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溺斃的藍
  賀欲開了門，他給薑榷拿了雙拖鞋。

  薑榷只是剛走進來就感覺到，賀欲是一個人住。

  “真的很不好意思打擾到你。”薑榷站在門口鞠個躬，他有點兒局促，手裡抱著一台筆記本電腦，像個無家可歸的小狗蹲在別人家門口，等待主人的允許才能進門躲避一下風雨。

  具體情況薑榷已經盡可能在微信上給賀欲表述過。

  “我有一個比較特殊的視頻會議需要開，是工作上的事情，非常重要，但是家裡突然停電，可以借用一下你家的電腦嗎？”

  賀欲指腹摩挲著手機屏幕，表情很是猶豫，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最後想了足足半分鍾才答應下來。

  賀欲關上門，指了指右側拐角的一個小房間，“這裡頭我剛才整理過，我一般不用這個房間裡的電腦，你試試看行不行。”

  那是他的小書房，平日裡很少會進去。

  開玩笑，他要是真把臥室的電腦借給薑榷用，想不掉馬甲都難。

  他那臥室裡頭三台電腦，全是頂配，鍵盤還是客製化，桌面上全是直播的皮套配件素材以及各種資料包。

  薑榷一邊載入數據，一邊發了條語音。

  被夏灼這麽一吵，賀欲真是有點兒假戲真做的恍惚感。

  他垂眸，看起來心情不是很好。

  “BQ那邊熱火朝天呢，我看他們實時熱度已經在站內第三。”

  “能用？”賀欲看他。

  六點五十八，直播間還沒有開。

  夏灼一連發了好幾個問號和表情包，賀欲皺眉。

  他看得出來這台電腦鄰居確實是不常用，連桌面背景都是初始版本。

  弊端很明顯了。

  他鬼使神差地點進cookie直播間，直播畫面還在待機階段，皮套沒有出來。

  本來賀欲打算上號開兩把，現在自己家裡頭來了個不速之客，他沒心思打遊戲，躺在沙發上，首頁全是BQ買的廣告，主站點進去的封面也是BQ三期新人的團體照。

  “他開了，七點十分開播，我靠cookie可以啊，這麽準？”

  賀欲又看了他好一會兒，“什麽會議這麽重要？”

  “呃。”薑榷噎住。

  下載好平台，薑榷連上帳號。

  所以cookie到底在幹什麽？
  賀欲眼底晦暗不明。

  個人勢。

  賀欲雙手環抱在胸`前：“沒事，我隨便一問。還有什麽需要的？”

  好在鄰居家的電腦配置不錯，網速也很快，他用筆記本傳輸了皮套資料，在主站後台登錄好自己帳號。

  直播間開門，夏灼反應比cookie粉絲還快，微信消息炸得賀欲眼睛痛：

  賀欲也不好多問，他確認薑榷沒什麽別的需要，走出房間帶上門：“我在客廳，有事發微信給我。”

  【cookie正在直播中.】

  薑榷摸了摸鼠標：“沒問題。”

  賀欲窩在沙發上，劃著微信消息。

  薑榷在鄰居家裡準備首秀，他練習了一個下午的詞兒全給拋之腦後。很緊張，比第一次直播還緊張。

  “哥們兒你沒事吧？怎麽會突然停電？那你現在在哪？你初配信還播不播了？去網吧來得及嗎？人呢？快快快快回我回我！！”

  賀欲沒搭理夏灼，他搜了搜cookie的名字，在站內找到主頁。

  “你是不是現在在偷偷看人家初配信？你不會真的不看吧？”

  薑榷似乎是試了試攝像頭，“請問有耳機嗎？”

  賀欲離開了一會兒，回來的時候手上拎著個頭戴式耳機，上頭有個麥克風，兩側聽筒表面居然還是鐳射工藝，看起來酷炫狂拽，很電競。

  微博超話倒是很多粉絲在詢問cookie出了什麽事，有主持人告訴大家稍安勿躁。

  七點十分。

  他說直播會推遲十分鍾，現在正好十分鍾。

  burning夏：cookie發微博說初配信要推遲十分鍾

  說完他把手機丟在桌上，焦頭爛額布置直播間。

  “謝謝。太感謝了。”薑榷接過，小聲道。

  burning夏：他是不是瘋了？！初配信遲到？？路人的包容度還沒有高到這種地步吧

  “沒事，我已經找到人幫忙了。”

  burning夏：臥槽，你看到最新的預告沒有？

  賀欲斜斜靠在門邊上，看著薑榷琢磨了一會兒，開機。

  基友這個時候回復了消息：

  評論區清一色的晚上好，祝順利。

  直播打賞也沒停，賀欲沒關打賞顯示的按鈕，滿屏都是五顏六色的紙條。

  賀欲看了會兒，眼神有點玩味。

  所以cookie要怎麽用一個精彩的開場來吸引更多路人，還是在初配信遲到的情況下？
  這個問題也是薑榷在考慮的。

  所有主播的初配信都是由中之人介紹自己的角色設定開場，比如背景，職業，愛好，特長。

  一個小時時間很充足，大多數人還會選擇性回答觀眾提出的一些問題，增加互動。

  薑榷覺得自己不能這麽做。於是他切了下畫面，心裡拿好主意。

  半分鍾後，直播間畫面驟然一黑。

  【怎麽了？是我手機的問題嗎？為什麽黑了】

  【嗚嗚餅乾怎麽不見了！】

  【從七點開始等到現在，十幾分鍾過去了.】
    評論區刷得飛快。

  此刻畫面亮了起來，一片純淨的藍在視野內拓展開。

  磅礴，通透，燦爛的藍。

  周圍一片海，斑駁的光打在平面上，細浪拍著少年□□的腳踝。

  線稿描摹出少年伶仃的身影，身後是漫山遍野的墳墓。

  烏鴉站在枝頭，鋼琴音低沉肅穆，少年忽然抬頭，黑白裡一雙清澈的藍眸好像在哭泣，在唱無聲的悲歌。

  氤氳的淚悄然滴落，海水把它卷進身體裡。

  藍色鋪天蓋地而來，灰蒙蒙的世界裡，從海面上騰生起一朵雲，它帶著水汽幻化成人形，從背後擁抱。

  擁抱了少年。

  轉瞬即逝。

  大片大片的烏鴉群蓋住了天，少年伸手。

  畫面轉到醫院。

  屍體，白布，心跳記錄儀。

  被匆匆推開的病床，窗外的流星。

  鋼琴曲陡然變調，嵌入鼓點和風鈴聲，少年系上鬥篷，踩著長靴。

  大風載著他觸摸天空，又消失，讓他跌落進深海。

  溺斃的藍。

  白鴿送來一封信。

  再睜開眼睛，少年一雙藍瞳深邃，含笑，嘴角微微上揚，長睫毛下神色溫柔，背景音樂鼓點漸小，沉靜輕柔的哼曲聲傳來。

  漸漸清晰。

  畫面只剩下那張潔白無瑕的臉，和一雙倒映著藍的眼。

  是他在唱歌。

  他摘下白手套，俯身，一隻橘貓出現在畫面內，親昵蹭了蹭他的手心。

  橘貓貼在腳踝處睡覺。

  身後又是漫山遍野的墳。

  他坐在草地上，看著眼前無邊際的海。

  除了那雙眼睛，少年只有黑白。

  哼曲聲戛然而止。黑白裡，灰色如潑墨般在他的發上暈染。

  暈染，擴散。

  世界突然多彩。一片純淨的藍在視野內拓展開，身後綠草茵茵。

  【不是這也太強了吧？！臥槽我就是再等一百個十分鍾能看到這樣的神作我也願意啊！！！！】

  【媽媽，我看到了神明嗚嗚嗚嗚嗚】

  【天，這是什麽頂級破碎感，我一個爆哭。。】

  【那一段溫柔又帶著點哭腔的哼曲是cookie自己配的嗎？！？！】

  【初見即單推系列我心跳到嗓子眼啊！！】

  【我的追番鍵呢？】

  【結尾是不是和開頭呼應了？我在看什麽大電影啊！！cookie寶貝你怎麽這麽讓我喜歡！！】

  【omg我好心疼cookie】

  “晚上好。很高興能和大家見面，我是cookie。”

  “這個視頻包括背景音樂，特效，繪製，配音都是我自己製作的，有些地方請朋友幫忙潤色修改了一下，能用這種方式向大家介紹自己，我很開心。希望大家會喜歡。”

  “很抱歉的是今天初配信我遲到了十分鍾。”

  【沒關系！！！】

  【什麽居然是自己製作的，我還以為是找了團隊外包，cookie你到底還有多少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摸摸cookie，你太棒了！！不過這是皮套人設還是本人經歷呢看起來好難過，吸鼻涕ing】

  【連背景音樂都是自己做的？你為什麽不去做音樂製作人！完全合格的地步啊！】

  【我已經被cookie迷得神魂顛倒了，來人上醫療包】

  因為這一個類似角色介紹的mv視頻，站內熱門榜悄然發生了變化。

  夏灼終究是沒忍住，他打了個電話給賀欲：

  “你的眼光還真毒，被你誇過有潛力，人cookie現在熱度居然在熱門榜榜首。他剛剛那個視頻如果真是純自製，後面還不知道會發展到什麽地步呢。”

  “天選飯桶好像不止你一個兒啊賀欲。”夏灼幸災樂禍。

  那頭的賀欲接了電話但是半天沒吭聲，夏灼不解：
  “不是，你幹嘛呢？你說話啊，高低哼兩個字。”

  賀欲回了神，敷衍：“我還有事，掛了。”

  客廳裡除了他沒有別人。

  如果有的話，就會有人看到，賀欲一向平靜無波的黑眸裡破天荒閃著光。

  他右手捂著嘴，眼神驚訝，若有所思地摸著下巴。

  賀欲直愣愣看著手機屏幕，上面的人有著藍寶石一樣剔透晶瑩的雙眸和灰色中分的柔發，嘴角噙著笑，似乎，也在看著他。

  這個後輩
  才華橫溢啊。

  賀欲抿唇坐直了身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