,這也不是不孝。這世間,並不是每個人生下孩子,就能成為一個好的父親或是好的母親。白顏淵是個好父親嗎?相夫人是個好母親嗎?不管是庶女的白素,還是嫡女的白錦芝,生在那樣的家庭裡,都不會過得好。那個死去的白素,肯定也不想要白顏淵那樣的父親。寶貝,你覺得,她不孝嗎?”
少年壓抑著的哭腔,低低響起:“可……朕的命是她給的……”
“你的命,是另一個世界的爸爸和母親給的,和她並沒有任何關系。你是個Omega,她一個普通人,怎麽可能生出Omega來?退一萬步來說,就算她真是你母親,你已經做得很好、很孝順了,她把你的生活攪得那麽痛苦,難道你連一丁點脫離她的想法都不能有嗎?段長川,人不是深明大義的神仙,也不是大慈大悲的菩薩,每個人都會有私心和陰暗面。趨利避害,是人的天性。這不是不孝,乖……別總和自己較真。”
女人說著,吻在他的指尖。
“你就活這麽一回,不該好好地、隨心地活嗎?別想那麽多,你活的太累了。”
後,指尖乍然落下一片柔軟溫熱……
少年本能地勾起手指。
再望向那人時,才發覺,對方目光一直專注地朝他望著。
於是,後知後覺……臉上泛起些許熱意。
“朕知曉了。”
“乖……”
-
一夜無話。
因著段長川身子不好,昨日便下令免了這幾日的早朝,於是這一覺就睡到了日上三竿。
朦朦朧朧間,聽見白素在外殿同人說話:“要不,先將陛下叫醒?這藥得一日兩次地吃,再不醒要到晌午了,另一次得等到半夜吃了……小先生馬上也要過來為陛下請脈施針了。”
“我去叫他。”
“勞煩娘娘。”
向來自律、從未在日出之後起床的少年,連忙掀了簾布。
才發覺,外頭的日頭早已高起。
窗邊的榻上,映出燦爛的光。
白素進門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情景。
少年扒在床邊的簾布,怔怔地望著窗欞的方向,懵懵的。
“醒了?餓不餓?起來洗漱,我叫長樂傳早膳。”
白素走到少年身邊,隨手拿了今早備好的衣服,說:“胳膊張開。”
而後為他穿上衣服。
動作自然的,像是做了無數遍似的。
段長川幾乎立刻的,便想到了自己當初那個做了許多次的夢:她確實做過……在新婚當夜做的。
盡管之前已經確認過,那些光怪陸離的夢其實都是他和白素之間真真切切發生過的事,可經過昨日的那一場回憶,他才終於對這件事有了真實感。
少年垂眸,看向自己還沒有什麽變化的小腹……
又忍不住暗暗地笑自己。
那當然都是真實發生的事……畢竟,他的肚子裡都有了一個小東西呀。
昨天,這個小東西還把他折騰的不清。
正低頭看著,一隻溫熱的手,忽得覆在了小腹上。
少年抬頭睜大了眸子,恰恰好,對上Alpha狹長溫柔的眼。
問他:“今日感覺怎麽樣,還疼嗎?”
“朕,好……一些的。你不要擔心。”
他連忙說。
下一刻,被人徑直抱著,坐到了外殿的榻椅上。
椅子上鋪了一層厚厚的墊子,腰後也放了軟軟的靠枕。坐在上面,幾乎沒有半點不適。
再然後,他就被女人侍奉著,擦了臉蛋、漱了口,然後吃飯。
總之,從坐上這個榻椅開始,除了嘴他就哪也沒動過。
該怎麽說呢……白素照顧他的這個水準,可能是按照他脖子以下都癱瘓的標準來的。
長樂煎了藥進來,都被這陣仗給嚇了一跳。
小太監看著段長川的目光,從震驚到茫然,又從茫然到震驚……來來回回反覆好幾遍,最後變成不知所措。
【難道……是奴才這十幾年都做錯了嗎?】
一眼就看穿小太監心理活動的段長川:……
當然不是啊!
哪個皇帝要人這麽伺候的?別說十幾年,就是一個月都要伺候廢了吧!
更尷尬的是,他都還沒來得及自己拿筷子……
一身錦衣的小先生,已經背著他的大藥箱到了門口。
而白素舀飯的杓子,剛好送到他嘴邊上。
於是……
陽光正好,帝王寢殿的門門大開著。
端著藥碗的太監,站在門檻裡頭,神色彷徨、不知所措。
而九歲的小娃娃,隔著一道大門,瞪大眼睛遙遙地和裡面的人對視。
良久之後,稚嫩的聲音傳進殿裡:“也……沒有要注意到這個程度呀!陛下的胳膊還是可以動的!在屋子裡走動幾下,都沒有問題!因噎廢食是不對的!”
段長川:……
【救……】
他好像突然理解,當初母親和爸爸私下裡恩恩愛愛,被自己撞見時,爸爸的尷尬心理了。
因為他現在也,好-尷-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