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0.5更）
  一口天外飛鍋， 砸中了朗姆瓦亮的腦門。

  【N：以後我每周都會來第二研究所】

  【N：你親口向我述職】

  朗姆收到來自N先生的郵件，對此中遷怒之意一無所覺，但畢竟乾這行那麽多年， 謹慎是他的座右銘，他近期把組織發展、任務規劃和私人行為複盤了一遍，認為自己沒有失職的地方，才放下心來。

  周日下午， Boss將他叫到會議室。

  面對熟悉的綠色青蛙頭套，朗姆已經能克制情緒，做到臉上和內心同步嚴肅， 把近期組織的重點動向總結成二十分鍾的內容，流暢地匯報給Boss。對方提出幾個問題， 均一針見血， 將他試圖縫進話術的微小失誤指了出來。

  “抱歉。”朗姆找補， “我……”

  Boss漫不經心地打斷他：“這一批新人得怎麽樣？”

  朗姆並沒有非常關注新人培養，作為二把手， 組織大小事情都要他掌眼，培養新人自然不算大事，他不會分配多少精力。除卻見過資質頂尖的一兩個行動組成員，朗姆說不出什麽所以然來，隻好打官腔：“整體還在觀望，比較優秀的有……”

  “朗姆。”Boss聽完，電子音沉了幾分，“培養新人，在我看來是很重要的事， 他們是托著組織向前運行的履帶， 我把它交給你……”

  流水的Boss，鐵打的集團，和忠於烏丸蓮耶、對現任Boss頗有微詞的其他幾位元老級人物不同，皮斯科隻想坐穩位置，繼續享受地位與財富帶來的無盡好處，至於Boss是誰，他不在乎。

  Boss問：“皮斯科，你加入組織多久了？”

  朗姆應得飛快，起身的動作卻滯緩，他離開會議室，沿著走廊向前行了幾十步。

  朗姆理虧，隻得老老實實道歉：“抱歉，Boss，是我做得不夠好。請您再寬宥我一些時間。”

  五十九歲的穩重元老，差點沒繃住表情，艱難地維持著笑容，拉開椅子坐下。

  而身後的朗姆，盯著他的背影，陷入思索。

  皮斯科敲了敲門，聽到一聲“進來”，他推門而入。

  皮斯科：“……”

  “這次就算了。”Boss起身走到窗邊，風衣下擺隨著動作輕蕩，“朗姆，這麽簡單的事情，別讓我提醒你第二次。自己有數。”

  皮斯科謹慎地答：“自從我二十一歲開始。”

  皮斯科看到了穿黑西裝的綠色青蛙頭。

  集團旗下名氣最盛的是一家汽車公司，皮斯科居董事長之位，每年為組織帶來可觀的收入。

  後者更好完成，他親自去找幾個行動組的代號成員‘談心’，半是威脅，半是提醒，要他們兢兢業業乾活。

  “我是組織二把手，勤勤懇懇，我對組織沒有二心。”朗姆理所當然地想，“怎麽樣都怪不到我頭上。”

  “噢。”Boss說，“那麽，枡山集團有三十多年歷史了。”

  他今年五十九歲，見過世間繁華，見識過最頂級的享樂與最血腥的酷刑，沒什麽能輕易動搖他臉上完美的微笑面具。

  樓道中間地段銜著走廊，布置成了溫馨的休息區，而年邁的皮斯科正坐在沙發椅上，穿著考究的手工西裝，慢悠悠地翻閱一本雜志。

  所以，朗姆決定簡單地使用一個排除法。

  ‘新人’這一事，表層含義是說：

  首先，他排除了正確答案：他自己。

  朗姆言簡意賅：“隔壁會議室，Boss讓你進去。”

  枡山憲三，代號皮斯科，年近六十，是組織的元老級人物。

  “……”皮斯科窒息，“好的，Boss。”

  ——誰來告訴他，組織叫青蛙組織就算了，為什麽Boss會是個青蛙頭啊？
  看身段和手背，Boss十分年輕，也許都不超過二十歲。

  皮斯科摸不準Boss的心理，只能有什麽說什麽：“是的。”

  “……是。”朗姆說。

  以他對Boss的了解，對方點名要見人，絕對不是什麽好事……起碼他自己是這樣。

  “回去吧。”Boss就著背對他的姿勢，繼續說，“皮斯科如果在外面，叫他進來。”

  ‘新人’的內層含義……Boss是對‘老人’不滿意了？是哪位？是誰做了什麽事，惹得Boss不快了？
  這個問題牽扯的東西可就太多了，組織龐大，根系如同巨樹般錯綜複雜，利益網也是如此。一時半會兒，朗姆真沒辦法快速鎖定目標。

  他輕飄飄地反問， 卻讓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你就是這麽敷衍我的嗎？認為這種程度，就可以糊弄過去了？”

  聽說組織改名叫[青蛙組織]的時候，大部分年輕的代號成員驚訝極了，私下裡紛紛表示反對，覺得這名字太丟人；元老皮斯科當時微微一笑，只不過改換個名稱，組織的本質依然沒變，這種程度的事，實在沒什麽好驚……

  朗姆低頭，不久前春風吹又生的毛囊，在他燈泡般的腦袋頂上顯有幾分突兀。

  皮斯科震驚了幾秒後，就像對待上一任Boss那樣敬重地對待青蛙頭，不敢怠慢。作為商人，皮斯科最大的優點是識時務，賺錢需要天時地利人和，前兩個有較大的運氣成分，最後一個卻是自己能決定的。

  皮斯科做了什麽，Boss必須見他不可？

  走過來的動靜，顯然是被他聽見了。

  1.目前還沒有表現突出的新人，Boss很不滿意
  2.行動組舊成員表現平平，還不如新人
  前者，朗姆能迅速找到對策。他記得那個名叫“黑澤陣”的行動組新人，那少年是頂尖殺手的苗子，接下來將資源傾斜，重點培養一下黑澤，讓對方短期內取得足以令Boss點頭的成就。

  朗姆沒有跟他敘舊的意思，隨意地點點頭；皮斯科也並不失落，將雜志放回架上，朝著會議室半掩不掩的大門走去。

  青蛙頭髮出一聲輕笑：“隨便坐。”

  皮斯科早年跟著前任Boss烏丸蓮耶打天下，因為擅長做生意，在組織的扶持下建立起了規模客觀的商業版圖；他借著組織的力成為政治商業界熾手可熱的人物，坐上這個位置，撈到權力與好處，再反哺組織。

  皮斯科微笑頷首：“好久不見了。”

  千百個念頭在朗姆腦中飛速旋轉，他開始了閱讀理解。

  “枡山汽車株式會社呢？”對方果然提起了集團旗下最賺錢的子公司，“也辦了快三十年了吧？”

  皮斯科有預感，接下來這句會是重頭戲，接著應答：“……是。”

  “既然如此，這個任務，你一定能完成。”

  Boss雙手十指交疊，放到桌上，身體前傾，詭異的青蛙頭竟透露出幾分自上而下的壓迫感。他刻意頓了頓，顯然是十分擅長掌控對話節奏，輕易將皮斯科那忐忑的心吊了起來。

  皮斯科心想，會是什麽呢？難道要往汽車裡裝炸……

  “——給我造一輛法拉利4399。”

  Boss說。

  皮斯科：“……”

  皮斯科：“？”

  啊？
  什麽？
  “怎麽了。”Boss注視著他，顯然對他的反應並不滿意，“公司開了那麽久，連輛法拉利都不會造？”

  #他用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說了完全沒道理的話#
  對方
  太過理直氣壯，過了兩三秒鍾，皮斯科甚至想不到怎麽有力反駁。

  皮斯科乾巴巴地說：“Boss，那個，我們公司不叫法拉利……”

  Boss不滿：“你當我是瞎子、聾子？我能不知道公司叫什麽名字嗎？”

  皮斯科：“……抱歉。”

  “法拉利4399。”Boss聲音冷下來，“給你半個月的時間，兩周後，我要看到車。沒問題吧？”

  皮斯科整個人進入了蛙蛙宇宙升華狀態。

  讓‘枡山汽車’去造‘法拉利’，就像讓一條魚分娩的時候分娩出一頭牛、讓一頭牛生產的時候產下一枚鴕鳥蛋，完全不合常理，沒有邏輯，不講道理……但這是Boss的命令，所以不敢違抗

  皮斯科：“……明白，至多半個月，您會見到由枡山汽車公司生產的法拉利4399。”

  Boss點頭：“很好。”

  和朗姆一樣，過了震撼的勁兒，皮斯科自然而然地將Boss的蓄意刁難，理解成了對元老成員的試探。

  這麽一想，皮斯科頓時明白過來：這既是刁難，也是一次不可錯過的、表忠心的機會。

  他來了精神，積極問道：“請問，法拉利要幾輛，什麽顏色呢？”

  “一輛。”
    至於顏色，Boss，也就是北條夏樹，沉默了，陷入選擇困難症。

  ——琴蛙上一輛扭扭車是綠色的，法拉利弄個什麽顏色好呢？
  沒法一時半會兒做出決定，北條夏樹含混道：“顏色，到時候再說。”

  皮斯科：“……！”

  果然如此！他猜得沒錯，Boss根本不在意顏色，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要的根本不是那輛法拉利！

  讓枡山汽車造法拉利4399——意為，組織以後的業務方向都全權由新Boss決定，別說造法拉利了，哪怕是蘭博O尼、賓O、保O捷，只要Boss下令，他們必須老老實實照做。

  自認為領悟了Boss言下之意的皮斯科，悄悄松了口氣。

  “篤”、“篤”。

  門被敲響。

  一個柔柔的女聲說：“打擾了，我奉朗姆大人的命令，來送咖啡和茶歇。”

  “進來。”Boss說。

  皮斯科往門口方向看去，穿著淺色西裝的年輕女人妝容精致，大約二十七八歲年紀，推著小車走進會議室。

  他覺得這女人有些眼熟，但由於集團董事長和組織元老成員兩個身份的需要，一年365天，他有364天在見不同的人，因此一時半會兒很難想起來。

  女人動作輕柔優雅，將茶歇擺到桌上，將兩杯熱氣騰騰的咖啡放到皮斯科和Boss的手邊。

  “哥斯達黎加咖啡豆，手工磨的，很新鮮。”她彎唇笑了，睫毛掩住狠戾目光，“……請兩位大人品嘗。”

  皮斯科端起瓷杯，咖啡確實很香。

  他若有所思地瞥了那眼熟的女人一眼，見她低著頭，紅唇彎起，一副溫柔小意的討好模樣——

  不對！

  皮斯科陡然一驚。

  這女人根本不是朗姆的手下！她是——

  【[青蛙組織]內部有一些反對您的聲音，比如以組織元老[野格呱]為首的烏丸殘黨】

  【[野格呱]對[烏丸]忠心耿耿，認為您不配[青蛙組織]的Boss之位，決定謀殺您、自己上位做首領】

  【[野格呱]派出了[殺手水貂]】

  【[殺手水貂]離您越來越近了！100m、50m、10m、5m……】

  【小心！[殺手水貂]從業十年，不曾失手，殺過的人比大O發殺過的魚還多！它是精英中的精英，

  千萬不要被它柔弱無害的外表欺騙！】

  【小心！[殺手水貂]來了！】

  系統不停地彈出提醒消息，BGM也從歡快的輕音樂變成了動感十足的弦音，將氣氛渲染得很緊張。

  這令北條夏樹有點微妙的小緊張，改換玩手機姿勢——從床上坐起來。

  他生怕小狗狗真的死了，死掉事小，重新建號就可以了，可從枡山公司白嫖的法拉利還沒到手呢！

  自己給琴蛙買可是要八千萬三葉草啊！

  北條夏樹凝神聚氣。

  會是什麽……

  然後，他看到一隻灰色水貂推著小車車走進會議室，然後把一杯咖啡放到狗狗Boss的爪邊。

  咖啡邊上飄過一行透明彈幕【有毒】。

  【殺手水貂】：哈哈哈哈哈……咖啡來咯！！

  夏樹：“？”

  這是在幹什麽？
  【殺手水貂】：這喝咖啡，多是一件美事啊，Boss您先喝

  【殺手水貂】：喝啊！怎麽不喝咖啡啊！
  夏樹：“……”

  神經病啊！！
  他操控小狗狗抓起咖啡，直接潑到【殺手水貂】身上。

  【殺手水貂】一改諂媚神色，當即暴起，指甲驟然變長，如同女鬼般撲向白色小狗！
  然後遊戲界面突然變成了類似太鼓達人的音遊。

  最左邊是白色狗狗貼圖，最右邊是殺手水貂貼圖。

  界面如下行文字所示。

  [白色狗狗]【盾的圖標】……【匕首】、【匕首】、、【匕首】[殺手水貂]
  盾的圖標原地不動，匕首圖標不斷往左飄，匕首和盾圖標重合時，玩家點擊屏幕——

  盾冒綠光，狗狗原地跳起來。

  系統：【閃避成功！】

  北條夏樹：“……”

  這……這什麽啊……

  他面無表情地玩了會兒太鼓達人·低配版，躲過最後一個【匕首】——

  殺手水貂突然睜大眼睛，原地倒下，喃喃道：“對不起……我沒完成任務……”

  然後，口冒鮮血，死了。

  年邁的皮斯科呱趕到狗狗身邊獻殷勤，大喊道：【Boss！您沒事吧——！】

  夏樹：“……”

  神經病！！神經病吧！！！
  這都什麽跟什麽啊！

  因為太神經了，北條夏樹立刻切回養成界面，看琴蛙洗洗眼睛。

  琴蛙身上的傷還沒好，不能自由出入靶場，只能呆坐在家裡，盤腿背對著他，低頭做著什麽，似乎在啃爪爪。

  好可愛！
  北條夏樹戳了戳琴蛙：【在幹嘛？】

  它回頭，皺著張小綠臉（？）。

  【Gin】：要你管

  北條夏樹想了想，決定先不跟它說法拉利的事，一時半會兒想不到話題，於是哼哼唧唧地假裝抱怨：【我剛剛被人刺殺，差點死掉了】

  青蛙組織Boss，你的小狗爹地，差點被一條可惡的水貂殺死了，你險些就要變成孤兒蛙蛙了！
  總該關心一下吧，Gin醬！
  夏樹的臉上出現笑容，小琴蛙心裡有他，這點他十分確信；琴蛙肯定會別別扭扭地進行關心行為，比如一開始先回答個“哦”之類的，然後再旁敲側擊地問他是什麽個情況……

  【Gin】：？

  【Gin】：你還活著？

  北條夏樹：“？？？”

  啊？？這說的是什麽話？！
  倒霉呱兒子，好不孝啊！！！

  【Natsuki】：當然！我當然活著！

  【Natsuki】：你怎麽還咒我死掉啊，我不高興了
  【Gin】：哦

  屏幕裡的琴蛙轉過身來，因為是盤腿坐，長長的銀發末尾垂到地板。

  初次見面時明明還堪堪及肩、左不過是能夠扎個小馬尾的長度，這麽看，它的頭髮生長速度快得驚人。

  琴蛙打開手機，又熄屏，接著走神，似乎在做一個相當值得猶豫的決定。

  片刻後，它問：【那你為什麽不見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