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消滅恐懼
  說意大利語的Judy臉上忍不住出現了三個黑人問號， 不過他很快就忽略掉了這個問題。因為齊韞哪怕是和自己說這話的時候也好看到爆炸！何必去在意什麽語種的問題呢！
  李昕見狀立刻上來阻止這位對自家藝人動手動腳的攝影師，用自己把兩人隔開，盯著Judy警告說：“請您自重！我們家藝人是OMEGA！”

  但此時陷入自己的Judy哪顧得上什麽禮儀不禮儀，一改剛才高傲的態度對著齊韞伸出手， 還忍不住在自己身上擦了擦說：“齊韞先生， 我……我們可以開始……這次的拍攝了嗎？”

  他已經迫不及待了！

  齊韞點頭， 但沒有再和他握手， 調整了一下自己脖子上的那個頸環就站到了場地中央。

  “請你想象自己在一片枯死的樹林中，布景只是一部分，剩下的特效需要我們加上去。”Judy的助理幫他解釋了這次的拍攝概念。

  這是一片衰敗已久的都市， 因為長時間的無人居住，這裡的原住民們都成了那些樹木和花草，但連生命力最為頑強的草木都完全枯萎後， 又剩下些什麽呢？

  荒蕪、死寂和凋零的氣息彌漫在這片區域內，而戴著黑色頸環的少年一步步在叢林中尋找著出路，周圍都是看不清楚的迷霧， 他光著腳尋找著自己的出路，可他即使是鮮血淋漓也逃不出這片森林， 最後只會和森林融為一體，成為不知道埋在何處的花泥。

  只剩下一具白骨留給後來者恐懼和惋惜。

  李昕看著這個布景，隻覺得渾身不舒服，身旁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個人。

  “靡是我們公司旗下的一條支線，由我愛人獨立開發的一款產品，那是他耗盡心血設計出來的產品。”那人突然開口說道。

  “他告訴我，靡是他最後的心血，是他這輩子唯一的一次大膽嘗試，更是對我們倆之間愛意的傾注。可上天還是不願意再多給他一個月的時間，看到這款他用心打磨的產品真正面世。”男人像是自嘲一般笑了下，繼續說，“而我這個根本就不懂什麽藝術的人卻讓他的心血成了其他人口中的‘□□’用品。”

  “我對不起他，但我還是不想放棄這個品牌，即使是被無數人不理解。現在我倒是能明白了為什麽小狄當時壓力這麽大了，他也是這麽踩著泥坑一步步過來的吧。”陳華眼裡滿是眷戀。

  李昕嚇得扭頭看去，見到了一個鬢角有些微微發白的中年男人， 他此時的視線也集中在齊韞身上， 看著他一步步走向布景的深處， 可腦海裡都是另一個人的身影。

  門窗裡都透露出點點的燈火來，在這片貧民窟裡，燈光都透露著寒氣，因為這些交不起電費的群眾們都是靠著“偷來”的電在照亮自己的生活。

  齊韞眼前的一切綠色幕布都消失了，他看見的都是真實的樹木和雜草，耳邊還有風的咆哮，他找不到走出去的道路。

  自己被打的時候根本沒有任何人來告訴他，自己做錯了什麽，只要一個眼神不如意，齊韞就會受到毒打，而他不過七八歲的年紀連反抗都做不到。

  陳華只是遠遠地看見齊韞一眼，他就明白了，這個品牌最好的廣告已經出現了，這個少年就是“靡”的化身，他好像帶著小狄的那份靈感和美好回來見他了。

  很多明星拍硬照的時候體態都是個硬傷，很少會有人注意到這點，而齊韞的體態可以說是他最近見過的藝人裡最好的了，甚至一些模特的鏡頭感都不如他。

  “陳先生，請您節哀。”他只能這麽說。

  齊韞踩著的鞋早就已經破得不能穿了，可母親的錢全部都用來買酒買煙，根本不在乎他的腳上被磨出了多少的傷疤、被凍出了多少的創口。

  不管怎麽走，都只是原地轉圈，齊韞記得自己小時候被媽媽趕出家門的時候就是這麽漫無目的地在小巷子裡穿梭著，他明明有自己的家，可是回不去，那不是他的家了。

  聽著這三言兩語，李昕就腦補出了一段虐戀情深來，很快就猜測到身邊這位，就是黎歡的總裁陳華了。

  Judy此時完全沒注意到遠處發生的種種，不斷按下快門，定格齊韞的每一個動作，而對方的表現力也足以支撐起他的那份期待，齊韞每一個看似慵懶隨意的動作，都蘊含著他自己的設計。

  似乎出生在這個世界上就是來受苦的。

  耳邊出現了父母打罵孩子的聲音，不知道是從哪傳來的，齊韞敏銳地聽見了對話的內容，大致是因為孩子成績不好，父母責罵給他花了這麽多錢卻根本沒有回報的，孩子哭泣得越來越大聲，清晰到齊韞甚至能想到那張扭曲的臉。

  他就這麽走啊走，直到自己的力氣全部耗盡，癱坐在路邊開始小聲哭泣。

  他全身上下明明只有一張臉和一雙手是露出來的，但只是看個背影就足以令人心動，神秘極了。

  真好啊……還有父母在乎他們，還有一個像樣的挨打的理由。

  一切都靠著撿和偷，但生活卻是他們自己的，何嘗不是一種鮮明。

  露水漸深，本就不算暖和的日子在夜晚變得更加寒冷，他將自己藏進了一個廢品瓶子壘築起來的“堡壘”中，這樣能讓自己稍微抵禦一些寒冷。

  周圍突然傳出了陌生的聲音，讓有些昏沉的他一下被驚醒了，他探出半個頭看看外面的情況，可很快又縮了回來。

  幾個穿著黑衣的人似乎正在躲避著什麽人，嘴裡用粗俗的方言罵著：“該死的糟老頭，這麽快就發現了。”
    “這小東西能撕票嗎？重死我了！”

  “你他娘的敢撕了他，明天你們全家都要被他撕了！趕緊找個地方扔了算了，這單生意做不了！”

  “奶奶的，那死中介等我回去非弄死他不可！”

  嘈雜的聲音伴隨著凌亂的腳步聲，齊韞沒急著再探頭，等聲音稍微遠一些後才小心翼翼地朝外看。他看見一個不過十幾歲的少年被那群人挾持著，銀色的刀子在月光的反射下看起來格外得嚇人，散發著森森寒光，只是看著就讓齊韞打了個抖擻。

  按照這些人的談論和動作來看，他很快就判斷出了這群人應該是一群綁架犯，那個被挾持得看不出是死是活的人質就是他們準備丟掉的對象。

  這種事情在這裡屢見不鮮，隔三差五警察就要到這來調查一次失蹤人口，可大多都是些無頭懸案，這個少年就算是死在這那也沒有辦法，只能說他倒霉。

  “就扔這裡吧，呸，這小子看起來是一點都不害怕啊，看見他那張臉老子就生氣！”一個劫匪這麽說著。

  另一個更粗一點的聲音說：“那你給他臉上做個‘標記’，動作快點，我們該走了。”

  齊韞的心提了起來，他緊緊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來。

  不要看，不要看，外面很危險，齊韞警告自己不要多管閑事，在這裡多管閑事是沒有好下場的。

  他自己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哪還有心情去考慮別人？

  但是外面粗俗的爭吵聲越來越囂張，那個少年一聲不吭，而那些人為了得到一些反饋更加肆意地在嘲諷他，嘴裡罵著些難聽的話。

  “你這個沒人要的小雜種！”

  齊韞在聽見這句話的時候，瞬間就閉上了眼睛，雙手蒼白的拳也緊緊握起。

  小齊韞和大齊韞幾乎是同時做出了這個動作。

  鏡頭中的他嘴角是笑著的，但眼裡都是悲傷和害怕，這兩種極端的表情在他臉上出現，更讓他看起來和“靡”看起來更加貼切了些。

  脖子上的那個金屬環此時就是束縛他的道具，讓他喘不過氣來，那些美豔的花紋像是糾纏他的詛咒一般，鮮明到要生長到他的脖頸上。

  陳華忍不住揩了揩自己的眼角，他真的從齊韞身上感受到了自己愛人最後時光中的掙扎與折磨，他創造出這個藝術品到底經歷了什麽？
  齊韞伸出自己的手，握住凋敗的花葉，那是一朵帶著鋸齒的花葉，他毫不在乎地用手緊緊握住了那個花葉，殷紅的血液順著手心慢慢流了出來，成為了所有暗色中唯一的一點鮮豔。

  “寬恕我，原諒我。”齊韞喃喃道。

  他不該那麽的懦弱，但他一直是個膽小的人，從小到大的經歷告訴他做人太過於硬氣並不是好事，所以他就學會了逃避。

  那一晚，他並沒有出手去救那個孩子，而是就這麽躲在了稻草堆裡，害怕地抱住了自己，然後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直到第二天他的母親把自己抓回去。

  只是不知道為什麽回去的時候腳上多了一雙不怎麽合腳的鞋和一些小的傷口。

  他的母親以為這鞋是他從別人那偷來的，看著就價格不菲的樣子倒是第一次對他“刮目相看”，說了幾句：“真是有出息了。”

  可齊韞第一次得到肯定居然是因為這個，他一點都不開心。

  “卡！完美！藝術品啊……”Judy幾乎是將相機的內存給填滿了這才喊了停，他已經能預感到這會是一次寫入自己簡歷的拍攝經驗！

  “小韞！小韞，你手流血了，趕緊去包扎下！”李昕見到那汩汩的鮮血，也不知道齊韞這是故意的還是意外留下的傷口。

  齊韞眼裡滿是悲傷地看了一眼李昕，沒頭沒腦地問了句：“如果我不是我，你覺得會怎麽樣？”

  他當然知道得不到回應，但大家喜歡的，不都是現在這個自己嗎？這個問題，很早就有了答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