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跑過的路,變成一條長長的蜿蜒的血痕。
耳邊全是呼嘯的風聲,和分不清的隆隆震響,她感覺不到疼,也感覺不到冷,風雪中甚至看不清前路,眼裡全是濃鬱的血色。
她只是一直在跑,瘋了一樣,仿佛停下就會死去,身後跟著不斷崩裂的萬丈懸崖。
步伐踉踉蹌蹌,像是有無數隻手凶狠地推搡著她。
她要找到風停淵,要問個明白。
她要見到他,現在就要!
她不知道跑了多久,等到終於停下腳步,模糊的視野裡看到遠處潔白不染塵埃的修長背影,身上的血已經凝成厚厚的冰殼。
“風停淵。”蘇厭身子晃了晃,張嘴,沙啞道。
曾經無數過,帶著雀躍的喜歡,一遍遍念著喊著,一百遍也不嫌多的名字。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疼得像是萬劍穿心,仿佛要自內而外撕裂她胸膛的問題,此時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問了又能怎樣,得到回答又怎樣,她還想問什麽,她還能問什麽?
蘇厭看著他的背影,渾身熱血都在一寸寸冷下去。
男人本不欲回頭。
他遠遠地避開她,身處離守神山很遠的冰原盡頭,懸崖峭壁之上,卻沒想到還是會被找到。
風裡傳來濃鬱的血腥味。
風停淵轉身,本已經做到足夠冰冷的眼神,卻猛地狠狠沉下。
女孩身上徹底被血染紅,顯出比大紅更深邃的血色,單薄的身體在風裡搖搖欲墜。
脖頸一處巨大可怖的裂口,觸目驚心,可以想見揮刀砍下的凌厲之勢足以砍斷她的腦袋。
她看著他,眉心露出瀕死時才會顯現的豔紅魔印。
僅僅只是半天不見,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那樣狠戾的一刀,為什麽不躲?
怎麽可能會有人把她傷成這個樣子?
男人聲音微微發抖,沙啞開口:“事到如今,你還想怎樣?”
蘇厭盯著他,直到眼睛被風刮得生疼。
風雪太大了,大到她看不見男人鼻唇間沒有溢出半分白霧,像是不會呼吸,也沒有看見他白袍下攥緊的,顫抖的手指。
蘇厭問:“你能聽到我的心聲嗎?”
聲音輕得像風,她身子單薄像是枯葉,唇角隨著話語溢出血來。
現在,你還能聽見我的心聲嗎?
——聽見我在想,該如何才能殺死你。
男人道:“不能。”
他後退了半步,像是要走,蘇厭跌跌撞撞追上去,拚盡全力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袍角,緊緊地攥著。
手心的血染紅他的袍角。
她沙啞道:“帶我走。”
“……風停淵,帶我走。”
她不能再放手了。
她現在殺不了他,他因為雙修病情恢復轉好,大半發絲也重新變得烏黑,她現在沒有一絲一毫的勝算,可她不能松手,在這裡松手,她又要多久才能找到他!
她要忍,要忍著跟在他身邊,要忍著他冰冷的目光,要忍著不表露出自己知道他的真實身份,要忍著對他像平時一樣笑,要忍到自己能殺了他的那一天。
她忍得好像胸膛都要痛得裂開!
太難了,實在是,太難了啊……
男人沒有說話,蘇厭低聲道:“算我求……”
她渾身在劇烈地發抖,“求”字卡在喉嚨裡,最終變成血,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她指尖松開,無知無覺地倒下,昏在了雪地裡。
男人像是再也無法忍受了,轉身跪下,緊緊將她抱住,護在懷裡,點住她止血的穴道,將護心的丹藥送進她口中,用撕碎的潔白袖口包裹住她的傷口,然後禦劍而上,如閃電般劃過冰冷的雪原。
*
他們一路回到元都。
風停淵是為了確認異界的狀況,蘇厭則是沒有再留在守神山的理由。
來的時候,好像走了很遠的路,回去,卻好像只是一眨眼。
不止是極北冰原,人間也入冬了。
馬車裡鋪了厚厚的地毯,還點了奢侈的燒靈石的暖燈,卻依舊冷,車外風雪交加,日夜兼程往南方趕路。
大半時候蘇厭都是睡著,裹在毯子裡的小臉蒼白沒有血色,孱弱得讓人心碎,只有眉心的魔印如火一樣灼灼燃燒。
那是只有魔族在重傷瀕死或是劇烈心緒波動時候,才會顯現出來的印記。
她頭很痛,反反覆複夢魘,曾經的噩夢栩栩如生,一遍遍在她眼前重演。
噩夢裡曾經看不清面容的清虛仙君,從此以後都有了臉。
她醒著的時候,也不會說話,只是空洞地睜著眼。
那種安靜得幾乎死寂的氛圍像是在胸口壓了上千斤的重石,讓人仿佛置身於萬丈深的水底,沉重的水層完全遮擋了日光,黑暗中身體的每一寸都在巨大的壓力下潰爛。
她喉嚨是啞的,但甚至錯覺自己在無聲的尖叫,她想用刀切開自己的胸膛,把無處發泄的痛楚全部血淋淋地挖出。
蘇厭恨不得掀開被子,跳起來,抓著他的脖頸,將他頂在車廂牆壁上,對他聲嘶力竭地咆哮!
在他冷眼看著她像個被耍的猴子一樣千裡迢迢去找清虛仙君復仇,看著她從噩夢中驚醒冷汗涔涔的模樣,看著她為了和他學劍忍氣吞聲甚至乖乖聽話的時候,在她的心聲一覽無余全是澄澈明亮的喜歡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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