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乃仁術,普同一等……仁愛為懷,無自妄尊……”公西白凝顫抖沙啞地念誦,伏向地面,“我辱沒百草堂的名聲,不再是一個醫師。被我害死的人何其無辜,我願以死贖罪,請您……殺了我吧。”
風停淵靜默著,像是一尊落雪的雕像。
須臾,他平靜道:“你能治我的病麽?”
公西白凝眼淚湧出來,依舊跪伏著,搖頭。
風停淵道:“見死不救,才是醫師最大的失職。放下已有的藥方,你自己來治我這個病人……等你救完天下人,再死也不遲。”
公西白凝在寒風中抬頭。
淚眼朦朧中,冰冷的夜風卷著枯葉穿過寂寥的後院,模糊了月下男人遠去的身影。
*
蘇厭昏天黑地睡了一整天,醒來的時候發現公西白凝居然還沒死。
還!沒!死!
更離譜的是,風停淵居然還在吃公西白凝製作的丹藥。
她氣得也不管吊著胳膊在那裡煉丹的公西白凝,直接衝進風停淵的房間,怒氣衝衝地戳著他的心口:“風停淵!你瘋了?!你真想死啊?我還以為你要自己殺她,結果你現在要她來殺你?!”
風停淵仍半倚在床上,放下手裡的東西,淡淡道:“她不想殺我。”
蘇厭目瞪口呆,半晌,臉上的神色從憤怒變成驚愕,從驚愕變成心痛,抬手摸了摸風停淵的額頭:“你該不會,病傻了?”
風停淵冷冰冰道:“沒有。”
蘇厭跳腳道:“那你為什麽還要吃她的藥!!”
風停淵道:“給她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蘇厭冷笑:“我看你是給自己去死的理由!我看看你的頭髮!”
她伸手掰過風停淵的身子,去摸那縷黑發,薄薄的一縷,瞬間感覺心都被揪緊了,“哈,這不是要死了嗎?所以吃什麽都無所謂了是吧,我看你就是不被下毒也活不長了,說不定下午就死了,所以臨終前吃點好的毒藥送終?別跟我客氣,論毒藥我有比她更好更毒的,我喂你啊?管飽。”
風停淵垂睫看著她,任由她連珠炮似的罵,不知道為什麽眼裡卻是一層淺淺的笑意。
蘇厭氣得破音:“你還笑?!”
風停淵搖頭:“你從來不說真正的心裡話是不是?”
蘇厭大聲地冷笑:“我說的話向來都是真心話!”
風停淵靜靜看著她的眼睛。
他專注看著人的時候,漆黑的眼眸像是一汪深潭,緩緩將人整個淹沒,安靜的眸光寂靜無聲,也並不咄咄逼人,卻讓人有種無處遁形的感覺。
他慢慢道:“我有把握她不會害我,我做出了判斷,也相信自己的判斷。我可以照顧自己,你不用擔心。”
太過坦誠,太過真誠。
他說話和用劍一樣乾乾淨淨,反而會讓人別別扭扭地不知道說什麽。
蘇厭的火氣被他一句話說的,幾近熄滅。
她每次衝風停淵發脾氣,都像是張牙舞爪的小獸,可風停淵好像就是知道哪裡是她的弱點,輕輕撫一撫,炸毛的小獸就又不氣了。
蘇厭哼了一聲:“誰會擔心你?你就等著後悔吧。”
誰知風停淵卻道:“我從不後悔自己做的事情。”
蘇厭道:“是麽?”
風停淵道:“只有一件事。再重來一次,我還是會那麽做。我自認為做的是正確的事情,卻對不起一個人。”
一個,當時還只是在血煞魔龍腹中的,無辜的孩子。
蘇厭沒聽懂:“你在說謎語?”
風停淵將手裡的東西遞給她。
蘇厭接過來,發現竟然是自己的鬥篷,昨天被亂箭射破,她臨睡前胡亂丟在門口,估計是被風停淵撿走了。
他竟然將破的地方補好了。
而且,還補得很好,一點看不出破漏的地方。
蘇厭剛剛怒氣衝衝進門,都沒注意到他手裡拿的竟然是針線。
蘇厭大為驚訝:“你還會針線活?你又不是小姑娘,你怎麽會做這個?”
風停淵道:“為什麽針線活一定要小姑娘做。”
蘇厭這才想起,他小時候盡穿那些破爛的衣服,狗爹又不會縫補,想來他們衣服破了洞,都是風停淵自己琢磨著補上的。
蘇厭本來大手大腳,又是被三界珍寶寵著長大的,東西壞了就丟掉。
但是這件鬥篷,她的確很喜歡,畢竟是被鹿呦呦拉著跑遍整個天羽坊才買的。
風停淵低聲道:“不要再因為我失去什麽了,蘇厭。如果有一日,我辜負了你,你會如何?”
蘇厭專心看著鬥篷,隨意歪著靠在他身邊,隨口道:“殺了你唄。”
風停淵嗓音低沉,竟好像有一絲釋懷,答得輕而鄭重:“好。”
蘇厭的指尖抹過針腳最末端,心裡一動。
收針的地方,總是會留下一點縫補的痕跡。
風停淵在那裡繡了一朵小小的曼珠沙華。
*
公西白凝不愧是百草堂新一代裡排名第一的藥修,她幾乎沒日沒夜在煉丹熬藥,除了風停淵必須的,藥箱裡的其他藥草,都毫無保留地散給其他百姓治病。
有的百姓不好意思,掏出自己僅剩的銀錢想要付給她,公西白凝也並不收。
他們的全部家當加起來,都買不了她藥箱裡的一片最平常的草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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