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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琴蛙》第一百零三章
  第一百零三章
  在男性平均身高只有170左右的日本, 北條夏樹(180)絕對能稱得上高個子。

  他是條容易生病的翡翠菜狗,但戰鬥力有足足5點,高於絕大多數普通男人;他隸屬mafia, 雖然天天坐辦公室處理紛亂雜碎的行政事務,基本上不跟進行動組, 跟異能特務科的文官沒什麽區別……但他還是黑手黨。

  所以,森首領自然而然地產生了一些與事實存在偏差的第一印象。

  森鷗外:“他比你年紀小嗎?”

  北條夏樹:“應該算是比我大幾歲吧……”

  森鷗外:“是異能力者嗎?”

  夏樹果斷否認:“不是, 普通人。”

  森鷗外:“怎麽認識的?”

  夏樹:“保密。”

  森鷗外:若有所思.JPG
  不多時,森首領愈發篤定了“170左右可愛男孩”的猜測, 並且這位“可愛男孩”是與黑手黨不沾邊的普通人, 因此北條夏樹不樂意透露更多, 微微一笑:“那我就不問了,回去工作吧。”

  “我真的不明白,你為什麽要把自己位置放低,去和完全沒必要的事情作比較。”

  不太意外地發現沙發上坐著一位銀發男人, 對方手裡托一台筆記本電腦,姿態閑散,完全不準備解釋自己為何突然出現在別人家裡。

  零喵挑釁:【還是說,你仗著與那位先生關系非同一般,蓄意給我們扣上叛徒之名,實際上是想黨同伐異?】

  綠貓綠狗的爪爪上都戴著手銬,四肢被禁錮住,努力掙扎,像一捆瘋球的芹菜把狂犬病傳染給一根發瘋的萵苣,兩隻貓狗身體一扭一扭,想要跑路。

  “你為什麽把波本和蘇格蘭抓起來了?”他略感納悶地開口詢問,“他們還要——”

  幾個小時前發生的事,目前還沒來得及折騰貓狗,只是把它們關進禁閉室裡面壁思歸。

  系統:【由於您與[琴蛙]冷戰,呱遷怒於[零喵]與[景汪]!】

  北條夏樹:“……”

  他也不說話, 倒在沙發上打開手機, 線上巡邏玩具廠。

  系統:【呱突然發難,決定嚴刑拷打貓貓狗狗!愛貓人士&狗狗保護協會強烈譴責![點擊查看監控回放]】

  “……八卦的時候你倒不覺得佔用上班時間了。”北條夏樹吐槽。

  這個人講話天生理不直氣也壯, 配合上那副冷淡的語氣,不計前因後果,好像是別人做錯了什麽事, 被他質問。

  【零喵】:Gin,你這是什麽意思?
  【景汪】:哪怕懷疑我們是臥底,也要講證據吧

  他無語了好幾秒鍾,才說:“你憑什麽這麽想?你又在懷疑我吧?”

  老鼠怎麽了,越努力越幸運,努力的老鼠就是青蛙!

  結果發現黑澤陣背著他搞事。

  下班之後,北條夏樹回到米花町。

  又開始了、又開始了!

  他轉身離開首領辦公室, 總覺得森先生對黑澤陣產生了什麽不得了的奇妙誤會,但此人講話向來這副謎語人調調,也就不再深思了。

  銀發男人點點頭,語氣淡淡:“我不動他們。”

  它們嘴上義正詞嚴,絕不承認自己是組織的二五仔。

  北條夏樹:“……你為什麽在這裡?”

  北條夏樹當然知道。

  他真正表現出不高興的時候,妥協的往往是黑澤陣。

  這事不是第一次發生,北條夏樹越說越覺得煩亂,聲音也變得悶鈍,“他們是遊戲角色,但你不是啊。就像我在海邊玩了半天沙子,認認真真堆了一個沙子城堡,假如你突然走過來,隨心所欲地破壞了我的城堡,我肯定會不高興。我難道是完全沒有脾氣的人嗎?你怎麽能這樣?”

  青蛙組織40%的員工都是老鼠,它們為組織扛過槍,為組織下過海,臥底在江山在,是勤勤懇懇偷銀色子彈秘方的鼠老板們撐起了這片天。

  北條夏樹:“????”

  原本只有琴蛙一隻呱坐著的保時捷扭扭車上,多出了一貓一狗。扭扭車左右伸出小坐墊,如同一對翅膀,零喵和景汪就坐在琴蛙左右。

  黑澤冷冷打斷:“怎麽,舍不得?”

  黑澤陣開口:“他們是老鼠。”

  北條夏樹:“…………”

  他有種不妙的預感,回看監控。

  顯然,這是一副超載的畫面,讓人聯想到一些逆天的印度多人摩托車秀。

  他記得,【員工列表】那個面板上,並沒有標明員工臥底身份,只有它們目前的狀態、大致位置、工作崗位,以及近一季度對組織的貢獻值。

  黑澤無法確定波本蘇格蘭是真正的臥底,只是原先就對他們有懷疑,又察覺遊戲中物種設定這一微妙差異……新仇舊恨一起算,兩位倒霉的公安二五仔
  被當場逮捕。

  琴蛙面無表情,不理會旁邊的芹菜和萵苣,呱起殺心了。

  “這不是重點。”北條夏樹義正詞嚴地反駁,“就事論事,他們是貢獻度很高的員工,在沒有傷害組織利益的情況下應該把剩余價值壓榨到極致。”

  北條夏樹很不爽, 心想明明都主動找過來了態度居然還那麽差。

  打工,出任務,讀研究生,發SCI——

  北條夏樹:“…………”

  黑澤頭都沒抬, 反問:“為什麽不能?”

  夏樹:“真的?”

  黑澤:“……嗯。”

  夏樹:“現在就放。”

  黑澤:“……”

  對方身上縈著一絲怒氣,克制得很好,他拿出手機編輯短信,半分鍾後放下。

  北條夏樹知道他不會在這種小事上騙自己,於是繼續說:“我還沒說完呢,你把我的城堡砸了就算了,還非得讓我在城堡和你當中二選一,這有什麽好選的呢?答案明眼人都知道,我也告訴過你很多次了。”

  他多少覺得委屈,再次認真強調了一遍,“我和任何人都沒有越界關系,你不要再這樣想我。”

  黑澤挑起他的下頜,彎腰靠近。

  兩人的呼吸如同無形的線條,絲絲入扣,互相纏繞。

  慢慢的,北條夏樹視野中,只剩下他那雙翡冷陰沉的綠眸。這雙眼睛凝在他身上,像毒蛇吐出的信子,有如實質地遊弋在皮膚上,滑膩而不詳。

  黑澤將他全身上下審視了一遍,點頭,慢條斯理地說:“我知道。”

  對方扯著唇笑了下,露出森然潔白的犬齒。那是屬於Gin的冰冷表情,裝出來的笑意隻停在嘴角。

  “——如果有,他不會活到現在。”

  北條夏樹質問:“那你為什麽……”

  “我不能忍受。”

  黑澤陣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哪怕是一點點。”

  ——無法忍受你把關注投射到別人身上。

  哪怕只是微末如塵的、無關緊要的一點點。

  沒頭沒尾的陳述,北條夏樹聽懂了。

  他說不出來什麽感覺,剩下半截邏輯分明的辯白和聲聲擲地的控訴,就這麽卡在喉嚨中。

  良久,他更加鬱悶了,開口:“你無可救藥。”

  黑澤:“嗯。”

  “你很過分。”

  “……”

  “你也不會改,以後只會更過分,得寸進尺。”

  “……”

  “如果我是普通人,你會把我關起來。哪怕我也最喜

  歡你,哪怕你對此一清二楚。”

  “……”

  面對指責,黑澤一一沉默應下。

  他的動機分明,也不屑掩飾罪狀,僅是垂著綠眸,低頭摩挲自己的指節。

  等北條夏樹說完,他才用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平穩回答:“我以為你明白。”

  他天性裡帶著永不止息的懷疑與獨佔欲,它們奔流在每一根血管中,讓他每時每刻都無法停下掠奪和進攻的腳步;有些人天生懦弱膽小,有些人自小性格外向,而黑澤陣……生來就是壞種。

  對於普通人而言,良好品質依賴後天培養,一切美德都能習得。

  唯獨壞種,無藥可救。

  殘忍、踐踏生命、難以和普通人共情。

  他們能夠偽裝成善良無害的模樣,那副蠱惑人心的皮囊下面,住著一位蔑視世間法則的惡魔。

  黑澤絕不會因為獨一無二的偏愛感到妥帖安穩,他的安全感從來都只在一片注定貧瘠的土壤上生長——被完全滿足的佔有欲和掌控欲。

  將北條夏樹這個人絲絲密密地裹纏住,粘在網上,自此獵物每一次的掙扎、震顫、呼吸時胸口起伏的頻率,全部都能被他感受到、捕捉到,時時刻刻處於他的監視之下。

  天生壞種,連愛人的方式都如此扭曲。

  他沒有立刻這麽做,已經能夠稱得上溫和了。

  北條夏樹迎上黑澤陣的視線,疲憊和無奈一同上湧,可思來想去,又覺得這是情理之中的答案。

  他早就知道,可每當想起,又覺得相當棘手,於是再度采用最行之有效的手段:逃避。

  跳過這個話題。

  “……是我先生氣,其他事往後稍稍。”

  他一邊說著,一邊踢了踢黑澤陣的皮鞋尖,“哄我。”

  黑澤陣垂眼,幽暗的光映著他的面孔,仿佛靜謐深湖上升起粼粼波光。他思索片刻,又湊近一點,嘴唇若即若離地貼上來,舌尖一觸即分。

  北條夏樹有點想笑,但是忍住了,佯裝不滿地問:“你怎麽只會這個,還是到我學的,不會別的麽?”

  “不會。”黑澤無比坦蕩地承認。

  “我不信。”

  “不會。”銀發男人重複了一遍,執起夏樹的手,吻了吻他的指骨,語氣散漫,懶洋洋的,“你教我。”

  北條夏樹頓住:“……”

  為了顯得自己沒有那麽好對付,他陷入思索,好半天,終於找到一點能夠作為‘證據’的東西。像是黑澤毫無理由地懷疑他那樣,北條夏樹隨意編排,信口胡謅地反擊道:“給我喂飯的時候,不是很熟練嗎?……之前肯定這樣照顧過別人吧?”

  黑澤:“沒有。”

  “是嗎?”

  “嗯。”對方沉聲應道。

  北條夏樹正莫名其妙地高興著,認為自己掌握了一種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良好技巧。聽到他的答覆,看著對方那冷淡認真的表情,他收斂笑意,一條一條地回憶起來。

  黑澤為他系圍巾。

  舀了一杓湯,遞到他嘴邊。

  仔細回憶,其實黑澤陣的動作相當生疏,只是態度太過從容自然,由此輕而易舉地將這點掩蓋了過去。

  盡管經驗全無,卻從不露怯,他掩飾得相當好,堪稱無師自通。

  毫無由來的,北條夏樹沒脾氣了,也輕易將那壯志凌雲的冷戰宣言拋到腦後。

  “那麽。”他別扭地開口,“我可以不生氣,你答應我三個條件。”

  黑澤陣漫不經心地答:“哦。”

  北條夏樹:“那第一個——”

  黑澤:“不去東大。”

  夏樹:“?”

  夏樹
  :“剛剛才說了‘哦’吧,這位殺手先生,你完全不講信用的嗎?”

  黑澤:“嗯。”

  夏樹:“……”

  念及他有可能會忍不住對那兩位公安臥底下手,即將到手的SCI、也就是大眾知名度點數會因此不翼而飛,北條夏樹隻好暫且擱置他那看樂子的想法。

  “你得發SCI。”他一本正經地說,“這總沒問題?畢竟是東大生。”

  這件事,黑澤陣被他念叨得倒背如流了,冷漠的面孔滿臉寫著‘好煩怎麽又是這個’,無言以對,隻得點點頭。

  “第二個要求是……下次我如果有什麽地方做得不好,你再生氣也要理我,告訴我為什麽。等價交換,很公平吧。”

  黑澤看起來更不滿,面無表情地說:“知道了。”

  “第三個,我還沒想好。”北條夏樹冥思苦想,說,“存起來以後用。”

  這耍賴的行徑,同樣為對方默許。

  對方一點頭,他終於忍不住彎起眼睛,輟在頰側的梨渦,柔軟而甜蜜地陷下去。

  “笑什麽。”黑澤伸指捏了捏他的頰肉。

  北條夏樹繼續笑:“我樂意。”

  如果說黑澤是血肉流毒的壞種,那他恰恰與之相反,天生沒心沒肺,屬快樂小狗,偶爾也記仇,但哄一下摸摸頭就能開心很久。

  然而,愉快止步於上班前夕。

  “我——”

  “不想——”

  “去上班——”

  北條夏樹拖長音調,懨懨地大聲抱怨。

  他面對盥洗鏡,嘴上這麽說著,手卻在迅速而熟練地打理頭髮。分開貼在額前的柔軟黑發,手指抓一抓,眼見著合適的蓬松弧度,再噴上定型噴霧。

  黑澤陣抱著肩,遠遠地看著他,問:“為什麽要用那個。”

  北條夏樹搖了搖定型噴霧的瓶子:“這個嗎?”
    黑澤陣:“嗯。”

  “保持髮型啊。”北條夏樹理所當然地答,“如果不定型就會耷拉下來,看起來就像……學生?你懂嗎?一點也不成熟。”

  這位會在戴著悲傷蛙套時會偷偷往西裝裡塞墊肩的青年,審美永遠偏向完全沒必要的角度,並在一些奇怪的細節上擁有非比尋常的執著。

  黑澤陣顯然不想懂,從喉嚨中譴出一聲充斥著嘲諷與不屑的氣音。

  北條夏樹:“…………”

  他想跟黑澤陣爭論三百個回合,但抬頭一看,留給通勤的時間只有十分鍾,只能帶著滿腹不情願回到橫濱。

  眼見著,又到了去異能特務科拜訪的日子。

  每小半年一輪的、Port Mafia與異能特務科固定的塑料交流環節,又來了。

  異能特務科不會把真正重要的情報擺到他面前,港口方也不會把他們的鬼話當真,彼此心知肚明。就像逢年過節互贈禮物,象征意義遠遠大於實用意義

  北條夏樹之前就很樂意去,正大光明翹班一下午,聽會的時候摸魚走神,唯一可惜的地方是不能玩手機。

  發現世界融合傾向之後,他甚至對此產生了一些期待。

  【能量波動監控中心】,內外公認的騙經費部門,竟然早早預見了玄之又玄的未來。它的存在,甚至讓這個無聊至極的下午擁有了一絲閃光點。

  但憑經驗而言,這個部門總是倒數第三個匯報,十分邊緣。

  北條夏樹昏昏欲睡,一杯冰美式的咖.啡因快扛不住他的眼皮,但種田長官就在他邊上,還得強忍著不打哈欠。

  在他合上眼之前,終於輪到了能量波動監控中心的研究員。

  戴著銘牌的研究員站上匯報台,講著在場大部分人都認為不可能發生的世界

  融合猜想——

  “關於世界融合的猜想,我們有了進一步的探索……”

  “……先前僅是個例的幻影現象,范圍正在不斷擴大,近半年已知案例已有36起,相關部門高度重視……”

  “我們將其稱之為異世界殘像,初步推測,‘殘像’的形成原因是……”

  “…………”

  能量波動監控中心的匯報人,提出了一個猜測:‘殘像’出現概率很低,是異世之人在特定地點留下的幻影;異世之人與此地聯系越緊密,幻影也就越清晰、持續時間越長。

  北條夏樹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次在舊旅館的經歷。

  窗簾揚起,他看到窗邊的黑澤陣,驚鴻一瞥,一秒鍾左右便消失了,像是眨眼間出現的錯覺,倒也能側面印證這一猜測,畢竟15歲的黑澤那時只在旅館小住幾天,很快從橫濱折返東京。

  他有了些靈感,比如去黑澤之前的住處轉轉,也許能碰到什麽有趣的畫面。

  不過實際執行起來,存在著不小的難度。

  加入組織之後,黑澤保持著兩三個月換一次住處的習慣,最久也撐不過半年。

  但在北條夏樹的遊戲視角,所謂居所更迭,是很難體現出來的。

  差不多的簡筆畫家具、差不多的裝修、差不多的庭院風景,以及一模一樣的壞脾氣琴蛙。

  他根本無法定位到黑澤的住處,假如詢問,大概率能夠得到正確答案,黑澤只在關於槍下亡魂的事情上記性極差,地圖和建築物高度這些基礎信息,對他來說信手拈來。

  這十多年來,對方搬過的地方太多,北條夏樹也沒時間精力涉足每一處。再者,異世界某些路名和地名,根本就是虛構的,比如‘米花町’,東京從來就沒有叫米花町的地方。

  這閑工夫與其用於探索可有可無的幻影,不如去另一個世界找黑澤本人聊天。

  不多時,會議結束了。

  北條夏樹坐上接送的轎車,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風景,一臉嚴肅正經地走神,腦袋裡不斷反芻著方才研究員的匯報,順著那毫無波瀾的話音,他回憶起遊戲畫面中琴蛙的住處。

  發現還是有印象深刻的地點。

  “……平和庵寺院?”

  他若有所思地念出這個地名。

  剛撿到琴蛙的時候,它從那裡請來了和尚和熊,想要把屋子裡陰魂不散的鬼魂趕走;北條夏樹誤以為小呱帶朋友回家,還挺高興,想要招待小黑熊,結果差點把倒霉和尚嚇死,也不知道它後來回寺院是怎麽和住持說的。

  平和庵寺院所在的山,當時能在遊戲庭院背景中的遠景部分看見,淡淡的一筆,想來是離呱的居處不遠。

  坐在副駕駛的助理聽到他說的寺院名,笑道:“北條先生也想去那裡求姻緣嗎?聽說很靈。”

  北條夏樹:“?”

  什麽?真有這寺院?
  他問:“在哪裡?離這裡遠不遠?”

  “啊,我想想……”助理說,“不怎麽遠,開車去,大約半小時。”

  今天會議比以往結束得早,現在才四點,要在六點半之前回到Port Mafia,時間上完全來得及。

  北條夏樹果斷道:“那就去那裡吧。”

  他給黑澤陣發消息,手忙腳亂地描述。

  【Natsuki】:你還在和泉會的那會兒,遇到我之後搬了家,後來搬去的,也就是住的最久的那個屋子,地址是什麽?
  【Natsuki】:快告訴我,快告訴我

  【Natsuki】:快點!

  【Gin】:幹什麽

  【Natsuki】:你別管

  黑澤陣報來一串地址,北條夏樹用手機搜了下,
  發現路名與街道名在現實中也存在著,於是將其轉述給司機。

  “去查一下。”他對助理說,“那棟樓是什麽情況,民房?有沒有人住?能不能買下來?”

  助理手指嫻熟地操作著平板,沒過多久,凝練地回復:“您問的那一戶正在轉租,房主暫無出售意向,需要詢問嗎?”

  北條夏樹擺擺手:“那就租吧,租一年。”

  黑澤陣的那所住處,果然離平和庵寺院不遠,不過從橫濱過去,路程要將近四十分鍾。

  坐車的過程,也由於這份雀雀欲試的期待感,顯得格外漫長。

  北條夏樹下車的時候,與助理聯系過的房屋中介早就候在路口,那是一名常年賠笑、因此不笑時眼尾也帶著淺淺褶印的中年男人,身上的西裝大一號,不太合身。

  “您好,我是淺倉。”

  中介堆出滿臉笑容,打量他一眼,那公式化的表情,頓時染上幾分探究與好奇。

  “現在先帶您去看您指名的一居室,這附近其實還有不少優質房源,如果有需要的話……”

  北條夏樹漫不經意地應答著,一邊打量周圍的建築物。

  身後不遠處有一條河,河上架著石階橋,倒是應了【庭院】背景中的拱橋。

  中介一路滔滔不絕的推銷,腳程倒是快,沒幾分鍾,就帶著北條夏樹一行人站到了單元樓下。

  民居外牆色彩黯淡,每戶木門外都裝了防盜門,但使用的是最老舊的銅鎖,如果太宰在這大概能三十秒速通三戶,防盜上用處聊勝於無。

  中介停下腳步:“就是這裡了。”

  他從兜中掏了一串鑰匙,找到對應的那枚,旋轉開鎖。

  “我自己看。”北條夏樹說,“你們不用進來,去簽合同。”

  中介第一次見到那麽奇怪的租戶,但在他回神發出質詢之前,助理已經款款走向他,面帶笑容地邀請他找個方便的地方簽租賃合同。

  確認他們都離開後,北條夏樹推開門。

  這瞬間,窗簾微微掀起波瀾,一束斜射的陽光落在地板上,空氣中浮動著淺金色的灰塵。

  先映入眼簾的,是泛著灰的白牆,視線隨著轉頭的動作慢慢偏移。

  北條夏樹邁進一步,下一秒,步伐驀然停住了。

  他屏住呼吸。

  是黑澤陣。

  他又一次見到了十年前的黑澤,盡管是以幻影的形式。

  空蕩蕩的床板上,坐著一位銀發少年。

  他的身形在陽光中格外虛幻縹緲,那鋒銳的面容,也因此顯得朦朧。

  少年黑澤陣曲著一條腿,手上翻一本書,熟悉的紅色封皮。

  他皺著眉,看起來有些不耐煩,翻兩頁就瞥一下床頭櫃上的手機。

  北條夏樹很想笑,但實際上,他一動也不敢動,生怕自己發出什麽動靜,把這一池幻夢直接驚散。

  大概是黑澤陣在這住的比較久的緣故,幻影比先前旅店看見的更為清晰,持續時間也更長,差不多有接近十秒鍾。

  倒也沒什麽特別之處,只是銀發少年假裝看書的十秒。

  很可惜,盡管北條夏樹連大氣都不敢喘,這一影像依然漸漸變得透明、最終消失。

  “這就是‘幻影’的極限了吧。”他想。

  比起十年後遇到任何事都不動聲色的Top Killer,少年黑澤陣幾乎不會隱藏心事,那掩飾手段十分徒勞,隻消一眼,就能看穿他的心思根本不掛在那本紅皮書上。難怪這書讀了那麽久,也隻翻過三分之一。

  他在等穿越時空的信號波,等一條不知道什麽時候會來的消息。

  而等到它之後,還要裝出一副看書被打擾的樣子,用惡劣不耐煩的語氣,
  姍姍回復幾句。

  少年黑澤破綻百出,十年跋涉,漸漸長成了滴水不漏的Gin。

  “滴水不漏”?
  北條夏樹愣了幾秒鍾。

  他記得,當時是在黑澤客廳的收納架找到紅皮書。

  第一反應也是奇怪,以往擱置於床頭的書本,突然出現在客廳。

  但隨著他發現書頁掩藏的秘密,這點不對勁也就輕易被拋到腦後,一時半會沒能仔細推敲。

  ——但Gin才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他的領域內沒有“巧合”,根本就是蓄意為之。

  “……”北條夏樹捂著額頭,歎了口氣,心想:“原來如此……”

  又是以退為進的陽謀。

  北條夏樹走進房間,用腳步丈量這個再尋常不過的一居室民房,采光不錯,難掩窄小,僅有不到二十平方米。

  幻影消失之後,這房子對他毫無吸引力可言,沒過兩分鍾就倦了,準備離開。

  然而,驀然回頭時,夏樹又一次看到了幻象。

  不由自主的,他再度屏氣凝神。

  房門玄關處,還是少年黑澤。

  他彎腰脫去長靴,銀發傾瀉而下,大約是蓄到肩胛的長度,像陽光下發亮的銀沙,曬得花花閃閃。

  正處於個子抽條的時期,他的身形有種青澀的少年感。但在脫下外套時,纖細單薄的假象瞬間破碎,那分明的肌肉線條,蘊蓄著不可小覷的力量。

  銀發少年脫下浸血的外套,隨手丟進門邊的籃框內,匕.首也自然當啷落地,他疾步走向浴室。

  這一畫面,北條夏樹在遊戲中看到過許多次,也有印象。

  加入組織後的每一天,琴蛙前爪邁進家門,還沒進第二步,已經迅速把身上髒外套脫掉,一秒鍾都不肯多穿,無比嫌棄地丟到玄關處的髒衣簍,等著任勞任怨的小弟伏呱次日替他善後。

  忽然看到‘現場版’,他理所當然地感到驚喜,唇角上揚。

  但緊接著,北條夏樹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十年後的黑澤陣。

  銀發男人推門而入,抬手將黑色風衣掛在衣帽架上,乾乾淨淨,絕不會往下滲血。滴水不漏的成年人,在這無關緊要的細節上也照樣不動聲色。

  又或者不脫外套,徑直走進來。

  他回家的第一件事,必然是接近夏樹,搭兩句話、碰一碰他,有時候是臉頰、後頸,有時候是手指,倒像是貓咪圍著歸家的主人嗅聞。

  每當這時候,他袖口和衣領與北條夏樹貼得很近,氣味分子越過兩人肢體的間隙,悄悄蔓延過來。

  黑澤陣衣服上籠著清淺的風霜,一點惑人的煙草味,洗滌劑極淡的香味。

  什麽都有。

  唯獨沒有血腥氣。

  少年黑澤的剪影,慢慢褪色消散。

  而北條夏樹站在原地,不言不語,目光散落在明亮的光線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手機的震動聲將他喚回神。

  “嗶——嗶——”

  【聯系人:森先生】

  北條夏樹出門,又戀戀不舍地往回看一眼,不過這一次,確實什麽都沒剩下了。

  他拿起手機,沿著樓梯下行:“喂,這裡是北條……”

  “夏樹君,準備回來了嗎?”森鷗外語氣略帶抱怨,“這邊很需要你幫忙……”

  北條夏樹敷衍:“在路上,馬上到了。”

  森鷗外無情拆穿:“是嗎?我可是聽到樓道的回聲了哦?……是不是上班時間去約會了?這可不好。”

  北條夏樹:“也不算吧,我可是很有職業操守的。”

  森鷗外:“哦?沒見到嗎?”

  北條夏樹很輕地歎氣,笑了
  笑:“……不,見到了。”

  ——只不過,是在多年以後的未來,見到從前的黑澤陣。

  應付完森先生,他將手機揣回口袋裡,不慌不忙地走出單元樓。

  黑色轎車打著雙閃,在他面前停下。

  他腳步不停,心裡卻有些無奈地想:“好吧,就這樣吧。……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這件事了。”

  像黑澤陣這樣的人,在得到所求之前,不擇手段、不計代價。

  在那之後,也絕不會因為得到一份毫無保留的愛,而變得與從前不同。

  愛從來都不能治愈壞種。

  他只會在回家之前,換下沾了血的外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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