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在闌珊處(4)
究竟是個什麽樣的脈象,方墨硯怎麽也不肯說了。
隻神神秘秘地囑咐了長樂,要他每日親自去太醫院取藥,萬萬不得假他人的手。
還特意囑咐了一些別的,比如:
飲食方面一定要注意,不能吃太過刺激和油膩的食物,連山楂、棗子這些都不行;
近一個月之內都不可以做劇烈運動,尤其騎馬,是萬萬不能的,路也要少走;
平日乘坐的轎輦一定要注意平穩、墊上柔軟的墊子,不能磕著碰著。
總之,一整個奇奇怪怪,好像段長川突然之間成了玻璃人似的。
搞得長樂憂心忡忡,送走方墨硯的路上,一路都在問:
“陛下到底是個什麽病?灑家娘親前年得病險些走了,也沒有這麽個注意法啊……方太醫,您若是實在不能說,您給灑家稍微透個底行不行……灑家這心裡,撲騰撲騰的,害怕啊……”
“樂公公不必多慮,真的不是大病……”
段長川聽了始末,看著馬上就要哭出來長樂,接了藥碗一飲而盡。
求娶他想要的姑娘。
藺青……
剛處理好這些,三月的春闈又即將拉開帷幕,於是禮部的折子又開始一張一張地進來。
[藺青,寒士,去歲會試第三百零七名,落榜。]
名字之後只寫了寥寥數語,掃一眼就看完了,但段長川卻盯著看了許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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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和雲邪都是憂心忡忡,身為患者本患的段長川倒是什麽也不在意,轉頭就上床呼呼睡過去了。
先帝臨終前托孤,將段長川托付給他,可這位醫仙卻一直是個頑童的性子,根本就坐不住。
“不是大病,怎麽連路都不能多走啊……陛下他才剛滿十八,現在馬不能騎……嗚嗚嗚……灑家心裡難受。”
“呃……公公您先別哭,真的沒有那麽嚴重……”
“既然病了,朕遵醫囑就是,倒也不必擔憂。方太醫不會撒謊,他說不是大病,那肯定就不是大病,養養就好了。”
是那個承諾過,若是中了狀元便要娶白素的學子。
段長川恍惚地回了神,連忙將書頁合上,接過長樂遞來的字條。
段長川每日看折子都要看到深夜,眼下的黑眼圈一日深過一日。
然後……
縣鄉郡城,層層盤剝,陳助紂為虐,基本確認,更多證據待搜尋。]
果然……和預想中一樣。
“是,奴才都聽陛下的……陛下肯定不會有事。”
段長川:……
強忍著哭腔,小聲哄他:“方太醫說他一時還拿不準,先熬些不傷身體的藥補著……大人他已經傳書於他的師父,最快約莫七八日,他師父老人家就能來了。”
“朕是得了什麽需要喝藥的病嗎?”
年少的天子,看著白底黑字的紙條,呼出的氣都在抖。
四年前,藺青剛滿一十八歲,風華正當年,當時在盛京文人之中也算是個有名有姓的。
[淮南現葬屍坑,埋屍數量不同尋常,暫未打草驚蛇,已取證送於盛京,懇請大理寺卿支援。
老頑童臨走前還特意給左無涯留了一封信,說:不要小看老夫的徒弟,老夫這畢生所學都教會他了,我徒弟不會治的,整個太醫院也不會。
二月的最後一日,入夜。
其實不怪長樂害怕,方墨硯的師父,是盛京有名的醫仙,但早在七年前就已經離開盛京雲遊去了。
語氣雖狂妄,但說的卻也是事實。
不說得病還好,一說起這個病,小太監的眼睛又紅了。
於是,開始每天雞他的小徒弟,也就是方墨硯。足足雞了五年,終於把小徒弟雞成高徒,留下幾本看家醫書之後,連夜就跑了。
“陛下,戎將軍的人來了消息。”
可預料到是一回事,真的面對這樣的事實,還是心裡難受的發疼。
展開,上書幾行字:
偏偏再問,又什麽也問不出來,他就更難受了。
好巧不巧,會試那天他趕上了生病,連考試都未能堅持完便暈在了考場上。可即便如此,他也依舊拿了三百零七的好名次。但凡再往前進一名,他便可成為貢士,入殿參加殿試,考取功名。
雲邪說他四年前連殿試都沒能參加上,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人物。但段長川知道,這都是雲邪為安慰他而信口說的。
長樂小聲勸解:“……是方太醫親自給您熬的,奴才在旁邊看著來著,足足熬了兩個時辰呢。方大人叮囑了許久,說您一定要喝……”
一睜眼就看見長樂端著一碗苦兮兮的湯藥過來,眼睛都睜圓了:“朕只是稍稍喝醉,又不是酩酊大醉,醒酒湯也喝過了,為何還要喝藥?”
睡醒之後,什麽也不記得。
坐在桌邊的少年,對著會試的名單一頁頁地過,看到最後一張時,愣住。
少年低頭摸摸自己的肚子,輕輕“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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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轉瞬便要過完,攝政王和段長川共同擬了一份去往探查戎武和敵國細作的人員名單,讓人悄悄起了程。
思緒被長樂的聲音打斷……
所以方墨硯說起要請他師父出山……在長樂心裡,那真真是要堪比絕症。
他將字條狠狠揉成團,捏著紙團的手上,青筋暴起。
“影衛。”
房梁上立刻跳出一人,恭謹地跪到他面前,說:“陛下。”
“戎將軍送的東西到了嗎?”
“回陛下,已經送到,地點安全。”
段長川從小抽屜裡拿出一小塊玉遞出去:“帶上此物去找陳生,擇個不起眼的時候,帶他過去查驗。”
暗衛接了傳信玉石,點頭道了聲:“是。”
後消失的神不知鬼不覺。
夜很深了,遠處傳來前殿有節奏的打更聲。
不知不覺已經三更天了。
“陛下,太晚了該休息了……”長樂聽見打更聲,上前催促:“已經子時了,明日還要上朝呢,當心傷了龍體。方太醫叮囑過奴才,一定要看好陛下,切忌勞神。”
少年眨眨酸澀的眼,默默地將那字條燒了。
後起身,說:“朕出去走走,回來便睡。”
說完徑自推門出去,連件外衣都沒穿。
外面倒也沒想象中那麽冷……過了午時,便要迎來三月。
天氣早已回暖,杏花、梨花一片片地開,哪怕是在晚上,也靜靜地綻著。
“陛下……陛下!您穿件衣裳!”
長樂拿了棉服急匆匆地過來,一路小跑著,一路用氣聲喊。
段長川拗他不過,隨意披了到身上。
月末交替之際,月亮只剩一道彎彎的小牙。
天上星辰環伺,銀河長長的、亮亮的,兩側的牛郎織女星閃著瑩亮的光。
【好久沒見過這麽清晰、漂亮的星空了……】
段長川心裡突然冒出這樣一句感慨。
腦海裡碎片版的畫面一閃而過……
高高的建築,大大的房子……他似乎是站在一個很高很高的地方,腳下的世界,燈火通明,映出不知多少重天。
“陛下,您是想來看皇后娘娘嗎?這個時候了……娘娘許是已經睡了,奴才要進去通報一聲,將娘娘叫起來伺候嗎?”
長樂問他。
段長川聞聲抬頭,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覺中走到了白素的青鷺宮。
與明聖殿外觀大同小異,只是整個院落要小上許多。
仰頭時,還能看見朱紅的宮牆上,伸出的幾枝小桃花。
“不必特意通傳,朕進去走走便好。”
少年說著,上了宮門的石階。
輕輕一推,門便開了。
守門的侍衛見到這身明晃晃的衣服,連忙下跪:“陛下……”
長樂立刻上前,說:“陛下只是進來看看,不必通傳。”
侍衛會意地點點頭,說:“娘娘正在後院鍛煉……呃,身體。陛下去到後院便能看見了。”
說完又站了回去,眼觀鼻鼻觀心,不再廢話。
段長川沒想到都到午時了,白素竟然還未睡。
不只沒睡,竟然還在鍛煉身體?
一時間有些猶豫:要不要過去看看?
大半夜的,散步散到青鷺宮也就罷了,他還進來了……
怎麽想都有一些……曖昧。
【要不還是算了……?】
【可是,來都來了……】
而且他也很好奇,白素半夜不睡覺,到底在鍛煉什麽。
“陛下,咱們過去嗎?”
長樂見他猶豫不前,忍不住問。
“要不……”他輕聲開口。
想說算了吧……卻忽然聞見一縷悠悠飄來的芍藥味。
很香,混著……
混著一股難以明狀的氣息。
有一些焦躁、急切……還有,被需要。
在聞到的瞬間,段長川甚至覺得她在借著這香氣呼喚自己。
“算了,過去看看吧。”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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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廳到後院,要繞過一個大殿和雙側的耳房,路程還是有一些距離的。
段長川順著鋪設的青石板路緩緩地往前,越是靠近了,那股芍藥的味道越濃烈。
胸口也跟著湧起一股難以名狀的悸動……
這感覺,像極了大婚的第二日,他喝得微醺時候,站在白素身後,聞到她頸間散發的香氣後……身上的一些奇異反應。
【朕該不會真的……對她動情了吧?】
他心裡默默地想著,推開了朱紅的門。
院子裡流暢的練劍聲一頓……
下一刻,帶著強烈攻擊性的芍藥香便瘋狂地衝向了他。
“什麽人?”
伴著白素的聲音,一向溫和的芍藥味道,竟然壓迫到讓人喘不過氣來。
段長川臉上一白。
“段長川?!”
白素看見的瞬間,連聲音都變得有些抖。
連忙將信息素收斂了,跑到少年面前。
“你怎麽樣?有沒有傷到?”
她下意識地問。
完全忘記了,段長川根本就不是Omega,再強的Alpha信息素他都聞不見。
可就在她說完之後,少年一把把她推了個趔趄。
水潤潤的眸子裡,滿是控訴:“你……咳咳……你離朕遠一點!你這個香,朕早就想說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