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季栩查看了樓頂的破損情況， 精神能量加固後的建築的確不如完全由精神能量構建出的建築結實，可也不是輕易就能打碎，樓頂到底發生了什麽？
  季栩站在樓頂四處查看，完全不見黑潮的蹤跡， 秦硯安也不知所蹤。

  季栩不認為黑潮會這麽容易離開， 醫院還有活人， 鮮活的可以製造源源不斷恐懼情緒的人類，黑潮不可能舍得放棄，只要找到黑潮， 就能找到秦硯安。

  秦硯安的黑色鱗片有點特別， 連他失控時的精神能量細絲都無法切開，黑絲也只是將他纏住拖走， 並沒有像其他人那樣直接融化吞噬， 這就說明秦硯安很可能沒死，只要速度夠快，就一定能救下他。

  樓頂沒有發現人，季栩又匆匆下樓，每一層都檢查一遍，尋找黑潮蹤跡。一層層找下來， 花了不少時間， 直到一樓也沒發現黑潮。季栩有點站不穩了，他扶牆走回急診室通道。

  等在裡面的人看見季栩回來， 快步迎上前，他們聽到了季栩的喊聲， 像是一起去的男人出事了。

  季栩沒讓人扶， 自己走了進來， 此時他的衣服已經被血染紅， 順著衣擺往下滴。

  白鯨幾人看見他的後背，全都頭皮發麻，這特麽直接被扎成刺蝟了啊！他到底是怎麽做到若無其事走回來的？他是痛覺神經缺失嗎？

  陶青梧一看季栩的傷就變了臉色，急忙喊鄭醫生和兩名護士來幫忙，四名醫護拿著鑷子和盤子，圍著季栩拔碎片，那一聲聲的當啷，聽得所有人神經緊繃。再看季栩，他像是真的感覺不到痛一樣，全程一聲不吭。

  張叔正在輸液，看到季栩傷成這樣，急得就要坐起來，被兩名護士及時製止，萬一再把傷口崩開了，一切就都白忙活了。

  秦硯安盯著醫生給季栩處理傷口，看得兩名醫生背後涼颼颼，每個步驟都格外小心，就連繃帶都纏的格外漂亮，就怕家屬不滿意。

  白鯨是季栩七外公家大舅的孩子，比季栩小一歲，喊表哥確實沒問題。

  他太餓了，那就吃掉怪物充饑，怪物由各種恐懼情緒融合而成，汙濁龐雜，非常不好吃，卻能填補他的需求，讓他畸化速度更快，更完全……

  秦硯安的視線落在季栩的後背上，唇線繃直，眸中金色浮動，很快又被灰藍強壓下去，“我沒事，沒受傷，就是畸化速度有點失控。”

  張叔眉頭皺的死緊，“你都傷成這樣了，還怎麽找人？”

  他不知道自己畸化到何種程度了，在看到季栩替他擋住衝擊受傷，他的理智突然有點不受控制，憤怒和暴虐的情緒直接爆發，壓也壓不住，他想撕碎眼前的怪物！

  白亭岩皺眉，看向急診室，沒找到說話的人。

  保安大叔從急診室走出來，看見季栩身上的傷，有點不是滋味，還是個十八、九歲的孩子，卻比很多成年人更加安全可靠。

  白亭岩給了范霖一個眼神，讓他不要著急，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季栩看他一副欲言又止，主動詢問：“有事？”

  季栩冷嗤一聲，剛要開口，就聽一個聲音冷冷傳來，“末世規矩，物資誰找到歸誰。”

  怪物將他拖出窗口，沒有下落，而是直接上了樓頂。隨著身上的鱗片越來越多，他的情緒越難控制，他想殺光所有活物，他想進食，他需要充滿恐懼的新鮮血肉，那是無上美味。他沒吃過，卻抵擋不住那樣的誘惑。

  季栩盯著他，“你怎麽樣？有沒有受傷？”

  季栩的話，急診室裡的人都聽見了，有人忍不住問：“真那麽危險，你怎麽還能回來？”

  范霖看向白亭岩，有點著急，再不開口就晚了。

  季栩點頭應下，“好，我們一會兒就回去。”

  季栩看向躲在門口探頭探腦的幸存者，“外面有一隻墮變物，非常危險，剛剛我和同伴受到襲擊，我受傷，同伴失蹤，墮變物跟著消失不見。醫院外面還有大量狂屍。”

  門內有人不死心，“那……那他這麽厲害，能去幫我們取點吃的嗎？醫院的自動販賣機裡應該還有食物……”

  這一點季栩親眼所見，隱瞞不了。

  秦硯安看著他，眸色深沉，“我不知道。”

  他的意識有些混亂，在出去獵食和撕碎怪物之間遊移，混亂中，始終有一縷意識最為清晰——他要保護弟弟，帶著弟弟活下去，那是奶奶留給他的唯一惦念，那是這個世界，與他關聯最緊密的……弟弟……

  季栩蹭的從凳子上站起來，醫生護士急忙按著他坐下，讓他別亂動。

  季栩掃向門內，白鯨已經大大咧咧開口了，“我表哥牛逼，連怪物都敢硬剛，出去還能回來，你們行嗎？”

  季栩和秦硯安的衣服都髒到沒法穿，小護士去急診室找了兩件病號服，讓他們換上。

  怪物被他吃掉大半，卻被怪物使詐逃了。

  季栩坐在凳子上一動不動，“等拔完碎片，我再出去找找。”

  他滿心暴戾狂躁，嗜血衝動難以遏製，只能去找狂屍廝殺，發泄暴虐情緒。

  保安大叔慚愧道：“裡面的人想問問，外面是否安全，可以出去了嗎？他們想離開醫院。”

  白亭岩道：“我們可以一起去找，知道他的去向嗎？”

  季栩被一聲“表哥”喊得有點愣神，看了他一眼，白鯨衝他咧嘴笑。

  別人不敢問，張叔卻問了，“秦先生呢？是不是出事了？”

  季栩的眼睛盯在秦硯安身上，男人衣服破破爛爛，髒汙不堪，明顯是經過一場惡戰。

  張叔小心的撐起上半身，“回來就好，小栩也受傷了，我們快些回基地吧，小栩的傷也要好好養一養。”

  白鯨反應過來，登時炸了，這特麽是想拿他表哥當跑腿小弟啊！
  “只知道縮起來不敢露頭的烏龜卵蛋，就你們這樣的，出去就是送菜！還想讓我表哥去跑腿，你那臉不刷個十層老面醬也納不出這樣的厚度！”

  季栩回想秦硯安當時的畸化情況，兩條手臂都被鱗片覆蓋，雙手變成利爪，他的肩部以上和身體還是人形，沒有完全失控，不然他也不能以人類形態站在這裡，早和徐存生的全畸態一樣，跑出去發瘋了。

  眾人：“……”

  疼痛無法讓季栩皺眉，男人這句話卻讓季栩眉頭緊鎖，“到了什麽程度？”

  當著這麽多人的面，季栩沒有再問。

  他沒有立刻攔截追捕，他遲疑了，他的意識在阻止他，如果他真把怪物全部吃掉，那他就再也變不回人了，也無法守在弟弟身邊……

  南邊出現的高大圍牆，他們在尋找製作材料的時候就發現了，原本打算救出陶青梧就過去看看，沒想到會遇見圍牆裡的人。

  季栩不會替他們做選擇，隻把實際情況告訴他們，如何做看他們自己，選錯了丟命也是他們自己的決定。

  有衣服穿就行，季栩和秦硯安不挑，兩人換上病號服，這才說起那隻黑潮的事。

  秦硯安：“……它把我拖出去，拿我的鱗片沒辦法，我就乘機逃了。”

  季栩怎麽想也不可能想到，乘機逃跑的不是秦硯安，而是黑潮。

  黑潮現在還不是成熟體，形態多變，只有等它穩定下來，才能將它捉住。季栩不知道前世是誰帶走了淨之花，又是如何將它捉住，毫無疑問，想要抓住黑潮的成熟體，絕對非常危險。

  即便如此，季栩也必須得到淨之花。

  季栩不知道淨之花什麽時候才能出現，只能多往青江市跑幾趟，前世淨之花是在青江市被帶走，也就是說黑潮會離開白灣鎮，去往青江市。

  事情處理完，也的確該回去了。

  季栩看向陶青梧，發出邀請，“陶醫生，我的基地缺一名醫生，不知你是否願意過去？”

  陶青梧意外，他沒想到季栩會邀請他去基地。末世後他就沒有離開過醫院，不知道基地在哪裡，又是怎樣的基地。

  陶青梧猶豫，他看向鄭醫生和兩名小護士。鄭醫生衝他無奈一笑，小護士聽說有基地，先是一喜，隨後落寞，基地顯然不是誰都可以進，季栩隻邀請了陶醫生。

  小護士攥緊手指，她的家就在白灣鎮，如果她能進入基地，再想辦法把家裡人也接過去，這樣至少有個安定之所，不至於像現在這樣，四處躲避，逃亡。

  季栩：“有為難的地方，你可以說。”
    陶青梧道：“我要先回家一趟，我媽……”

  他也不知道媽媽現在怎樣了，是否還活著。

  季栩看向他手臂上的黑斑，“你被侵蝕的比較嚴重，如果無法成為畸化人或者阻止繼續侵蝕，你很快就會變成狂屍……就是外面那些怪物。去了基地，我可以幫你阻隔侵蝕，只要你控制住情緒，不要讓恐懼值超標，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

  陶青梧渾身一顫，恐懼值……超標？
  他終於知道為什麽小夢會突然變成怪物了，她太害怕太恐懼了，她親眼看著掛在窗外的小護士被怪物吃掉，自己也要落得那樣下場，這才支撐不住，恐懼值超標，變成了怪物。

  白亭岩對陶青梧身上的黑斑很憂心，“你家我去過了，家裡沒人。你先去基地，我替你找人，你的黑斑很嚴重，別讓伯母擔心。”

  末世之後，幾乎所有人身上都出現了黑斑，他們都知道這些黑斑不是好東西，因為怪物身上就有很多黑斑，他們都意識到，黑斑多了，就會變成怪物。

  像季栩三人這樣，乾乾淨淨，身上不見一點黑斑，是極為少見的。躲在急診室的人，身上黑斑也很少，鄭醫生和兩名護士身上也沒有，應該是待在醫院沒有出去的原因。

  可陶青梧同樣待在醫院，身上卻出現了黑斑，白亭岩理不清其中的關聯，但他可以肯定，黑斑是在醫院大廳時出現的，那時怪物正在殺人，陶青梧如何能不怕？
  陶青梧一聽家裡沒人，心就涼了。

  季栩道：“先去基地，之後開車去找人，如果你的親人還活著，可以一起帶來基地。”

  末世之後，死掉的人太多了，不是沒死沒有變成怪物，就能證明人還活著，還有一種可能，是承受不住入侵，直接消亡了，連屍體也不會留下。

  張叔的傷比較嚴重，不能跟車奔波，必須先回去一趟。

  季栩已經把話說到這份上了，陶青梧不可能拒絕，只是……

  他看向白亭岩，“你呢？”

  白亭岩笑笑，“我有事和季栩詳談。”

  陶青梧點頭，現如今躲在哪裡都無法長久，只有基地，才能讓幸存者活下去。

  白亭岩看向范霖。范霖撓撓頭，長得人高馬大，這會兒有點拘謹，“那什麽，我看你們基地有車，請問你們需不需要修車工？”

  季栩挑眉，“你會修車？”

  范霖笑出一口大白牙，“祖傳手藝了，我和我爸都會修車，我們家在鎮上開了很多年汽修店，我大學學的也是汽修專業，修車絕對沒問題。”

  季栩感興趣道：“改裝會嗎？”

  范霖搓手，“這要看你改裝哪裡了，如今這條件，想要改裝發動機和燃料什麽的也不現實，沒設備沒材料，改裝個外形那絕對沒問題。”

  季栩原本還在等別人弄出改裝車，沒想到這樣的人才自己送上門了。

  季栩點頭，“行，一會兒跟車走。”

  范霖笑了，“我爸還在白鯨超市。”

  季栩：“先回基地，再開車去接人。”

  范霖愉快的應下。

  裴昂和方郡互相推擠，方郡被推出來，尷尬的抓耳撓腮，“我、我也沒什麽特長，這不剛高考完就末世了麽……錢、錢應該沒什麽用了……哦對，我家裡還有幾畝地，應該能收些糧食上來，不知能不能用糧食交租，我也想和家裡人搬去基地住，可以嗎？”

  裴昂：“我家也有地，可以交租入住。”

  季栩沉吟不語，兩小孩急得臉都紅了。

  急診室有幾個人走出來，“我們也有地，是不是也能住到基地去？”

  沒地的人有點著急，“是不是哪裡弄錯了？基地不就是收留幸存者的嗎？怎麽還要有地才能進去？還要收租？那我們怎麽辦？沒人管我們了嗎？”

  季栩冷冷開口，“私人基地，不是收容所，我挑人。”

  幸存者們：“……”

  “剛、剛剛鄭醫生還給他治傷，連鄭醫生也不讓進。”

  “是啊，連幫助過他的鄭醫生和護士也不讓進，我們就更別想了，估計還記著沒放他們進急診室的仇呢。”

  秦硯安垂在身側的手輕微顫動，手背上有鱗片隱現，他在努力壓製自己的情緒，不讓自己動怒殺人，他怕自己的樣子會嚇到季栩，更怕會傷害到他。

  被架起來的鄭醫生和小護士非常尷尬，一時也不知說什麽好，他們其實也很想去基地。

  季栩掃過急診室，這就來綁架他了？如果是前世，他說不定就都帶回基地了，多一人少一人沒多大差別，可是現在他不這麽認為了，多一人少一人差別還是很大的，畢竟一顆老鼠屎還能壞一鍋粥呢，怎麽會沒有差別？
  季栩把鄭醫生和兩名護士叫去了外面的診室，有話單獨和他們說。

  急診室的人看他們離開，也走了出來，想跟過去看看，結果拱門就被一人堵住了，抬頭對上一雙金色豎瞳，嗜血冰冷，嚇得他們差點當場厥過去，扭頭就往急診室跑，不敢再出來了。

  診室裡，季栩告訴他們，樓上還有幸存者。

  白灣醫院只有這麽一棟大樓，下面幾層是門診，上面就是住院部，末世爆發後，住院部裡還有病人，值班的醫護人員也在。

  季栩在一層層尋找秦硯安的時候，聽到了動靜，也看見了躲起來的病人和醫護人員。昨晚逃下來的那群人只是一部分，樓上還有幸存者。

  季栩道：“醫院大樓我加固過，可以阻隔外界的黑暗物質，只要把門窗關好，黑暗物質就無法進入醫院，留在醫院裡會比較安全。”

  “醫院很重要，藥品和醫療設備都是稀缺資源，醫院以外的藥品基本都被黑暗物質侵蝕了，不能再用，醫院保留下來的乾淨藥物非常重要，醫院如果沒人，裡面的東西很快就會被人搶光。”

  關鍵是搶回去不會用也是浪費，那些藥品只有在醫生手中才能發揮最大價值。

  鄭醫生道：“你的意思是，讓我們留在這裡替你守著醫院？”

  季栩倒是想，可他一個人根本吃不下一家醫院，除非能把整個醫院搬回基地，這也不現實，其他勢力也不會答應——季栩不會天真的以為，白灣鎮只有他一家勢力，當初青江市大大小小的勢力太多了，幾人、十幾人就能組建起一個小勢力，有的小勢力發展起來了，有的中途覆滅，這樣的事季栩見得太多了。

  白灣鎮因為靠近青江市，人口並不算少，季栩一直在跑青江市，沒來鎮上，也就沒遇到多少幸存者，但肯定不會少。

  季栩：“白灣鎮遲早會重建，醫院也不是我一個人的醫院。”

  獨立於小鎮之外的基地，各種設施都不齊全，要想長久發展，就必須要重建白灣鎮，聯合所有力量清掃狂屍和畸化物，這是大工程，不是一個人或者一個勢力能完成，至於重建後的利益劃分，那就是後話了。

  鄭醫生聽出了季栩的話意，白灣鎮一旦重建，勢力就會重新劃分，醫院很難屬於一個人，最後很可能是幾方勢力一起分管。

  季栩其實對發展勢力沒有太大追求，他對前世的各種勾心鬥角和爭權奪勢已經很厭煩，他考慮這些，只是想讓自己的基地更安全，遇到危難時，不會孤立無援。

  末世時間越久越危險，強大的畸化物和墮變物不斷出現，狂屍也會靠吃活物獲取活物基因，從而得到進階，活物基因獲取足夠，它們就會停止腐爛，成為進階狂屍，危險程度完全不是初變狂屍可比。

  前世被怪物滅掉的基地、避難所、安全區不計其數，隨著怪物越來越強，人類的生存空間被嚴重擠壓，要想活下去，獨木難支，人類勢力必須聯合起來。

  季栩：“當然，你們也可以自己選擇是走是留，這是你們的自由。”

  這種時候，他們最關心的應該還是家人的安危。

  鄭醫生很快有了決定，“我可以留在醫院，但我想讓家人去基地……如果他們還活著的話。”

  兩名護士猶豫不決，她們不知以後會如何，單看眼下，顯然是把家人送去基地才是最好的選擇，這樣她們也不算漂泊無依了，日後基地就是她們的家，她們的退路。

  兩名護士和鄭醫生做出了同樣的選擇。

  他們把家庭住址和家人名字寫在紙條上，拜托季栩去他們家裡看一下，如果人活著，就帶去基地安頓，如果找不到人……那也沒辦法，總不能讓季栩搜遍整個小鎮為他們找人，那根本不現實，季栩不欠他們，他們也不是不可替代。

  季栩又帶著他們去樓上走了一圈，檢查每一層的玻璃是否關好，順便和樓上的醫護人員和幸存者們說一聲，想回家的，現在可以準備離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