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星球翻轉·限定收信】界面是整個遊戲UI最精致的部分， 和【模擬經營】的圖標一樣，與青蛙小屋的溫馨簡單畫風格格不入，不知道製作組什麽想法， 盡把經費花在這種奇怪的地方。

  【琴蛙·燈火闌珊】

  明信片一轉一轉， 勾著玩家去點開。

  上次的琴蝌蚪歷歷在目，他已經不再相信遊戲有節操了，除非天上會平白無故掉錢，除非太宰治會變成心理健康陽光的正常人， 除非琴蛙會像它隨時隨地扣好感一樣毫無理由地加好感。

  北條夏樹深呼吸， 做好了接下來會看到琴牛蛙的心理準備，伸出指尖——

  此時，系統消息突然彈出來。

  【[琴蛙]好感度 20】

  【[琴蛙]當前好感度-30】

  北條夏樹：“？？！！！”

  【[琴蛙]好感度 2】

  【[琴蛙]當前好感度-28】

  【適度遊戲益腦，沉迷遊戲傷身。合理安排時間，享受美妙生活】

  天空正下著雨， 無人駕駛的扭扭車在路上穩穩當當的行駛，配合夜色與冷雨的氛圍， 明明是很童趣的兒童車， 卻無端生出一種靈車的詭異感。

  【Gin】：那就別說
  他又不是故意的，早就問過了，是琴蛙它自己不願意知道。

  總之，這又關純良的玩家什麽事呢？
  北條夏樹愉快地說服自己，並將截圖上傳雲相冊，再切回遊戲。

  琴蛙身上有傷， 銀發也沾了些許血跡。

  怎麽辦？要跟朗姆說一聲，然後給它放水嗎？
  可如果特地給琴蛙放海，按照一般社畜的八卦程度，組織內部肯定會有風言風語，其他蛙蛙覺得它是小白臉，對它指指點點，琴蛙的晉升怎麽樣都顯得名不正言不順，它們會說“琴蛙有什麽了不起的！小小青蛙，可笑可笑，不就是只靠爹的廢柴呱！”。

  北條夏樹看它這副風輕雲淡的樣子， 恨鐵不成鋼。

  交流APP的手機圖標冒出紅點，是小呱主動找他聊天了。

  北條夏樹優哉遊哉地等待它的質問，以及系統的扣好感提醒，結果卻等來了兩條意外的訊息。

  夏樹不能不驚訝，立刻使用【斯托卡】開啟視野跟隨。

  但北條夏樹不準備答應。

  【Natsuki】：我給你一拳你就知道疼了， 天天出去亂闖，是我短你吃用了嗎？
  【Gin】：……

  啊？？天哪！天上真的掉錢了！太宰治要變成正常人了！

  【Gin】：我寄明信片

  他還想教訓幾句，但突然想起來，現在琴蛙是[青蛙組織]的員工，也許今天這個危險的任務，就是組織下達的。

  【Gin】：嗯。

  【Gin】：不疼。

  北條夏樹打開商城，搜索“復活”、“穢土轉生”之類的關鍵詞， 找了好幾分鍾，遺憾地一無所獲， 原來不能把那隻不知道什麽物種的倒霉玩意兒復活起來再宰掉。

  琴蛙自己簡單處理過傷口，然後用保鮮膜包上，洗了個澡。就算受傷，琴蛙的第一反應也不是好好休息，而是反轉門把，打開模擬靶場大門。

  琴蛙大概是回想起一些被防沉迷攔住的經歷，看起來無語極了，抱爪站在門前幾秒，然後拿出手機。

  真的給琴蛙買了，它肯定又會出去闖禍，並且依賴上特效治愈藥，越發不珍惜自己的命。

  他有點不高興， 給呱呱發消息：【怎麽受傷了？誰欺負你了？】

  【Natsuki】：沒有這種東西
  琴蛙似乎將信將疑，倒也不失望，隨爪回道：【哦】

  隱瞞似乎是不太好，可琴蛙主動拒絕了知道真相的機會，它難道就一點錯也沒有嗎？

  夏樹接著說：【疼不疼啊？】

  明明不久前看還是好好的。

  他又手動翻找聊天記錄，連帶日期一道截圖，將那兩句對話作為證據保存下來——

  琴蛙單爪捂著側腹， 另一隻爪爪打字回復：【已經死了。】

  因此，為了呱呱的心理健康和組織內名聲，北條夏樹決定暫且將身份瞞住，等琴蛙主動問起，再考慮要不要承認。

  系統商城確實有特效藥，功效從“輕傷一秒痊愈”到“連癌症晚期都可以治愈”，價格一路攀升，除了沒有復活丹藥，商城的藥庫相當完備。

  它已經到家了，依舊是讓伏呱送到不遠處，再繞路回來，相處那麽久，它並未對開車小弟放下戒心。

  【Natsuki】：我在糾結一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Natsuki】：真的不疼？

  等待著它的，是北條夏樹剛剛特地設置過的攔截彈窗。

  【Gin】：給我藥

  【溫馨提示】

  【Gin】：給我痊愈藥

  【[Natsuki]為你設置了健康優先模式……】

  看來，遊戲協議的第二條“您的呱呱一旦死亡不可復活， 請像對待現實寵物那樣善待虛擬生命”是真的。

  夏樹：“？！”

  呱呱·琴蛙·教父，給出了一個北條夏樹無法拒絕的條件（那種語氣）。

  明信片！這可是呱呱的明信片啊！

  夏樹轉念一想，他還有張【琴蛙·燈火闌珊】沒拆呢，也不差它那麽一張明信片。

  而且，琴蛙現在已經加入了他的組織，以後多得是機會設局套路它，讓它不得不給自己寄明信片，目前為了一點點利益妥協，多少有點虧。

  他冷酷地回應道：【想都不要想】

  北條夏樹作為‘普通人’，在一個有異能的環境中長大，他見過各種各樣或是破壞力巨大、或是雞肋的異能力，其中令他印象最深刻的，是治愈系異能力者，與謝野晶子。

  與謝野的能力【請君勿死】，能夠治愈瀕死之人，發動前提必須是此人半死不活。
    那大概是七年前的事，北條夏樹不過十一歲，跟著尚未成為港口黑手黨領袖的森鷗外到處跑。

  棄醫從黑之前，森首領不過是個平平無奇的醫生，一邊為軍隊工作，一邊接私活養‘兒子’們（太宰和夏樹）。

  與謝野晶子因為其特殊的異能力，十歲出頭就被軍隊收編，當起了軍醫。

  森鷗外偶爾會跟他們說一些軍隊內的事情，作為睡前故事、或只是閑談，這天便聊到了與謝野晶子的異能力。

  “……能夠救活瀕死的人。”夏樹念了一遍，十分自然地提議，“既然如此，不如打造一支前鋒小隊，專門派去做死亡率高的任務，一旦瀕死，就由與謝野不斷‘復活’他們，單位人口的利用率不就高起來了嗎？”

  森鷗外從善如流地答道：“是的，目前軍中正在嘗試打造以與謝野為核心的‘不死軍團’。”

  太宰治一直安安靜靜的，沒發話，鳶眼眨了眨，他小時候漂亮得像個洋娃娃，叫人完全看不出其可怕之處。他聽他們說完，才陰陽怪氣地笑了下：“好過分哦，你們都會被吊路燈的。”

  “才不。”年幼的夏樹強詞奪理，“瀕死，復活，不斷重複，這不就是永動機嗎？我會拿諾貝爾獎。”

  小太宰佯裝驚歎：“這麽厲害啊？”

  不過後來，“不死軍團”計劃隨著與謝野的離開而取消了。

  買藥要求被拒絕的琴蛙，並不滿意，還打算繼續掙扎

  。

  【Gin】：為什麽

  北條夏樹想起這件事，理所當然地對琴蛙說：【如果傷口痊愈變成不需要代價的事，你怎麽會尊重自己的生命呢？】

  他也不明白自己此時為什麽要對一隻虛擬呱呱講這種道理，左不過玩個遊戲，實在沒必要較真。

  也許，只是借著反駁琴蛙的名頭，駁斥從前的自己。

  【Natsuki】：依賴上這種不為傷痛支付代價的感覺，早晚有一天，出了意外，是會被算總帳的

  【Natsuki】：真的會死掉的哦

  黑澤陣靠著椅背，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桌面。他不喜歡聽說教，盡管也得承認Natsuki此時的話有幾分道理……但他果然不喜歡別人威脅他。

  很煩。

  【Natsuki】：萬一你死掉了我該怎麽辦！
  黑澤陣一愣。

  而北條夏樹，盯著輸入框中的正在編輯的下一句‘你知道養你有多費錢嗎！敗家玩意！’，一下下選中退格刪除，覺得自己不能用金錢綁架呱兒子，他猶豫片刻，還在思考更妥帖的說法，琴蛙的回復倒是先來了。

  【Gin】：知道了。

  【Gin】：不會死的。

  像是一句認真的承諾、無聲的安慰。

  北條夏樹眨了眨眼睛，有種爸總地位被挑戰的別扭感（總：指青蛙組織boss），呱兒子就是呱兒子，難道琴蛙想和他成為共軛父子？

  那可不行。

  但是不知道回什麽。

  總感覺不管回復什麽，都就像是承認被小呱安慰了一樣，平白無故低它一頭。

  夏樹糾結不出來，退出遊戲，準備找點別的樂子轉移注意力。

  他翻來翻去，目光定格到【doki校園~戀如月光】，那款隻玩了幾十分鍾就當場吃灰，和旅行青蛙同一個出品公司的美少女遊戲。

  對了，琴子，那個銀色長發、冰綠眼睛的琴子，那個會說“看到你就惡心”、‘敢往前一步就宰了你”的琴子！

  好久不見了呀。

  北條夏樹終於想起了被自己短暫擱置到一邊的小琴人（？），點開【doki校園~戀如月光】的圖標，準備速通掉琴子線的結局再刪遊。

  雖然當時玩這個遊戲只是為了找一些刷琴蛙好感的思路，但一個玩家的美德就是有始有終。

  夏樹載入存檔，他已經結束共通劇情，進入琴子個人線了，於是依然按照之前的方式，迅速快進劇情，不管文本，只看選項。

  選擇時也照例不加深思，跟著第一直覺，隨手選選。

  琴子果然沒有愧對她的高冷人設，個人線也沒什麽dokidoki令人心動的劇情，反而越來越奇怪，一步進一步，幾乎詭異到了讓人目瞪口呆的地步……

  說實話，哪家galgame的女主角會帶著男主和小弟開直升飛機掃射東京塔啊！！！

  這不是校園背景的美少女遊戲嗎？！開直升機掃射東京塔是怎麽個校園背景啊！這位女主角你有事嗎？

  掃射完東京塔，琴子的好感度來到80，終於解鎖了第一張CG。

  那張CG一展開，北條夏樹徹底呆住了。

  立繪中，琴子的美麗本就雌雄莫辨……但是這CG裡分明就是個男的吧！
  是個少年啊！
  哪門子的‘琴子’？！演的吧！！
  然後，系統就無情地【叮——】了一聲，屏幕四周冒出歡快的禮花特效，中間一行文字觸目驚心：【恭喜您解鎖[琴子的秘密]！琴子不是琴子，其實是琴哥呢！】

  系統接著給出說明：【組織下達代號U的秘密任務，為了完美執行任務，他扮作……】

  啊？？？？

  北條夏樹：“……”

  北條夏樹：“…………”

  他已經完全不想看劇情揭秘了，關掉遊戲，端坐，深呼吸，冷靜了一會兒。漸漸的，表情從想殺人的冷酷，變成了悲傷蛙手捧蓮花般的寧靜祥和。

  北條夏樹如同遭受了一場又一場的雨打風吹，整個人的思維境界都在這短短幾分鍾內升華了。

  心中無琴子，拔劍自然神。

  他的心，已經像在大潤發殺了十年的魚一樣冷了。

  美少女遊戲的女主是男的，這種離奇情況都發生了，還有什麽能把他狠狠創暈嗎？不可能了。

  北條夏樹重新回到旅行青蛙，找到【星球反轉·限定收信】。

  然後，無比平靜地點開那張之前猶豫了許久要不要查收的——【琴蛙·燈火闌珊】。

  “已經，沒有任何東西能傷害到我了。”他想。

  最起碼，琴蛙本來就是男孩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