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誠摯
  “齊韞先生， 這是我們家藝人李姝語女士讓我轉交給您的，請您在今晚前來赴約。”一位中年男子將手上的紙條遞給了齊韞。

  齊韞雙手接過，禮貌地道了聲謝。

  他現在滿腦子都是剛才李姝語給自己的話，什麽叫做不要陷入過去的仇恨之中， 什麽又是要用合理的手段去報復？這似乎都和他現在所想的一舉一動對應上了。

  未知往往比已知可怕的多， 他現在就像是被推上了絞刑架的路易十四， 頭上懸著一把高高拉起的斷頭刀， 操刀的人正是這位李女士，這種不知道刀口什麽時候會落下的感覺讓他無比害怕。

  “謝謝，我知道了。”

  那男子再補充了句：“如果您要是真的沒有時間的話， 也可以選擇不去。”說完後就轉身離去。

  他將“沒有時間”這幾個詞咬得很重，像是在警告齊韞些什麽東西。

  齊韞不知道這份焦慮該和誰去訴說，自己親近的人都不在身邊， 李昕算是唯一一個他熟悉的人，可這件事情他肯定不能和李昕說。

  侯台的時候，齊韞拿起手機， 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斟酌著給盛源呈發了消息。

  齊韞：休息了嗎？
  他這邊是下午， 而盛源呈那是晚上，或者說是接近深夜。

  算了，盛源呈應該是休息了，還是自己去面對吧， 這本來就不是他的事情。

  齊韞瞬間就臉上溫度升高，不是因為這句話多麽的肉麻，而是盛源呈是用語音發過來的，他現在沒點開那條語音，只是看著轉過來的文字就已經開始心跳加快了。

  齊韞：我也覺得很好看，就是感覺似乎少了些什麽？
  他拍攝這些照片的時候一直有這種感覺，明明都是千篇一律的街景照，他自認排的都還不錯，可惜總是缺少了些別的靈魂，可是說不上來。

  齊韞：我這邊的景色也很好，也給你看看。

  sheng：很好看。

  不然說不出這樣的觀點。

  只是三個字，齊韞就覺得自己的情緒被調動起來，這個人像是有什麽魔力一般，只是文字就能讓自己高興。

  齊韞追問道：那要是真像並不好呢？甚至告訴你……這一切都是假的該怎麽辦？
  sheng：真假的定義本來就是人們賦予的，事情已經發生了那我為什麽不試著去知道真像呢？不過就算是知道了真像也不會改變我自己的想法，瞻前顧後不是我的作風，不要去考慮太多的後果，不然你永遠都會被擔憂束縛。

  齊韞：我想問問你，如果有一件已經發生的事情，但是你並不知道它的發生到底是好還是壞。在此時看來這是一件好事，你也可以順著這份幸運往下走，但有人想告訴你，這件事情發生的根本或者是將來的走向，你還願意去知道真像嗎？

  sheng：怎麽了？
  嗯？回消息了， 齊韞瞬間眼睛亮了起來， 看向了自己的手機消息。

  原來他是這麽想得嗎？齊韞覺得這倒不像盛源呈平時的處事方法，他做事一向是謹慎，可那份謹慎中似乎也藏著些孤注一擲的瘋狂。

  可他現在沒時間去思考這些，將那些湧動的情愫壓下，猶豫著問出了自己的問題。

  對方思考了一會兒，很快就給了齊韞回復。

  最後他卡著三分鍾的最後期限撤回了自己的消息，按滅了手機。

  齊韞也不知道他還會不會醒著，只是下意識找他訴說自己的煩惱，明明知道盛源呈也解決不了自己的事情。

  而等他發完這些照片後，那邊突然就失去了聲響，許久都沒有回消息，時間久到齊韞懷疑盛源呈是不是看著自己的照片睡著了？
  就在齊韞覺得不會有回應的時候，手機的提示音再次響了起來。

  得到了他的回答，齊韞笑了笑，釋然了不少。

  sheng：照片很好看，但是沒有你，也沒有我。

  照片就像是一個樞紐，讓齊韞覺得自己好像還和盛源呈相隔不遠，只要透過照片就能看見對方。

  他沒急著打字，而是將自己早上拍得那些照片挑挑揀揀選好看的發了過去，每一張都是他親自在倫敦街頭拍下的，飽含著異域風情。

  sheng：我會去知道。

  齊韞：你說得對。

  sheng：要是遇到了什麽不開心的事情也可以和我說說，我隨時都在。試著多依靠我一些吧，齊韞。

  對方也察覺到了齊韞這突如其來的“人生”拷問不對勁，應該是遇到了什麽解決不了的事情。

  齊韞平時把自己的情緒藏得很深，偶爾會露出來些蛛絲馬跡，但更多的是他想探尋的時候他就像被觸及到肉的貝殼般，瞬間把自己縮進了保護殼裡，再難撬開。

  盛源呈好不容易把人的應激性鍛煉的減少了不少，自然不能再讓齊韞恢復到以前那個看似對誰都好，其實對誰都疏離的性子了。

  看著手上的機票，盛源呈露出了笑，應該趕得上。

  要是齊韞此時點開那條語音，就能聽見盛源呈那嘈雜的提示聲，似乎是哪個機場的登機提示音。

  可惜，他沒有點開。

  彩排結束時間不算早了，幸虧電影節這邊的安排是在後天，明天的時間也很充裕，蘇導只是叮囑了一句他們不要亂跑，有空可以去拍幾組劇組的營業照片炒一炒熱度。

  他今天晚上是睡不著了，因為《困獸》馬上就要上映了，比起那些演員們的付出，他傾注的感情可以說是更加多得，從頭到尾他都參與了製作，所以更希望看見自己的作品被觀眾們認可和喜歡。

  “昕哥，晚上我就不和你回去了。”齊韞跟李昕交代了句。

  李昕很不放心他，齊韞那連abcd都分不清楚的垃圾英語水平，就算是自己讀小學的侄女都比他認識的單詞多，放任這麽個“小文盲”在大街上亂走，他實在是不放心。

  畢竟在這的交流全靠他那多年前過得六級英語水平，其實也夠嗆。

  “那你到時候怎麽回來？我來接你？”李昕問道。

  齊韞就算是打車那也得說英語，他要是能和當地人溝通，那當真是楊戩戳額頭——開了眼了。

  而且國外的夜晚不像國內，路上遊蕩的流浪漢和那些不知從哪來的異色人種都是最大的危險，一個OMEGA多危險那！
    自家這看起來“如花似玉”的傻白甜藝人還不夠人家塞牙縫的呢！
  他現在哪還在乎得上這些事情，只能找了個借口搪塞過去：“李姝語前輩說會送我回來的，你別擔心。”

  聽到這句話李昕倒是放心了些，叮囑道：“你要是有事隨時打我電話，我好歹也是練過幾年空手道的人！實在不行……我還能帶著你跑路是不是！”

  看著他那比劃的那兩下，還頗有幾分花架子，齊韞笑著說：“那是，誰敢惹我們昕哥！”

  李昕還替齊韞打了輛車，跟司機交代齊韞要去的地方，才放心地離開了。

  到了目的地，齊韞也顧不上司機嘰裡呱啦的說了些什麽，遞給他一張大面額的紙筆就下了車，那司機似乎是也很久沒看見過這麽主動的冤大頭，心滿意足地離去了。

  “這裡是……住宅區？”齊韞看那門牌上的字母和紙條上的字母對應了起來。

  這裡是一片類似莊園般的高級住宅區，每一戶的佔地面積都大得離譜，兩座建築之間隔得距離極其遠，而自己面前的這個建築很有中世紀古堡的意味，齊韞聽說過一些英國的沒落貴族會出售自己家的城堡，而那一片城堡區也被收購重新整改後再次出售，只不過這些房屋的價格都是天價。

  莊園門口還種了不少的葡萄藤，更加讓這棟建築有了老舊的質感。

  齊韞還在門口徘徊著，這座城堡實在是太像女巫的堡壘了，過於緊張導致他開始胡思亂想，難不成這位李姝語女士是個隱藏的女巫？這是要把自己騙來煮藥？

  他進去了還能逃得出來嗎？
  “齊韞！你來了？”一道英氣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正是李姝語。

  齊韞回頭看去，她此時換了一身更加舒適的休閑服，戴著白色的帽子，拿出包裡複古的大鑰匙打開了這座城堡的大門。

  “我也很久沒來這裡了，想著那些酒吧太嘈雜了些，還是請你來我的小酒莊喝一杯吧。”李姝語笑著請齊韞進了門。

  雖說很久沒來這裡，但城堡內部很是整潔，沒一點陰森的感覺，就連空氣中都飄著淡淡的花香味，應該是經常有人來打掃。

  進門的牆上掛著一副油畫，畫得是個很美麗的外國女子，齊韞看向那幅畫的時候不知怎的感受到了一絲苦楚，那女子美得過分，可是這幅畫的色調卻很暗沉，有種不同的壓抑感。

  李姝語按下燈光，整個城堡都亮了起來，像極了那些動畫裡的公主的城堡，整個大廳的裝飾和布局都極度講究，連蠟燭擺放的位置和數量都一絲不苟。

  “怎麽樣，這裡很不錯吧？”李姝語的語氣裡有些驕傲，看來她也很滿意這裡。

  齊韞點頭，“是啊，很好。”

  能在倫敦這樣的地方擁有一座屬於自己的城堡，不知道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可見這位影后的財力和實力。

  李姝語不知道從哪找出了兩支高腳杯和一瓶紅酒，問了句：“你應該成年了吧？要是沒成年的話，我這也有葡萄汁哈哈哈。”

  得到肯定的答覆後，李姝語在酒杯裡導入了淺淺一層的酒液，沒急著遞給齊韞。

  “好了，現在我們可以說說關於你死而複生的這件事情了。”李姝語神色一凝。

  這句話從她嘴裡直白的說出來，饒是齊韞有了充足的心理準備也愣怔了下，下意識攥住了自己的衣角。

  “你是怎麽知道這件事情的？李姝語前輩。”齊韞的笑變得有些苦澀。

  李姝語早就意料到了這件事情，反問齊韞說：“你能給我講講你死前經歷了些什麽嗎？我知道那是一段不開心的過程，但是我想知道。”

  過去的那些事情……齊韞幾度以為自己的記憶已經模糊了，可事實上只是李姝語提了一嘴這件事情，那些不堪的回憶就全部湧現了出來。

  看他如此為難，李姝語的語氣變柔和了些說：“說出來吧孩子，不把這個心結解開，你永遠不算是真正的‘重生’，這並不是什麽羞於出口的事情。”

  齊韞深呼吸一口氣，那種糟糕的瀕死感再次湧上心頭，周圍哢嚓哢嚓的相機聲和刺眼的閃光燈再次出現。

  他蜷縮在一個小角落裡，面前拿著相機對著他的人臉上什麽表情他看不清楚，只能嗅聞到這些人身上惡心的味道，他想離開這裡，想趕緊去藥店買到自己想要的阻斷藥。

  “齊韞，你接觸違禁品屬實嗎？為什麽昔日的當紅小生會墮落到這樣的地步？”

  他沒有，他根本不想去接觸那些東西，是別人強製給自己注射的。

  “齊韞，你為什麽不去投靠你的那個金主？是因為你的姿色已經入不了他的眼了嗎？”

  他從頭到尾就沒有招惹任何的金主，他隻喜歡過一個人。

  “齊韞，你的老板公開表示，因為有過你這樣的藝人覺得恥辱，你作何感想？”

  是啊，他確實是星海的恥辱啊，國內最頂級的娛樂公司出了他這麽一個廢物，還緋聞纏身。

  只是聽見盛源呈那三個字，齊韞還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淚，這些醜陋的照片全部都被拍了下來，他覺得自己的心絞痛。

  自己全心全意付出的感情在別人看起來只是一個汙點，他從小就不是個理性的人，妄圖得到自己付出的感情的等價回報，那是他第一次如此純粹的喜歡一個人，就想著自己該用盡一切去留住他。

  他知道自己戀愛腦，知道這件事情很難完成，可他還是將自己貶低到了塵埃裡想去試試，最後得到的只有遺憾和後悔。

  那是二十出頭的齊韞最純粹的感情，齊韞現在想想覺得自己確實是蠢得可以，現在的自己是做不出那些事情來了。

  “聽說您的父親是企業家齊衛國，你是他的私生子對嗎？”

  齊韞耳朵裡那些嘈雜的聲音全部交織在一起，他知道這是自己的應激症犯了，但是他根本就脫離不開這個包圍圈，他多想有個人能來救救自己，可不管是路過的路人還是認識他的人都只是看好戲般湊過來，圍觀他被這些人羞辱。

  那些目光裡有厭惡、有幸災樂禍、有鄙視，就是找不到一點的同情，畢竟在外人的眼裡看起來，齊韞展現出來惡的那一面就是他們想看的，既然他是錯的，多一點罪名又能怎麽樣呢？

  不知道真像又如何，只要是認定的事情，那就是“真像”。

  那他現在存在於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麽意義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