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新年
黎郅。
這個名字很輕易地勾起了晏秋之前在山頂別墅時的回憶,以及那封信。
今天的展他也來了嗎?
原來並不是假意的客套,他是真的喜歡自己的作品。
想到這兒,晏秋隻覺得原本的心中的陰霾仿佛都被一掃而淨。
於是將手裡的支票遞了回去,回道:“不賣,也沒有定價。”
“不賣?”負責人聞言有些驚訝。
“嗯。”晏秋點了點頭,“黎先生喜歡的話就直接拿走吧,就當是我送他的禮物,來自……”
“一個素未蒙面的朋友。”
負責人看著手中的支票,依舊有幾分回不過神,畢竟很少有人能在這麽多錢面前不動心。
但……他抬起頭來,看向站在他對面的晏秋。
這麽冷的天,眼前的少年隻穿了一件薄薄的風衣,衣服空蕩蕩地掛在他的身上,單薄得整個人仿佛隨時都會被風吹走。
因為戴著口罩,所以只能看到一雙圓圓的鹿眼,眼神乾淨清澈,像是一汪可以一眼看到底的清泉。
明明還這麽年輕,不知為何,身上卻帶著幾分遍經滄桑的頹敗感,哪怕背挺得比直,但給人的感覺卻像是在強撐,搖搖欲墜,仿佛隨時都會倒下一般。
但他一笑,卻又像冬雪春融,所有的灰敗都在瞬間散去。
哪怕晏秋始終戴著口罩看不清面容,但負責人想,他一定是個很好看的人。
“好。”負責人伸手接過支票,答應道:“我會替您轉交給黎先生。”
說完,有些猶豫地問道:“其實黎先生還沒走,您要不要親自去見他?”
晏秋聞言,下意識提了提臉上的口罩,然後笑著搖了搖頭,“不了,我還有事。”
“有緣……再見吧。”
說完,便和負責人告辭,轉身向外走去。
外面的雨已經停了,原本灰蒙蒙的天空被太陽撕開一道縫隙,燦爛的陽光從裡面透了出來,灑向地面。
天又亮了起來。
晏秋拿著那把黑傘,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
早上的雨仿佛只是一段插曲,現在雨停了,一切都恢復了原來的秩序。
路上的行人來來往往,街邊的商販吆喝著自己的商品,各種叫賣聲中,他突然聽見有人在賣糖葫蘆,於是不由停下腳步。
老板見他想買,連忙招呼道:“來一串吧,都是剛做好的。”
“好。”晏秋走聞言走過去挑了一串。
又大又紅的糖葫蘆一串串插在稻草把上,在一片灰白的冬天裡,看起來十分喜慶。
老板是個健談的人,把糖葫蘆給他之後還忍不住拉起了家常,“你嘗嘗,我們家買的都是好山楂,不酸。”
晏秋聞言,微微摘下口罩吃了一個,酸酸甜甜的山楂在口中化開,山楂微酸,但有糖衣包裹,確實很甜。
“好吃。”晏秋點頭回道,有一瞬間,他還以為吃到了小時候的味道。
冬天的時候姑姑每次去鎮上,都會給他帶一串回來。
“是吧,不是我自賣自誇,我賣了十幾年糖葫蘆了,這一片沒有誰能比得過我們家的,小夥子你來得巧,明天我就不賣了,今天最後一天出攤。”
“為什麽呀?”晏秋問道。
老板聞言笑了一下,“因為要過年了,我也得和老婆一起置辦年貨,準備過年了。”
晏秋這才反應過啦,原來馬上就到新的一年了。
過完年就是立春,這個漫長的冬天就要盡了。
“說不定也就這一面之緣。”老板說著又用木簽扎了兩個山楂糖雪球遞給他,“小夥子,提前祝你新年快樂!”
晏秋愣了一下伸手接過,也笑著回道:“新年快樂!”
晏秋拿著糖葫蘆漫無目的地繼續走著,他吃的很慢,吃了兩個就吃不下了,卻沒舍得扔,重新放回袋子裡拿著。
經過剛才老板的提醒,晏秋這才像一隻緊閉的蚌終於願意張開自己的殼,探頭看向外面的世界。
因此他這才注意到無論是商場還是道路兩旁都張燈結彩,喜氣洋洋,很多人手裡都提著大包小包,應該是在準備年貨。
只有他手裡空空蕩蕩,隻拿了一根吃了一半的糖葫蘆和一把黑傘。
這一刻他與世界的隔膜似乎終於撕碎了一些,留下一道縫隙,從裡面可以窺見外面的煙火人間。
很快又是新的一年。
不知走了多久,等晏秋再次回過神時天已經黑了。
他的面前是一條小巷,裡面的布滿了擠擠挨挨的二層小院。
晏秋茫然地看了一圈,不知道這是哪裡?也不知自己怎麽會轉到這兒來。
正準備回去,但一扭頭,卻看到不遠處的院牆上有一簇核桃枝探了出來。
晏秋見狀下意識收回了腳步,不自覺地轉身向那裡走去。
這是一座二層高的小院子,灰色的牆磚,朱紅色的大門,一株高大的核桃樹從牆內探出頭來,伸出纖長的樹枝,似乎像是在歡迎他的到來。
門上原本鮮豔的顏色隨著時間的流逝早已變得斑駁暗淡,但門口乾淨整潔,院牆下還開辟了一小塊整齊的菜畦,裡面種著綠油油的菠菜。
晏秋站在核桃樹枝下,猜測著這座院子裡住著的該是怎樣的一個人?
正想著,就聽大門打開,接著一個精神矍鑠的老太太端著一盆水推門走了出來。
老太太對於自己院子前突然出現一個陌生人這樣的事情並沒有太過驚訝,端著淘米水過來一邊澆菜一邊問道:“小夥子,你是來看房子的嗎?”
“看房子?”晏秋隨即反應了過來,“您的房子要賣嗎?”
“不賣,是出租。”老太太悉心澆好水後站起身來,“我老伴走了,一直是一個人住,前段時間不小心摔了一跤,其實沒什麽大事兒,但兒女不放心,非要接我去他們家住,還讓我把這個房子賣了。我住了一輩子了,怎麽舍得賣,所以就貼了告示,租一段時間。”
晏秋這才看到靠近門口的地方確實貼了一張紙,上面寫著租房啟示。
“您要租多久啊?阿婆。”晏秋抬頭看著錯落有致的核桃枝,覺得這裡的一切都像極了故裡的那座院子,心中一動,突然就生了想要租下來的念頭。
“阿婆都可以。”老太太說著看了他一眼,“這麽冷的天怎麽穿的這麽少啊?進來說。”
說著,將他拉到了屋子裡,給他倒了熱茶,還遞給了他一個烤柿子。
晏秋笑盈盈地接過,衝她道了聲謝,卻沒有吃。
他怕口罩摘下來,臉上的疤會嚇到阿婆。
因此只是捧著圓澄澄柿子向外看去。
透過窗戶,剛好可以看見院子裡的那棵核桃樹,枝乾虯曲,蒼勁古樸,像極了姑姑院子裡那棵陪他長大的核桃樹。
“小夥子,你為什麽會想要租阿婆的房子?年輕人不是都喜歡住樓房嗎?”
晏秋聞言眼前有什麽一閃而過,接著笑了一下,按了按手中依舊溫熱的烤柿子。
然後看著窗外說道:“因為那棵核桃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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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秋在除夕那天回了一趟傅家。
他回來時傅家別墅張燈結彩,喜氣洋洋,大門口掛著紅彤彤的燈籠,燈籠下是新貼的春聯。
別墅裡的傭人腳步匆匆,準備著一會兒要吃的年夜飯和零食。
傅建庭和傅沉澤坐在沙發上討論著公司的事情,傅霜遲則靠在陸軟的懷裡和她一起看電視。
看起來確實是一副和樂美滿的場景。
但這一切都在晏秋推門進來的時候戛然而止。
傅霜遲最先看到的他,晏秋甚至沒來得及避開他們,傅霜遲就已經抱著陸軟尖叫起來。
一邊叫一邊指著晏秋的方向喊著,“啊啊啊啊啊啊,救命!他要殺了我!”
其他人聞言紛紛看了過來,然後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晏秋。
傅建庭沒有過來,只是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就移開了目光,傅沉澤則立刻起身,擋在了傅霜遲的面前。
陸軟似乎想過來,但胳膊被傅霜遲緊緊拽住。
一低頭,就見傅霜遲滿臉驚恐地瑟縮在自己懷裡,因此陸軟最終還是沒起身,連忙低頭安撫起了他。
晏秋懶得看他們母慈子孝的畫面,徑直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他的房間還和自己離開時一樣,地毯上甚至還沾著已經乾涸了的血。
晏秋連忙去看那盆自己放在窗外,還沒來得及收回來的核桃枝。
這些日子在外面風吹雨打,原本就已經乾枯灰敗的樹枝更加蕭疏。
晏秋本以為放在外面多經一些陽光雨露,說不定還會起死回生,再逢春色。
但現在才明白,枯了就是枯了。
他把樹枝從紫砂盆裡取出,用袋子細細包裹好,然後又打開抽屜,把裡面的那套刻刀拿了出來,一起放進包裡。
刻刀是姑姑的,他不能留在這裡。
收拾好後,晏秋環顧了一下四周,除了這兩樣東西,似乎再也沒什麽要拿的。
他在這裡住了一年,但屬於他的,還是只有這兩樣東西。
拿好之後,晏秋準備離開,然而剛一轉身,卻見房門突然被推開,然後就見陸軟走了進來。
陸軟看著他手中的東西,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彼此的目的其實兩人心知肚明,但陸軟還是客套性地又問了一句,“你這是……”
晏秋沒有答,甚至懶得再多說一句,抱著自己的東西想要離開,然而剛一走到門口,就被陸軟攔下。
“小秋,你這是什麽意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