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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夢良宵》第七章
  第七章

  一天前。

  梁見舒合上會議資料和文件夾,垂眸思考。良久,底下的管理層沒人動作。

  她意識到,淡聲說:“先到這裡。”

  冬風一但刮起就沒有停歇的時候,夜燈遍地,繁忙的節奏終於被按下暫停的信號。

  “月華照在道路兩旁尚未融化的積雪上,反射出刺骨的寒意,刀子一樣鋒利。”[2]
  昨天下班後趕凌晨的飛機到分公司所在地,今天的會議又從早開到晚。

  高工作強度之下,她臉上仍看不出疲憊,表情常年如一日,冷淡,鎮定,像被輸入後穩度運行的程序。

  目光平定,身姿端挺筆直,鞋跟不急不徐地踏出聲音。

  這趟下榻在自家酒店,酒店裝修以沉穩和典雅為主,沒有金碧輝煌的堆砌,豪奢都在細微處。

  身處其間,梁見舒斂藏的矜貴與環境融為了一體。

  元青看架勢就替老板心累,先開口問:“什麽事情?”

  這兩年表姨有意撮合她們,但梁見舒無意敷衍,她也忙於工作,見面極少。

  套房按梁見舒的喜好裝潢,與她在夏城的住處一個風格。

  房裡的人不敢越界,沒進臥室,在客廳規規矩矩地等。

  兩人是親戚關系,於禾理應喊梁見舒一聲表姐,但十來歲的差距在導致於禾每次看到梁見舒都莫名緊張,喊不出親近的稱謂。

  她能感覺到自己出現在這讓梁見舒非常不快,梁見舒連跟自己說話都嫌麻煩。

  她聲音冷,話還算客氣,卻不是跟人商量的口吻。

  梁見舒忽地收回視線,漠然地看她一眼。

  酒店經理面露難色地迎上來,跟著她與幾個員工進到電梯。

  梁見舒摸了下左手中指上的寶石戒指。

  於禾本想說服梁見舒讓自己留下來,但那眼神讓她一凜。

  那抹紅色讓她心神不寧,周身的疲憊都被調動出來,很不想再張口。

  昨天嬸嬸打電話,說怕她身邊沒人照顧,安排了一個遠房親戚來。

  “讓人給你另外準備房間,想住幾天隨你。”

  元青頓時啞然,將目光轉向梁見舒。

  上次碰面還是除夕拜年,一年沒見,於禾歡喜地朝她笑:“我在這裡拍攝,工作今天結束。聽說梁總也來出差,表姨讓我來找你玩。”

  再瞥向那人,這回梁見舒看的是臉,記起她的名字:“於禾。”

  高挑,時尚,禦姐的身材加上一張甜妹臉,是近兩年大火的模特。

  她不敢透露,只能喊一聲梁總掩飾。

  “留著。”總不能連夜將人趕出酒店。

  梁見舒像早知道這件事,波瀾不驚:“知道了。”

  梁見舒不喜人近身,這麽多年都是孤家寡人。

  屋裡溫度高,梁見舒脫下大衣,於禾作勢要接過幫忙掛起來。

  元青公事公辦地問:“梁總,怎麽處理?”

  所幸沒有發怒的跡象,元青松了口氣。

  今天分公司的會議由她主持,發言過多,聲音聽上去微有些啞。

  不知哪年開始,這股緊張轉化成了不清不白的情愫。

  元青跟著看過去,果然是她猜的那位。

  “謝謝。”

  元青識趣地退開:“梁總早點休息,有事喊我。”

  梁見舒沒把衣服給她,走到掛衣區,“我在錦城待不了兩天,事情多,沒空陪你。”

  尖頭的紅色絲絨高跟鞋,張揚個性,又不失嫵媚。

  梁見舒雖然明確拒絕,但人到了也在意料之中,嬸嬸做事自來不考慮晚輩怎麽想。

  放在從前,她不是做不出這種事,但今年嬸嬸病情反覆,不能受刺激。

  元青扭頭,見梁總微垂著眼,循著看去,發現她在關注於小姐的鞋。

  她看向於禾,眉眼微沉,緩聲問:“聽明白了嗎?”

  “明白了。”她只能說。

  元青的關門聲很輕,沒打擾到她們談話。

  見門打開,站起身,溫柔地打聲招呼:“梁總。”

  梁見舒一直沒說話。

  時間有限,經理不敢含糊:“梁總房裡有人,戴董打電話安排的,說是您家人。”

  於禾隻知她性情冷淡,但不知道到什麽程度。今晚算見識到了,套房裡幾間臥室,助理卻不能同住,而自己也得出去。

  她知道這趟白來了,像以前無數次的刻意遇見一樣,梁見舒一概不買帳。

  “晚安。”梁見舒客氣地點頭,算是給足嬸嬸面子。

  於禾見她進房間,失望難忍。

  作為模特,她對自己的臉和身材都很自信,她以為在異地,梁見舒能放開些。沒想到她投懷送抱到這個份上,對方還裝得道高僧。

  元青出去後,沒等梁見舒吩咐,就幫於禾安排了房間。

  忙完之後才放心洗漱。

  戴董,也就是梁總的嬸嬸,把事做得不像話。人上了年紀,思想就迂腐得沒邊。

  以前梁總一心撲在工作上,戴董還誇讚,從不催感情的事。

  近兩年由於身體狀況不好,格外重視梁總的私人感情,常給她安排相親。

  梁總這個季度忙,心情也不好,連推了幾次相親。

  她老人家不知道哪根筋搭錯,居然想到了親戚頭上,遠房也不行啊,還把人冒然送到房裡。

  不尊重於小姐,更不尊重梁總。

  梁總要是吃這一套就不是梁見舒了。

  元青想象不出,什麽樣的人能讓梁總心甘情願成家。

  多少會耽誤時間和精力,而梁總是個工作狂,幾乎沒有任何私生活,嫌商業聯姻麻煩,一直不肯配合戴董。

  可這麽著僵持下去,總有人要妥協。

  躺下之後,一條訊息進來,元青本不打算看,打工人的責任感驅使,她還是點開了。

  之前調查凌挽蘇的人給她更新了情況,[已跟女友分手,單身。]
  梁總最近沒提這位凌小姐,好像完全拋擲腦後。

  但她不做無用的事,既然調查就有她的打算,謹慎起見,元青還是轉發過去。

  [梁總:知道了。]
  回完消息,梁見舒穿著睡袍坐在床頭,吹乾後的黑發披在肩上,面色幽冷。

  房裡點了盤寧神的香,沒用,聊勝於無。

  她定了隔日的鬧鍾,明知該睡了,卻不想關燈。
    睡覺這項活動對她而言是刑罰。

  先是黑暗裡長久的清醒,眼睛酸澀但全無困意,不知何時才能抓到一根繩梯,順利落地。

  然後被扔進夢裡。

  一塊塊碎片式的故事,或好或壞,直到將她驚醒,讓她在惶惑中熬到天明。

  看見於禾那雙紅色的鞋,她感到一陣不舒服,從胃部蔓延開,讓她想把會後簡單吃的晚餐都吐出去。

  那紅色太暗太濃了,像粘稠的血液。

  她預感到夢裡會有些什麽東西來折磨她,無非是各類相關的抽象事物。

  乏味又囂張。

  她覺得膩。

  她由那紅色想到一個人,心念一動,將鬢發掖到耳後,抱著平板敲下幾個關鍵詞,搜出一樹花店。

  簡單閱覽幾條訊息,看見了他拍視角下的凌挽蘇。

  背景是店內一角,一小片紅玫瑰海,她偏穿件素色的長裙,手裡拿著正在修剪的黃色玫瑰,言笑晏晏地望向鏡頭。

  明媚中帶幾分內斂的柔意。

  那篇分享口吻誇張,說花店老板比花還要美,人又溫柔,簡直是仙女下凡。

  “好喜歡她啊,想賴在店裡不走了!”

  “想天天來買花!”

  “想來兼職!”

  其中出現了無數個“啊”,看得梁見舒眼睛生疼,大不理解這種噴薄的情感。

  溫柔?

  想到凌挽蘇那晚的醉態,她不置可否。

  她不喜歡紅色,敏[gǎn]到但凡看見這個色系,或多或少有抵觸情緒。

  但每當凌挽蘇與紅色一同出現,她願意多看兩眼,不覺難受,比如這張照片。

  哪怕夢裡與凌挽蘇相似的那張面孔,穿上紅裙後沒少驚到她。

  但她不會感到反胃和恐懼。

  為什麽?
  梁見舒思索了會,最後得出膚淺的結論,臉尚可。

  關燈,入睡。
-
  空曠的空間看不出在何地點,她穿著一條垂地的紅裙,捧著大束紅色玫瑰花出現。

  梁見舒遲疑後壓不下心動,緩緩接過。不出意外,那些玫瑰在被她擁入懷中後迅速枯萎。

  她眼睜睜看著鮮花在幾秒鍾內衰敗,像死去了多日,發出腐朽的腥味。

  倉皇無助,想尋求送花者的安慰,卻發現那襲紅裙早就走遠了,將她扔在原地。

  離去的雙腳光著,腳步挪動,紅色的液體拖曳了一路。

  腕上,掌心,指尖,一滴滴落地。

  她受傷了。

  梁見舒扔掉手裡的死物,急忙想上去拉她,邁開大步後,忽然睜開眼睛。

  留著的一盞燈足以照明半室,不知在燈下孤坐了多久,她將一通騷擾電話打出去。
-
  聽了顧甄的話,凌挽蘇深以為然,回到花店乾活。

  沒多久,不速之客來了。

  駱蕭蕭沒上進心,回夏城後在家裡的公司裡找了個閑職,正事不乾,光拿薪水。對此,她引以為傲,還勸凌挽蘇不用太拚,說她爸媽掙的夠花了。

  所以即便現在是工作日的上班時間,也能說來就來。

  花藝師嵐嵐讓凌挽蘇躲起來,但花藝師唐盈則憂心地勸凌挽蘇:“蘇姐,有什麽事,你跟蕭蕭姐好好說。不然她站在外面凍著了,你又心疼。”

  她以為小情侶在鬧別扭。

  也對,駱蕭蕭在門口站得跟吉祥物一樣,屬實晦氣。

  為了杜絕往後的騷擾,凌挽蘇答應與她吃午飯,把話說清楚。

  到了餐館,駱蕭蕭點完單就步入主題:“我知道我混蛋,做得不對。我是真心喜歡你,跟那些人只是鬧著玩,誰都沒當真。如果你不喜歡,以後我絕對不會再那樣做,我什麽都聽你的。”

  “我有可能會喜歡?難道你喜歡被綠?”凌挽蘇刺她一句。

  駱蕭蕭無言以對,沉默片刻後辯解。

  “我們認識幾年,有婚約,又談了大半年戀愛,但你總是對我忽冷忽熱。你別看我大大咧咧,其實我心思敏[gǎn],容易鑽牛角尖。”

  “我以為只要對你好,你就會喜歡我,結果真心沒有回報,你越來越嫌棄我,甚至不如剛在一起時有耐心。我心灰意冷,難過又不知道怎麽辦。不舍得跟你吵架,只能自己忍著。”

  “那些人有意勾引,拖我下水。每次我在你這受委屈,喝多了酒,就容易被哄騙。”

  說好不再因為駱蕭蕭浪費情緒,凌挽蘇仍被這番辯詞驚到了。指甲將手掐著,努力平複心情:“原來還是我的問題了。”

  駱蕭蕭的人設:敏[gǎn]脆弱,真心付出,體貼隱忍,容易被騙。

  她對她自己是不是有什麽誤解?凌挽蘇在心裡罵了句“有病”。

  駱蕭蕭沒否認,“不怪你,感情的事不是一個人的錯。我想你再給我一次機會,給我們一次機會,讓我留在你身邊。”

  “讓我陪伴你,照顧你,好不好?”

  “不好。”

  戀愛時駱蕭蕭對她還算體貼,但此刻她聽不下去,打斷駱蕭蕭的自我感動。

  “我有潔癖,現在看見你,就能想到你跟別人熱吻互摸的樣子,不想讓自己難受。”

  駱蕭蕭的臉色先紅後白,像被人打了一巴掌,艱難地說:“你罵我髒?”

  凌挽蘇不忍心將話說重,“你是女孩子,我們做過朋友,我不會用那些詞形容你。但我沒辦法接受背叛和欺騙,我要用很長的時間走出你畫下的陰影,那是我的修行,我認。至於你,出軌就像賭博,不可能說戒就戒,我不認為你會為我改變,也不需要。”

  “以後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

  駱蕭蕭眼睛發紅,險些哭出來。還想再辯,但不知該怎麽遣詞造句,說了句“對不起”,起身匆匆離開。

  回店的路上,凌挽蘇思考著一件事,她真的需要親密關系嗎?

  或者,親密關系能讓現階段的她過得更好嗎?

  從前二十幾年她過得美滿充實,這半年嘗試戀愛卻常陷入苦惱。

  隨時會被背叛,有幾率擁有無盡的糟糕情緒和荒唐事情。

  麻煩甚至還沒徹底解決。

  回到花店,她站在門口隔著玻璃看進去,聖誕打樣的花束是她費了心血設計出來的,紅色玫瑰豔而不俗。

  她看罷,心念微動,又將那個電話撥過去。

  作者有話說:

  晚上好。就快見面了,我都急。

  小提醒:遠離喜歡pua和出軌的渣男渣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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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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