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跟梁見舒談完之後，凌挽蘇像吃了一口樹葉，苦澀得難以下咽。

  她沒往店裡回，開著車漫無目的，無論哪條道，只要是綠燈她就走。

  不知不覺，開到了四月時梁見舒特意帶她來的道上。

  當時春日繁花正盛，夾道爭豔，現在成了一條被濃綠吞噬獨佔的乾道。

  第一次路過這裡，是她跟梁見舒領證那天。

  剛認識時，她有過警惕心，無數次懷疑過梁見舒接近她的目的。

  當發現對方的身份無需騙色騙財，又承認自己膚淺地愛上了對方的皮相之後，她就不肯多想了。

  似乎篤定了吃不了虧，也願意承擔跟梁見舒在一起的後果。

  感情不由她控制，那時候讓她遠離梁見舒，她是真的辦不到。

  認識凌挽蘇這麽多年，顧甄第一次看她難受成這樣，哭得形象全不顧了。

  梁見舒如今的挽留，留的是凌挽蘇還是她心裡愛的那個幻影呢？
  她是不是奢望著有朝一日，自己能再次發揮作用。

  但如果不是梁見舒親口坦誠，她怎麽想得到自己只是一味藥而已。

  那感覺讓梁見舒迷戀又放松，此後才找上了她。

  梁真在躲她，她心裡明白，越是明白就越想見。知道不能見，所以忍不住找個人聊一聊。

  於是幫她把車開回自己家，這幾天凌挽蘇住在她這裡，前兩天情緒還好，今天才爆發。

  失戀的人狀態不佳，想窩在房間裡情有可原，顧甄支持她休息上一陣，默默將她的一日三餐安排完備。

  “我知道……”凌挽蘇哽咽地抽泣著，“可是我還是好喜歡她，怎麽辦？”

  當初以為她們緣分不淺，誰曾想，只是心懷鬼胎的靠近和造化弄人的巧合。

  她伏在方向盤上，痛痛快快地嚎哭了一場。

  梁見舒剛才那些說破天的理由她都不想聽，也不肯信，她有她自己的理解。

  她哭得失去渾身力氣，連坐直身子都艱難。

  她不想再理梁見舒了。

  除了凌挽蘇跟梁見舒鬧離婚以外，應該沒別的大事。

  可是現在，那些都成了讓她痛苦的利刃，將她劃得遍體鱗傷。

  自己因見了她一面，內心翻湧，歡呼雀躍。

  她往後靠著，打電話給顧甄求助，那邊聽她嗓音，立即要了定位趕過來。

  凌挽蘇在停車位將車停下。

  後面幾天，凌挽蘇都不肯去上班。

  梁見舒是個組織語言的高手，擅長談判，也很會拿捏人心。如果信她的話，就會一直被牽著鼻子走。

  她做了那麽多關於梁見舒的夢，這一次，夢終於碎了。她該醒了。

  顧甄被她帶得更難受，陪著掉眼淚，抱住了她，不再勸了。

  學霸說：“梁真好幾天沒來上學了，我問了我們老師，說她家裡有事，她家長給她請了長假。”

  結帳時，她多嘴問了一句：“梁真今天不跟你一起啊。”

  閃婚，閃戀，本就不可靠。

  她按時去書店上班，晚自習前的時間段，顧甄在店裡看到了梁真的學霸好友。

  又在發現她沒了用處以後，迅速撤退，保持距離。

  “我聯系不上她，給她發了幾天消息，她通通沒回呢。”

  家裡有事……顧甄思前想後，她家總共才幾口人，能有什麽事，需要她請長假。

  因為顏色款式相似的裙子，因為同款樣貌氣質，她讓那夜的梁見舒想起了不在世的故人。

  顧甄緊張道：“你有問她什麽事嗎？”

  對方只是在享受替身帶去的好處。

  凌挽蘇痛苦地想象到，起初，每一次見面之後，梁見舒安然入睡後的滿足。

  事已至此，她必須要承認，她的愛情，她的一見鍾情和夢寐以求，是場徹頭徹尾的悲劇。

  她看不清路了，眼淚像斷了的珍珠項鏈，一顆一顆撒落下來，狼狽不堪。

  於是驚覺守著秘密的梁見舒才能讓人愛上，因為實話往往沒有夢幻的美，只剩血淋淋的現實。

  得知梁見舒今天又找她，還說了那些話，顧甄破口大罵：“這個渣女，馬上跟她離婚！”

  表白和深情，原來都摻了演技在裡頭，那麽多次的情難自己，心裡究竟想的是誰。

  她永遠忘不了她為梁見舒心動的那些時刻，幾天前她還在期待她們的婚禮。

  凌挽蘇蜷在沙發上，聽見顧甄勸她“她討厭死了，你為她哭不劃算。”

  顧甄感到後，凌挽蘇眼睛跟鼻子都是紅的，話也說不清楚。

  而她媽哪怕離婚，跟她又沒關系，不需要她在家裡。

  而且，怎麽會聯系不上，是她心情不好不想理朋友了，還是不能回消息？。

  生病了嗎？

  還是有別的意外。

  顧甄心煩意亂，趕回家裡，見凌挽蘇情緒還好，問她：“梁真有沒有生病？”

  凌挽蘇不解，“怎麽了？上周跟她見面還好好的。”

  “她同學說她幾天都沒上學了，而且聯系不上。”

  凌挽蘇聽罷也緊縮眉頭，覺得古怪，快期末了，正關鍵的時候，怎麽會幾天都不上學。

  她想了想，又放下心：“別往壞處想，如果梁真有什麽事，我想，梁見舒會跟我講一聲的。”

  畢竟她們還沒離婚，梁真跟她關系也不錯。
    而且，梁見舒那種聰明人，不會浪費這個機會找她的。

  除非梁真病得嚴重，當媽的什麽心思都沒了。但那幾率太低，凌挽蘇不願瞎想。

  顧甄也稍放下心，“也對。她同學說她請假的理由是家裡有事，如果她身體有恙，就直接請病假好了。”

  想著想著，顧甄忽然一驚，急忙問凌挽蘇：“梁真前些日子有沒有跟你說過一些奇怪的話，影響到你跟她媽感情。”

  凌挽蘇頹廢了幾天，今天才有了食欲，勉強恢復了。

  此刻聽到這些事，心裡還在抽痛：“沒有。小真很懂事，不會亂說話，上次我跟梁見舒吵架，她還替她媽說過好話。”

  “那你怎麽知道梁見舒沒有出差？”

  “戴遠航打電話跟梁真說的。”

  顧甄沉下心：“如果，她是故意的呢？”

  凌挽蘇不能接受這個說法：“我跟她媽媽的事情，是我們自己的事，跟小真沒有關系。顧甄，你幹嘛把她想成那樣？”

  “小說。”

  “什麽？”寫故事寫魔怔了嗎？
  “她陪我寫過小說。做人設時，她向我闡述，一個豐滿的人物不應該只有美好的一面，既然設定成私生女，就一定陰暗面，不可能心懷溫暖。她建議我寫女主之一報復家裡人，給我好多狗血的建議，類似於故意製造意外致殘、殺人。我都沒有采取，怕戲劇性太強就入了窠臼。梁真是個好女孩，但是她沒你想的那麽淺。”

  “挽蘇，我第一次對她的臉有印象，是在酒吧，她吐了我一臉的煙。”

  眼前浮現梁真乖巧文靜的模樣，凌挽蘇不可思議：“你確定那是小真？”

  “我在酒吧遇見她好多次，你以為我框你嗎？”顧甄歎息。

  “你的意思是，她故意的？”

  “駱蕭蕭為什麽在這個時候找存在感，十幾年前的人和照片，駱蕭蕭怎麽想起來去查的？”

  顧甄幫她分析：“如果照片和事跡都是梁真提供的，會不會簡單多了？”

  “那她的目的是什麽？想我跟她媽媽分開？”

  分析到這，凌挽蘇除了毛骨悚然以外，還有些解脫，苦笑道：“那我要謝謝她，起碼她把實情告訴我了，梁見舒都承認了，我還怪她幹什麽呢。”

  “假如我猜的對，梁見舒應該也能知道是她做的。所以現在，她人呢？”這才是顧甄最擔心的問題。

  凌挽蘇倒不擔心了，“無論猜測是真是假，梁真是她一手養大的女兒，她不會把人怎麽樣。你放心，梁見舒沒有暴力傾向，也很疼梁真。如果她因此管教女兒，也有她的道理，不需要我們緊張。”

  “話是這麽說，可……”

  凌挽蘇看著她：“你這麽擔心嗎？”

  顧甄擺了擺手：“算了，我杞人憂天唄，反正跟我沒關系。”

  凌挽蘇本想當場幫她打電話問，但好不容易恢復正常的情緒，她不想再因聽見梁見舒的聲音而崩潰。

  於是發消息給元青，詢問梁真的事。

  元青當晚回復：[小姐學習壓力大，厭學情緒濃，所以回家休息幾天，期末考再去學校。]
  凌挽蘇覺得這說法完全合理，跟顧甄道：“只是厭學在家，顧忌也不想跟人聯系。不是被梁見舒鎖起來了，你放心吧。”

  她覺得顧甄的心思很矛盾，一邊把人家小孩想成壞人，一邊又擔心得不得了。

  顧甄言不由衷：“好吧，那就沒事。”

  “過兩天我要去催梁見舒辦離婚手續，到時候我去見梁真一面？”

  顧甄終於從心不在焉的狀態出來，很認真地說：“好，拜托你了。”

  凌挽蘇：“……”
-
  翌日晌午，凌挽蘇到了駱蕭蕭公司樓下，打著傘站在陰涼處，將人喊了下來。

  幾分鍾後，駱蕭蕭踩著恨天高跑向她，凌挽蘇生怕她崴著腳。

  駱蕭蕭看見她就道：“剛才下樓的幾分鍾想到了我們從前，你偶爾來找我次，我一路走來都想唱歌。”

  凌挽蘇不耐煩：“別說這些了，你有對象，我也有妻子。”

  駱蕭蕭極為自然：“我打算分手了。你呢，我跟你說了那麽多你還不離婚嗎？”

  “你又辜負別人了嗎？”凌挽蘇惱恨地想，真是各有各的可恨之處。

  駱蕭蕭不讚成她用了“辜負”，“我隻辜負過你。我可沒虧待過她，本來在一起就是你情我願的，我還給她花了很多錢。現在她有事沒事跟我吵架，還想跟我談結婚的事，我覺得煩都不行嗎？”

  凌挽蘇不愛聽她這些事，隨便吧，反正自顧不暇了。

  “我問你，你給我看的那個女人的資料，是誰給你的？”

  摸了下鼻子，駱蕭蕭揚起下巴：“我自己查的。”

  “絕對不是，我既然來問你，就證明我了解得差不多了。”凌挽蘇臉色不悅。

  駱蕭蕭笑：“那你還來問我做什麽？”

  這是默認了。

  凌挽蘇轉身就要走：“好，我知道了。”

  駱蕭蕭拉住她，被她瞪了一眼就松開，“你別管資料是誰給的，那上面肯定都是真的，不信你自己再去查。你現在應該跟梁見舒分開，她不是好人。”

  “分不分是我的事情，不勞你費心。”

  駱蕭蕭依稀記得，她們第一次見面，凌挽蘇穿得就是今天這身衣服。

  她道：“挽蘇，我說過會等你，無論什麽時候，我都願意……”

  “停。”

  凌挽蘇難以忍受地掃她眼：“我不願意。”

  回到車裡，她翻看了遍日歷。

  生日。

  是個徹底結束的好日子。

  作者有話說：

  姍姍來遲，很抱歉！晚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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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