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景夜:“……”
她被這小孩嚇了一跳, 旋即就看到蓓蓓小朋友咯咯笑了起來。
蓓蓓長得挺好看,就是太瘦了, 瘦到有點皮包骨頭的程度, 也不知道在這個孤兒院裡面究竟經歷了什麽。
她估計想把蓓蓓帶走應該也是有難度的,而跟這個小孩的交流,目前也只能僅限於這幾句。
看著小姑娘高高興興等待回家的樣子, 景夜忽然有點心酸,她記得在很久以前, 她前世還在孤兒院的時候,聽說有一對夫妻來挑選小孩。她們說那對夫妻心地善良,人特別好, 看中的小孩有好幾個,會在裡面挑選, 其中就有她。
當時景夜可高興了, 雖然並不是那種特別喜歡表現的性格, 那幾天卻也格外活躍,但到最後得到了就是自己落選了的消息, 那對夫妻帶走的是另外一個小男孩。
在那之後, 景夜鬱鬱寡歡了很久。
她不想蓓蓓小姑娘重蹈自己的覆轍, 雖說並不是什麽特別大的打擊, 但要走出來還是要挺久的。尤其是她在這裡已經受到了虐待,景夜就更不想讓她繼續留在這裡。
不過這件事也只能交給江思嫻來做, 她相信姐姐沒有把握的事不會開口,隨便給予一個小孩子希望。既然已經開口了, 那應該是有大概率的把握能做到。
景夜還是第一次被人叫媽媽,這種感覺很奇妙,雖然不是自己生的孩子,但畢竟領養過後就已經有確定的關系了,再加上一整個下午的感情培養,她對這個孩子還是挺有好感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看見江思嫻從一個辦公室那邊繞了過來,在找到她們後還安靜地在旁邊看了幾秒,才過來拍了拍她的肩膀。
在那邊呆著沒有事,小孩雖然比較安靜,但景夜也不想讓孩子陪著自己在這裡悶悶的,就把人帶到了遊樂區陪她一起玩。
“不行,我怕那些衣服上留有什麽痕跡證據……”
景夜心裡其實隱隱有了一個猜測,只是那個猜測有點過於恐怖,她一時間不敢判定。
她的這句話聲音壓的很低,幾乎是貼著景夜耳邊響起的。景夜感慨於她的心思細膩,不過因為旁邊有人,江思嫻很快又在手機上給她敲字。
江思嫻也是怕遲則生變,今天她在那邊談了很久很久才把這件事給敲定下來,又是威逼又是利誘的,耗費了很大的功夫。
這個孤兒院的領養流程沒那麽複雜,想把孩子先給帶回去看看也是可以的。
“都是一些舊衣服而已,還要幹嘛?今天直接給她買點新的,反正現在商場還沒關門。”
那些小孩又是嫉妒又是羨慕地目送著她們離開了,在走出那扇大門之前,景夜回頭看了一眼孤兒院。
“我可以吃記快餐嗎?”
她的語氣都帶了幾分哽咽:
“謝謝兩位媽媽!”
江思嫻立馬調轉車頭就朝最近的商場過去,這種快餐一般遍地開花,每個商場都會有一家的。
說到這裡,蓓蓓眼中閃過一絲沉澱下來的恐懼,隨後就不再說話了。景夜本來想詳細詢問,卻又怕隔牆有耳,隻得伸出手把她緊緊抱在懷裡。
“蓓蓓,你想吃什麽?”
這種快餐一般是小孩子特別喜歡的,在景夜以前的世界裡也有,但也就是一些美式炸雞、薯條漢堡而已,吃起來味道習慣了也就那樣,不過既然小孩喜歡,她征求了一下江思嫻的意見也就同意了。
蓓蓓進去以後非常興奮,景夜讓她去兒童樂園那邊跟其他的小朋友一起玩,但小姑娘有點放不開,畢竟才剛剛從孤兒院裡面走出來,跟外界是有一定隔閡的。兩位家長也沒有逼迫她,就讓小孩坐在自己旁邊了。
在聽說她很可能要被領養走之後,小孩子們都露出了羨慕的眼神,其中也有幾個暗含著嫉妒,不過也無傷大雅。
她看這個孤兒院也不是個簡單的地方,怕今天不把小孩帶走,第二天過來的時候又會有了變數,所以就直接強硬地要求今晚就走。
江思嫻臉色略微沉重地點了點頭:
“現在就可以走。”
“對了,她的衣服我還沒有拿出來,明天安排助理去取吧。”
看她似乎有點心情不太好的樣子,景夜這時候也就不去過多詢問了,而是朝正在玩的蓓蓓招招手,示意她可以先跟自己回家了。
忽然被領養走,對於一個在孤兒院長大還經常被虐待的小孩子來說的確是莫大的驚喜了,蓓蓓的眼神都亮晶晶的,道:
“你們是第二個來接我走的,之前還有一對叔叔阿姨想要來接我,但最後又放棄了。後來她們就開始打我罵我,說我不爭氣,還經常要把我拉去……”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聽到確切消息的蓓蓓興奮地衝了過來,撲到了景夜的懷裡,死死抱緊了她的腰。
江思嫻並不是那種特別死板的家長,小孩想吃快餐,只要不過分,偶爾一次還是可以的。
景夜看著正在叫號的服務員:
她總覺得,這裡雖然裝潢大氣,卻給人一種不太舒服的感覺,倒也不是外表,而是這裡的人總奇奇怪怪的。
暮色四合,整個建築都籠罩在朦朦朧朧的黑暗中,那一堵堵白牆鋒利的輪廓都被隱沒,像是張開血盆大口&3034
0;巨獸,藏匿在叢林裡等待伏擊。
江思嫻當然也不可能做特別草率的決定,看著一個小孩可憐就直接把人給帶走了,畢竟是前世吃過原身的虧的。
蓓蓓一開始還有點放不開,但在其他的小朋友也過來之後就明顯好了些,還把她介紹給了那些小朋友。
到了商場停好車之後,景夜先進去給蓓蓓點了兒童套餐,又點了一份雙人餐她們兩個人吃。
她注意到有的小孩跌倒在地上時,疼得會忍不住叫起來,但這裡的草地都是翻新過了的松軟的草地,按理說以小孩子的力氣摔上去應該也不會太疼的。
在回到車上時,兩人沒急著回家,而是先把蓓蓓小朋友帶去吃一頓晚飯。
蓓蓓倒是心情一改以往的低沉, 在她旁邊又蹦又跳的,享受著這突如其來的驚喜。
景夜回眸看見她,問:“辦好了?”
江思嫻蹙眉:
她們過來的時候是上午,但現在已經是晚上了,可見在那邊折騰了究竟有多久,費了多大的力氣才能把這個小孩給帶出來。
現在也不知道有沒有隱藏的攝像頭或是竊聽器, 她也沒法在這一個個檢查, 不方便詢問更多的隱秘。
“我今天下午在那邊查了一下,她的身份沒什麽問題,不可能是誰故意安排過來的。”
估計如果不是時機不允許的話,蓓蓓高興到甚至想在這裡打個滾。
景夜就坐在旁邊看著他們玩鬧,不過一會兒就被拉去玩老鷹抓小雞了,這個遊戲在孤兒院中似乎就是經久不衰的經典項目,景夜在小時候也玩過。
原身當時是已經長大了,算是成年人才能給她帶來這樣的傷害,按理說這只是一個幾歲的小孩而已,不大可能傷害到成年人。不過因為吃過虧,江思嫻就在那邊耗費了些時間,讓信任的人幫忙詳細查了一下。
“你放心,我找這個小姑娘也有點事,不是濫發善心。”
“我知道。”
景夜揚起唇角笑笑,心中卻是感慨萬千。
江思嫻在想什麽,她當然知道。
想要了解這個孤兒院,從大人下手不現實,那些人的口風都很嚴格,絕對不是能輕易撬開嘴的,估計她們也掌握著不少機密,想要徹底探尋到,很難。
所以只能從一直生活在這裡的小孩來打開一條道。
但其實以上都不足以構成江思嫻隨意抓一個小孩來撫養的原因,她可是頂級omega,是能生育的,母愛泛濫也不至於能到這種程度。
只是一來她覺得這個蓓蓓看起來不太簡單,比其他的孩子要更聰慧一些,二來的確是因為這孩子在她面前的表現,讓她有點小小的觸動。
江思嫻到底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在江家那種勾心鬥角的地方出來的,不可能對一個人演戲還是真情流露都看不出來,說到底,蓓蓓也只是個六歲的小孩而已。
她在一開始闖入這裡的時候,所有的表現就帶著點孩子特有的
,想要吸引大人關注的刻意。但那樣的刻意並非是帶著惡意的,而是在水深火熱中終於看見了一線光明,就要竭力伸出手來抓住。
她想被領養走,不想在這個地方繼續待下去,所以就來試探她們兩人。在打鬧的時候故意問出那樣的話,再讓人發現她的傷疤,激起大人的同情心。
這些小小的心機景夜都能依稀感覺出來,但並不會覺得反感。
如果換成她,她在有那個機會的情況下可能也會那麽做。
只是蓓蓓這樣未免有點兵行險招了。
思索間那邊叫到了她們的號碼,景夜去把兩個盤子端過來,蓓蓓的是小份香酥雞腿堡、小份薯條和一小盒玉米粒,都裝在造型可愛的餐盤裡,還有小杯的橙汁,正好符合一個兒童的飯量。
她先禮貌地道了謝,然後才小心翼翼地去拆開了雞腿堡的包裝,把熱氣騰騰的漢堡往嘴裡塞。景夜幫她擠好了番茄醬,又把雙人餐裡面的雞塊拆開,蘸上甜醬給了她一塊。
兒童套餐最後還送了個盲盒玩具,蓓蓓抱在手裡沒舍得拆,一直帶到家裡。
江思嫻和景夜出去的時候,完全沒想到會帶個小孩回來,這個領養太過突然,雖然有一直閑置著的空房間,但收拾屋子有點太晚了,景夜就決定把自己的房間給讓出來。
在進家門的時候,蓓蓓就被江思嫻這座裝修精致的別墅給弄得很是驚訝,瞪大眼睛卻又不好意思發問,隻穿著比自己的腳碼大不少的拖鞋,小心翼翼跟在兩位大人的身後。
在聽說自己可以睡在景夜的房間時,蓓蓓的第一反應是受寵若驚,可隨後就忍不住糾結著問了句:
“景媽媽和嫻媽媽……之前居然不是睡在一起的嗎?”
景夜輕咳了聲:
“平時是一起睡,我們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房間的,等之後你也會有自己的房間。”
蓓蓓靦腆地點點頭。
在景夜帶她進去收拾的時候,江思嫻開了熱水器,又倒了幾杯熱水放在桌子上。等到兩人出來時,主動朝蓓蓓勾了勾手。
蓓蓓現在已經對她們沒什麽懼怕了,看到江思嫻叫自己就興衝衝地過來,乖巧在她身邊坐下。
“蓓蓓。”江思嫻卻開門見山地直接叫了她的名字,目光輕飄飄落在了小姑娘的臉上。她的視線並不鋒利,但卻讓人所有的想法無所遁形,輕易捕捉到了隱秘的念頭,“為什麽選了我們?”
蓓蓓臉色一變,歡欣的笑容凝滯在臉上,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不安。
她咬著唇,不知該如何是好,有著心事被突兀戳穿了的尷尬。在江思嫻直勾勾的注視下,終於是斷斷續續地勉強開了口:
“思嫻阿姨……”
孤兒院裡的孩子一般安全感都很弱,脆弱敏[gǎn],在察覺到對方可能不喜歡自己的時候,主動就會拉開距離,其實並沒有那麽好接近。
其實在被接到這裡時,蓓蓓的快樂也是摻了水分的,遠遠沒有看起來那麽興奮。
幸福來臨的巨大狂歡後一般就伴隨著憂慮,她也害怕會被忽然否定,忽然遣送回去,這樣她的快樂就會一朝跌落谷底,所以做什麽事都是小心翼翼,想要揣摩兩個大人的情緒。
在察覺到小孩對自己的稱呼都變了時,江思嫻呼吸一頓,開始思考自己話是不是有點說的重了,亦或是用了太重的表情。
因為蓓蓓突如其來的疏離,她是難免有點傷心的。但景夜從小就是在孤兒院裡面長大,當然知道小孩的一舉一動都代表著什麽,旋即蹲下來,與蓓蓓保持了平行距離,笑道:
“你放心,她不是不要你,而是想提醒你一件事而已。”
“世界上分為好人和壞人,也並不是所有外面的大人就都是好的。或許你被接走以後遇到的是一對壞人,過的日子甚至可能比在裡面還要艱難,有沒有想過?”
她沒有去直接戳穿蓓蓓的小心思,給小姑娘保留了一些體面,但言語間也表現出了知道她當時&30
340;所想。
至於這些直白的話語,對於一個在水深火熱環境下成長到大的小孩來說,她並不覺得過分殘忍。
有些事實還是趁早明白比較好。
就像是萬一當時她遇到的不是自己和江思嫻,而是文樂清那種人,剛出狼窩又入了更恐怖的虎穴,甚至生命可能都得不到保障。
“不會的。”
在景夜說完以後,小姑娘沉默許久,才忽而搖了搖頭,堅定地重複道:
“不會比原來過得還差的。”
她的胳膊上處處都是傷口,最可怕的時候甚至都沒幾塊好肉,傷疊著傷,疤套著疤,肌膚留下了不可逆轉的傷害。偏偏那些人還會在來探視的人面前粉飾太平,把他們打扮的漂漂亮亮,像是展覽館裡面的櫥窗娃娃,被擺在外面供人挑選。
上一次差點被夫妻倆挑走卻落選,回來以後她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擊責罵,又一次被迫去做那所謂的“實驗”。
她本以為皮試的時候是最疼的,一個個針管戳在自己的胳膊上,疼得揪心,可沒想到挨過去以後還要在她完好的皮膚上再做功夫,用蜈蚣似的傷痕掩蓋住原先的針孔……
就在不久前,和她住在一個宿舍裡的人不堪忍受這樣的虐待,跳樓自殺了,屍體被埋了起來,送到了遙遠的火葬場。
茹茹跳樓的那天,她剛吃完清湯寡水的晚飯從食堂裡回來,推開門就聽見另外一個小朋友歇裡斯底的慘叫,和重物落地的沉悶聲響。
茹茹的血在石子路上盛開出巨大的猩紅花朵,隨後漫無目的地流散開來。
另外一個小朋友被嚇得躲在被子裡哭了半宿,抽噎著問她之後該怎麽辦。可她不想死,只要有一線希望她就想逃出去,脫離這煉獄般的地方。
之後她就遇到了江思嫻和景夜,也聽到景夜就是從這個孤兒院裡面出去的,但現在與江小姐琴瑟和鳴,過得很好。
她不求未來有多麽光明開闊,只求能有一線生機安安穩穩地長大就好。
她想,江小姐既然願意接納景夜,那應該也是個善良的人。
所幸她賭對了,但她一開始想的只是讓江小姐注意到自己的異常罷了,就像是落水的人竭盡全力抓住最後一根稻草。
可她拿到的不是一根稻草,而是兩個人為她敞開的一整個春天。
在聽完蓓蓓哽咽著的描述時,景夜屢次三番攥緊拳頭,胸腔裡堆積的怒火已經達到了頂峰。
她在以前的孤兒院,雖然不算過得很好,但起碼沒有這樣虐待的現象。而從蓓蓓的話來看,這裡在用孩子們做一些藥劑實驗,甚至為了掩蓋,還會把他們的傷痕給擴大。
她們一時間救不了所有的人,就只能從中選取一個作為開端。
江思嫻緊緊把人摟在懷裡。
其實她起初並沒有想要領養一個孩子的欲望,只是想把蓓蓓帶出來以後再找個合適的人家安置,可看著這孩子忐忑不安的眼神,卻又心軟了下來。
她把自己的真實想法直接告訴了蓓蓓,最後問道:
“那你願意留下來,和我們住在一起嗎?”
蓓蓓濕漉漉的眼睛再次煥發光彩,像個得到主人撫慰的小狗,忐忑不安地反問:
“我可以嗎?”
“只要你想就可以。”
她又不是養不起一個孩子的,不過之後可能會有點麻煩,蓓蓓本性開朗,只是在孤兒院的折磨手段下被壓垮了性格,她的年齡已經能上學了,江思嫻大致思索一下已經想好了出路。
蓓蓓得知江思嫻這樣的回肯定就是真的允許她在此久留,興奮地跳起來,壯著膽子靠近過去親了親江思嫻的臉頰,又在景夜的指引下也親了親景夜。
小姑娘身上的傷沒徹底好,還不能洗澡,江思嫻就讓她用濕毛巾擦擦,不過在此之前也商量好,等明天會帶她去驗傷。
那家孤兒院的幕後操縱者是誰,目前還不太清楚,但唯一能肯定&30
340;是,要想盡快讓他們伏法,首先得打個措手不及。
小孩子容易困,洗完澡已經是十來點了,早就已經睜不開眼,景夜就把蓓蓓送到自己房間去睡覺了。
今晚她自然是跟江思嫻一起睡的。
經過一整天的忙碌,再加上遇到了這種糟心的事,兩人當然沒什麽旖旎的心思。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情緒起伏劇烈,在沾到枕頭的瞬間,景夜就也有了困意。
“老婆晚安。”
她現在有了親姐,就不怎麽叫江思嫻“姐姐”了,但叫名字總覺得有點奇怪,就轉而叫了親密的稱呼。江思嫻也沒介意,輕輕“嗯”了聲。
過了兩分鍾,景夜似乎是快陷入夢鄉了,但又把腦袋給貼了過來,和她靠得很近。江思嫻沒躲開,她能聞到alpha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並不帶有強大的性吸引力,而是自然而然散發的,獨屬於這個性別的體香。
讓人很舒服。
“老婆,”景夜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已經變得模糊,意識不清地咕噥著感歎了句,“你人真好。”
江思嫻眉頭一動,沒回答。
但身邊人很快就陷入了沉眠,呼吸均勻地躺在她的身邊遨遊夢鄉。江思嫻仰面朝上,在昏暗中回眸注意到景夜唇角掛著的一抹淡淡笑紋,心裡最深處的柔軟仿佛都被觸碰到。
她垂下視線,明知景夜現在已經聽不見,卻低聲絮絮回應:
“其實我在看到她的時候想到你了。”
想到你曾經在孤兒院時等待每個經過的“好心人”挑選的彷徨無助,想到你究竟歷經了多少才會有如今的體貼。
想到你第一次與我見面時候的純情慌張,更想到我接下來要走的路。
深夜萬籟俱寂,隔音效果良好的室內甚至都聽不見外面的一絲聲響,江思嫻躺在床上卻難以入眠,忍不住想起今天跟何舒良的爭執來。
當時她給何舒良打了電話,何舒良有這方面的人脈,她就拜托對方幫忙查一下這個小孩,如果沒問題就想快點把人給帶走。
雖然不想承認,但在看見那個孩子雖然害怕,卻竭力想要得到救贖的眼神時,江思嫻總會想到她前世的女兒。
雖然已經記不清楚她的長相,可兩人的遭遇卻有同樣的相似,她不忍心看著蓓蓓在這裡繼續受苦。
可當這個想法被她迫不及待告訴何舒良後,何舒良雖然盡快動手,用最快的速度幫她查找,卻也忍不住抱怨:
“江思嫻你是傻子嗎?你能救走一個,難道能救走所有人?而且你是怎麽能完全確定這孩子不是個壞的呢,萬一她進來以後被誰指使或者逼迫,給你下毒怎麽辦?”
江祁鑫以前給她下過藥的事情何舒良也知道,因此才會對這種格外敏[gǎn]。
她怕江思嫻對一個小孩會因年齡失去防備心,以至於讓人得逞。要知道小孩其實也是很好蠱惑的,哪怕之前身家清白,卻也可能會受到各種指使,導致恩將仇報。
見江思嫻不說話,何舒良更是來火了:
“行,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我也知道你看到這樣可憐小孩就走不動路,那你幫了一個還有千千萬萬,難道你要把剩下的小孩都給收養了?把孤兒院全包?”
“……不是你想的那樣。”
在外一向雷厲風行的江思嫻難得語氣發軟,有點惶恐,可卻依舊堅定了念頭。她當然知道何舒良的擔心是為了自己好,但如果是別的也就算了,在這件事上她不想妥協。
自然,她也不會對這個孩子完全百分百地信任,而是會慢慢考察。
她有保護自己安全的方式,也不是純粹地濫發善心,而是已經做好了攻堅戰的準備。
江祁鑫,文家,都是一塊難啃的硬骨頭,而當年anny來到她的身邊,未必不是人的示意。她想復仇,就只能把這些謎團給一步步解開,而不是在迷霧裡穿梭。
可她也知道,一旦牽一發而動全身,最終釀成的就會是你死我亡的結果。
她這條命算是撿回來的,可景夜不一樣,她剛剛回到林家,認回了自己的父母,才開始一段嶄新的人生。
很多時候,她都能感覺到景夜對自己&3
0340;溫柔與克制,她與那些alpha不一樣,與這個世界裡的許多人也都不一樣,給予自己的喜歡恰好是在一個適當的,讓人舒適的范圍內的,進退得宜。
每每看到那副笑顏,聽到一聲清脆的“姐姐”,她就會克制不住地要淪陷在小姑娘給她的溫暖裡,甚至生出了想要把這隻手給牢牢抓住的念頭。
可越是如此,在理智佔據上風的時候,她就會越發惶恐。
她不想讓景夜陪著自己一起淪陷。
哪怕她的身後就是更為龐大的林家,但其實林家的內部也比較亂,也只是林傾海有主動急流勇退,在林家的內鬥最嚴重的時候脫身出來罷了。
一個個龐大的家族背後,其實都是腐爛了的根須,可要回到林家簡單,再牽扯上這些權勢的鬥爭勢必會非常複雜。她有私心,但絕對不會自私到讓景夜也陪著自己牽扯進來。
之前在和她商議著把人送進蘭城大學的時候,其實就是一個借口。
只是那時候她和景夜的關系遠遠沒有道現在這種程度,江思嫻所想的也是在她與江祁鑫鬥爭的時候,把人給送出國去,讓自己徹底沒有後顧之憂,等到塵埃落定,再解決其余的雜亂。
可現在……
或許又會成了另外一個隱秘的理由。
江思嫻深吸了口氣,看向景夜的眼神滿是複雜,須臾,在困意洶湧不斷的侵襲中緩緩閉上了眼睛。
景夜並不明白江思嫻心中所想,一夢憨甜,睡了整晚。
第二天起來的時候,就看見蓓蓓已經坐在床頭附近的椅子上,認認真真地穿上昨天江思嫻才幫她買的新襪子。
這小孩的習慣很好,起床之後先把被子疊的整齊,景夜注意到自己桌面上所有東西都還是原樣,就連一支用過沒來得及蓋上的筆都在原地好好的,證明蓓蓓昨晚並沒有亂翻。
孤兒院並不算重視對小孩的素質教育,只能靠自覺性,顯然蓓蓓就是那種很聽話懂事又謹慎的小孩,讓她越看越喜歡。
三人沒吃早飯,昨晚景夜直接預約的體檢,去的是廖醫生那個醫院。
廖醫生親自把人給帶去體檢、驗傷,卻沒多問,最後把報告單給了她們就去忙活了。倒是廖醫生的小徒弟驚訝得不行,忍不住詢問究竟是誰給一個小女孩弄成這樣的。
蓓蓓知道有些話能說,有些話則是不能亂說,乖乖地站在那邊沒亂開口。景夜三言兩語糊弄過去,她暫時還不打算把孤兒院的事情到處亂傳。
不過想要收集證據上訴也需要時間,或許一紙訴狀會被壓下來,或許拖延時間到能給那家孤兒院足夠的反應時間。
如果背後沒有足夠的大腕,他們絕對是不敢這麽做的,或許景夜求助自己父母是可以有機會把人扳倒的,但這件事或許事關重大,除非有必要,她不太想把父母給牽扯進來。
江思嫻去開單子了,她帶著蓓蓓坐在那邊休息,在醫院的長廊上人來人往,蓓蓓沒怎麽見過那麽多的人,但乖乖坐著,一點沒添麻煩。
“餓了嗎?餓了待會帶你去吃好吃的,我之前看到了一家烤青花魚,聽說味道可好了。”
她坐在長椅上把蓓蓓摟著,揉了揉對方的小肚子。蓓蓓的身上傷口還沒完全好,之後可能還得來拆針線,否則針線一直埋在皮膚裡可能會引發炎症感染。
這小家夥的個頭很小,估計是在孤兒院裡面沒能養好身體,吃的也不行。景夜剛剛搜了下,小孩要長身體就得多吃魚蝦,打算這段時間讓孫阿姨多買點魚蝦牛羊肉之類的,來給小孩補補身體了。
蓓蓓仰頭問她:
“景媽媽,嫻媽媽喜歡吃什麽呀?”
正在兩人聊天的時候,景夜忽然看見電梯門打開,一輛車匆匆被推了進來,似乎是要從這邊穿過去轉另外一個電梯房。
她抱緊蓓蓓,示意她不要亂動影響到別人,卻見跟在車後面的那人捂得嚴實,可從那雙眼睛,景夜還是輕易就認出來了。
那人就算是化成灰她也能認識。
“林霜夜?”
在醫院內
看見這位故人,這運氣也太“好”了點,景夜忍不住皺起眉頭。她對林霜夜雖然不至於極其痛恨,但也絕對沒有任何的好感。
林霜夜現在在豪門圈子內已經成了個大大的笑柄,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假千金的身份了,對她非常看不起。以前的那些朋友也都和她分開了,沒有人願意為了她去觸林家的霉頭,更不願意招惹如今剛剛回門的林景夜。
好在她還不是那種喜歡鬧事的性格,否則要是把林家夫妻逼急了,更不會有她好看,饒是如此,林霜夜這段時間來吃了這輩子都沒吃過的所有苦,哪怕是環境的轉換都夠她喝一壺了。
更別提她是淨身出戶,沒有自己資產,只能回到她小姨家裡住著。
林夫人還不算太狠,沒讓她把身上的衣服之類的都還回來,不過也只允許她帶著身上現成的走,其他的都捐掉了。
林霜夜賣了一些首飾,給她小姨家作為補貼。她小姨已經和她處在半撕破臉的狀態,小姨的兒媳婦懷孕了,脾氣和肚子一樣見風長,妯娌之間沒處過,她貿然回來,又是帶著狼藉聲名,自然不討人喜歡。
這段時間來,林霜夜過的膽戰心驚,從各處都聽說林家人已經在準備起訴她和她小姨。而她小姨能讓她住下來,卻也沒什麽好臉色。
今天其他人都去上班了,家裡就她和小姨、還有孕婦跟保姆。她小姨摔了一跤,本來沒什麽,但躺地上半天沒動靜,林霜夜急了,才發現小姨是腦溢血。
在把人送來醫院時,林霜夜匆匆掠過景夜身邊,第一眼沒能認得出來。她沒注意身邊,更沒想到景夜身邊會帶著小孩子。
而後看見景夜對上自己的眼神時,腳步才緩緩放輕。
她猶豫了一下,沒再跟著醫生去小姨的手術室那邊等待。想到自己已經為數不多的期限,如果林家人繼續堅持上訴,等待她的就可能是牢獄之災了。
林霜夜不想當階下囚,看向景夜的眼神如同看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這是你親戚家的孩子嗎?”
她沒聽說景夜和江思嫻有小孩,而且兩人才結婚那麽點時間,也不可能生出那麽大的孩子來。見景夜沉默著不回答,林霜夜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勉強露出一抹稱之為笑的表情來:
“我們能不能談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