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靈魂虧損的感覺確實很難受。

  薑阮隻覺得身體有一種說不上來、並且也無法通過治療補足的虧空。

  非要類比的話……大約是餓了兩天的人在東北大澡堂泡了兩個小時的澡然後又爬了六層樓之後的感受。

  薑阮難受的哪怕只是躺著也依舊覺得很累。

  系統有些焦急的待在薑阮身邊。

  而後， 它察覺到了玄靈的到來，“宿主，玄靈來了。”

  說罷， 它就隱匿起身形。

  薑阮抬了抬眸，看到已經來到了自己面前的玄靈。

  對方渾身緊繃著， 緊緊咬著唇， 雙眸中的情緒第一次如此明顯， 帶著幾乎是傾瀉而出的痛苦。

  她想要撫摸薑阮， 卻不敢伸手。

  薑阮艱難地抬手。

  玄靈立刻握住她。

  薑阮笑了笑，帶著玄靈的手按在了自己臉頰處。

  因為身體與靈魂的虧損，所以她的體溫也變得很低， 此刻挨著玄靈的手，便覺得很溫暖。

  玄靈的聲音中帶著些輕顫， “薑阮……”

  “別怕， 我會治好你的。”

  說罷，她想繼續為薑阮輸送神力。

  但到了薑阮現在這個地步， 即使有神力也沒辦法。

  就好像一邊放水一邊注水一樣，無濟於事。

  玄靈指尖顫唞，“我該怎麽辦，你別離開我， 阿阮……”

  薑阮自然不想離開她啊，只是， 她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

  而且，她們在一起的時間也足夠了。

  薑阮想，其實這還是個不錯的結局？如果她被抓走去主神空間接受懲罰的話， 那更可怕。

  薑阮對玄靈伸了伸手， 示意對方抱起自己。

  到了這個地步， 玄靈也顧不上什麽魔魂的影響了。

  她起先是緊緊地抱著薑阮，而後又立刻松了松力道，唯恐自己太用力傷到她。

  薑阮倒沒覺得太難受，畢竟她的傷不在身體上。

  反而因為這樣緊密的擁抱，她心裡覺得很受用。

  薑阮輕聲道：“感覺裡面太悶了，你帶我出去吧。”

  玄靈：“好。”

  她帶著薑阮來到平日裡薑阮最喜歡的神樹下。

  九重天沒有四季，神樹又是終年不敗，所以薑阮一抬眸，便看到了頭頂漂亮的景色。

  她不由彎唇笑了笑。

  此刻沒有人打擾她們二人，於是薑阮努力呼吸著，積攢更多說話的力氣。

  她微微轉頭對玄靈說：“你不用太難受，真的沒事的。”

  玄靈眼睫一顫。

  薑阮道：“其實，我有一個小秘密，今天想要告訴你。”

  她特意用的很輕松的語氣，只希望玄靈能夠太難受。

  玄靈喉頭一哽，她強忍著情緒，“好，我在聽著。”

  她從不會哭。

  無論是最開始孤立無援的時候，還是後來因為魔魂影響痛到極致的時候，她從來不會有半點想要哭的想法。

  仿佛她天生就不會掉眼淚一樣。

  但直到現在玄靈都明白了

  她不是不會哭，只是還沒有遇到那個人。

  薑阮彎了彎眸，輕聲道：“其實，最開始我和你相遇的時候，是有一個任務的。”

  她沒有直接把系統的事說出來，只是含糊的，用一種代指來指代主神，主要是交代自己在這裡停留太久，與玄靈相愛，會引起“上面”的注意。

  她遲早會被帶走接受懲罰。

  所以比起那個未知的懲罰，現在這樣安心躺在玄靈懷中，反倒更好。

  玄靈怔怔的聽著薑阮的話。

  她對薑阮話語裡一些詞語不是那麽理解，但是，她聽明白了薑阮語句的整體意思。

  玄靈原本以為，薑阮是為了寬慰自己，讓自己不那麽難受，所以才編造了這樣一個謊言。

  可是，按照她對薑阮的了解，她知道薑阮沒必要說這些謊言的。

  換言之……她說的是真話。

  玄靈呼吸微窒，不自覺睜大了雙眸。

  薑阮：“所以，不用為我傷心，這其實已經是最好的結局。”

  玄靈猛地回了神。“不。”

  她摟緊了薑阮，垂下眼眸，眼底帶著外露的執著的情緒。

  “這不是我要的結局，我不要這樣的結局……”

  薑阮隻覺得臉上一熱，而後才後知後覺是玄靈的眼淚滴下來，落在了她臉上。

  薑阮愣了下，而後有些急切與心疼。

  “玄靈？”

  玄靈埋首在她脖間。

  “我會找到辦法的，我會想辦法的……”

  其實她曾想過一個方法，既然薑阮如今是人類的身體與靈魂，無法承受魔魂的影響，那能不能暫時送對方轉世重新修行，這樣對方變成修士的身體與靈魂後，經過雷劫的淬煉，無論能否飛升成為仙人，但至少能不受魔魂影響了。

  只是……終究遲了一步。

  倘若是在薑阮受到影響前，這樣做是有操作可能的。

  但現在薑阮靈魂已經受到了影響，倘若強行抽離靈魂轉世，那對她的生命有影響。很有可能在轉世的過程中就魂飛魄散。

  玄靈不敢賭這個可能。

  她從沒有像這一刻這樣痛恨過自己的身世。

  如果可以，她寧願自己還是和薑阮在人間那樣平凡的度過，而不要回來當什麽神君。

  這樣，她與薑阮之間的時間還能有很多。

  薑阮的氣息越來越微弱，不過，她倒沒有恐慌的感覺。

  真神奇，明明作為一個正常人類她應該是怕死的才對，不過現在，她並不害怕了。

  只是有一點，薑阮覺得很抱歉。

  她這樣任性，有些對不起系統，而且……感覺也害的玄靈這麽傷心。

  至高無上的神君緊緊抱著她的愛人，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她的眼淚都流光了，她才不得不去面對懷中已經失去了溫度的愛人。

  玄靈並不想面對，可她不得不面對。

  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惶恐與痛苦過。

  那雙異色的眼瞳顏色愈發分明，眼角帶著鮮明的緋意，以及清晰且明顯的悲傷情緒。

  她周身原本平穩的神力變得動蕩與躁動，而後以她為中心，朝四周逸散。

  “啊——！”

  等到一切歸位寂靜後，玄靈這才步伐不穩的站了起來。

  她雙瞳無神，魂魄不穩，原本被壓製好的魔魂又蠢蠢欲動，黑色眼瞳處的霧氣擴散的愈發明顯，帶來極致的疼痛。

  只是這些，現在玄靈都察覺不到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終於伸了伸手，製造出了一座水晶棺，彎腰抱起了薑阮，輕輕將對方放入裡面。

  玄靈不舍得松手。

  因為她一旦放手，就代表著薑阮將徹底躺入棺中。

  盡管玄靈明白，薑阮已經……死了。

  而後，她身形一頓，一滴金色的血液滴在了薑阮臉上，順著她臉頰的弧度慢慢滑落。

  玄靈伸了伸手，指腹輕輕擦過薑阮的臉頰，將那滴象征著尊貴與力量的神血擦掉，動作輕柔，十分認真與柔情。

  她還維持著擁抱薑阮的姿勢，不知過了多久。

  遠處的其他神仙早已察覺到這裡情況的不對。

  對於薑阮的事情，他們心裡都大約有數，此刻感受到動蕩的神力，心裡也約莫清楚了。

  只是此刻他們誰也不敢過去，更不敢露頭勸說些什麽，只能留在自己神殿中，一聲不發，祈禱這件事的余波盡快過去。

  系統躲在暗處，看著屬於自己的面板上解除綁定的倒計時，難得陷入了猶豫。

  還有一個小時，它和薑阮的綁定就要永久解除了，到了那個時候，薑阮就會是真的死亡。

  死在異世界。

  雖然如薑阮所想，她死了以後主系統就不會再追責了，但也意味著她是真的死亡。

  而且因為她是宿主的身份，同時也是異世界的人，所以未必能擁有投胎轉世的機會，更何況她靈魂損耗的還挺嚴重的……

  系統十分糾結。

  薑阮不是它帶過的第一個宿主，但卻是系統轉組以來的第一個宿主，所以它還是挺看重和薑阮的這段緣分的。

  再加上對方一直拿它當朋友，時不時跟它說些笑話之類的。

  要知道系統和以前的宿主的關系都十分疏離冰冷，彼此之間幾乎只在發布任務與完成任務的時候有交流，平常從不一起說閑話。但薑阮卻不是這樣。

  系統十分難過。

  尤其是……它還近距離的看到了薑阮與玄靈之間的愛情。

  明明都再三警告了，不要和這個世界的人發展感情。

  但是系統轉而又一想，薑阮之所以會這樣做，其實也有它的原因。

  如果不是它發布了這樣的任務，如果不是它也同意了薑阮“以身試險”。

  想來想去，系統終究還是坐不住了。
    它在玄靈面前顯露了身形。

  幾乎在系統出現的同一秒，玄靈就立刻察覺到了這一股不屬於這個世界、帶著違和的氣息。

  她猛地抬頭，望了過來。

  系統還是第一次在原著人物面前顯露身形，難得有些緊張。

  在它被玄靈發現的那一刻，它的後台就開始播報扣積分的情況。

  想到自己的小金庫，系統覺得心在痛。但它還是沒有選擇離開。

  來到玄靈面前，系統認真道：“你好，介紹一下，我就是和薑阮綁定的系統。”

  玄靈瞳孔微縮。

  她意識到了什麽，幾乎是迫不及待的追問，“你是不是能幫薑阮？”

  系統點了點頭。

  玄靈眼底的光在慢慢複燃。

  “要怎麽做？我能幫到什麽？”

  系統掃描了下薑阮的情況。

  雖然它沒有跟在玄靈身邊，但它的方案卻和玄靈之前想的那個不謀而合。

  只是玄靈對著薑阮已經損耗的靈魂沒有辦法，系統卻有。

  於是它講述了下自己的操作方法，而後道：“這樣薑阮轉世修煉後，就能淬煉魂體了。”

  玄靈緩緩掐住了自己的掌心，克制著內心的情緒。

  “需要我付出什麽，我什麽都可以付出。”

  系統：“確實需要你的一點東西，以及，還需要你與系統做一個交易。”

  玄靈看向它。

  系統：“【……】”

  玄靈幾乎是沒有猶豫的點頭，“好。”

  系統：“除此之外，還有一個限制。”

  “在薑阮轉世之後，我會抹除她的一些記憶，假如她能想起與你之間的感情，那麽，試煉才能算作完成。”

  玄靈眼睫微顫，而後問：“假如她想不起來，那麽她重來的這一世能否保住？”

  系統：“可以，只是你不能再與她結緣了。”

  玄靈卻像是松了口氣，她垂著眼簾，而後露出了一個輕輕的笑，“好，沒關系。”

  系統有些不解：“你……真的不在意嗎？”

  玄靈搖了搖頭，她的情緒到了此刻才終於平複下來，“沒關系的，無論還能否與她結緣都沒關系，只要她好好的活著。而且……我也不想再害她了。”

  系統怎麽也想不到，操作到最後，玄靈居然要放棄。

  它有些愣了，“轉世之後，就算你跟她再接觸，也、也不能算作害了啊。”

  玄靈搖了搖頭，臉上情緒恢復成一片淡漠，“不了，風險還是太大。”

  系統撓頭，但它肯定還是不想看這兩人分開的，不然它不是白白露面暗箱操作了嗎，它的那些積分不是白被扣了嗎！
  這可不行。

  於是系統想了個辦法，“既然這樣，那、要不你試著把魔魂分離出來？”

  玄靈緩緩搖頭，“無法分割的，它永遠是我的一部分。”

  而後，她想到了一件事。

  “倘若，將靈魂分成兩個部分一同轉世的話……是可行的。”

  系統：“所以你要讓自己和薑阮一起轉世？”

  玄靈確實有這個打算。

  系統：“但是這樣，我們的契約內容就需要再更改了。假如薑阮想起了你，我會安排你的靈魂轉世，而後抹除薑阮這些記憶，讓她與你重新相遇。”

  玄靈沒有猶豫，“好。”

  她並不怕薑阮失去記憶。

  系統：“你好像真不擔心啊？”

  玄靈：“沒關系的。”

  系統想了想，“不過你放心，我們雙方都有限制與補償，既然抹除了薑阮的記憶的話，我會以發布任務的方式製造薑阮與你相遇的契機。但是……這個你，包括了你轉世的兩個靈魂。”

  玄靈眸色微動，而後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至此，交易成立。

  而後，便是玄靈分割自己的兩個靈魂，重新轉世。

  *
  所有的記憶歸位。

  因為系統害怕薑阮因為吸收了太多記憶導致頭疼到爆炸，所以它選擇慢慢傳輸記憶，因此，等所有記憶傳輸完畢後，時間也過去很久了。

  薑阮像是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醒了。

  她怔怔的抬起眸，不知不覺已經淚流滿面。

  “原來是這樣……”

  雖然早就從系統那邊得知大概的情況，但是遠遠不及看到自己的記憶來的那麽深刻。

  原來這就是她和玄靈之間的羈絆。

  原來她們之間擁有著這麽深的感情與緣分。

  原來她們已經失去並錯過了一回。

  薑阮看向系統，“嗚嗚嗚，統子。”

  系統一驚，“等等，宿主，你怎麽哭了。”

  按理說找回自己的記憶，不是應該很開心嗎，更何況對於薑阮來說，這算是重新擁有了一個機會，更該高興啊。

  薑阮：“我這是感動與開心的哭泣。”

  系統：“這樣嗎？”

  薑阮鼻尖酸酸的，“你因為我違反規定，到底耗費了多少積分啊。”

  系統：“……嗯，不重要。”

  薑阮哭的更傷心了。

  系統：“宿主放心好了，並不多。”

  薑阮哭唧唧的問它：“那我這次完成任務能幫你賺回來一點不？”

  系統遲疑了下，然後點頭。

  薑阮自然沒有錯過它這個遲疑，於是哭的更厲害了。

  系統手忙腳亂，“沒事的，反正我又不像人類一樣需要結婚生子，這些積分純粹就是攢著好玩攢下的，沒事的，花出去就花出去了。”

  薑阮當然不可能當真的，積分那麽重要，就算是攢著玩，那也是一筆財產啊。

  系統只能絞盡腦汁繼續哄人。這對於一個AI來說，還挺困難的。

  不知過了多久，薑阮才眼角紅紅的停下了哭泣，她抱了抱系統，“真的謝謝你，統統，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系統有些害羞，“你也是我的朋友。”

  薑阮：“希望在解除綁定後，你也能來找我玩。”

  系統：“會的，宿主放心吧！”

  而後，薑阮又問了下系統現在的情況。

  系統：“唔，人間那邊已經沒什麽大事了，該解決的後續都解決完畢了，至於九重天那邊，玄靈歸位後恢復了所有記憶，也對未宿做出了懲罰，而後，她在想辦法找你。不過你放心，她那邊能感知到你的生命氣息，再加上知道和系統的交易，所以沒那麽擔心。”

  薑阮松了口氣，點了點頭。

  而後，她想到了那個鳥毛未宿，立刻很感興趣的問：“那玄靈對未宿的懲罰是什麽？”

  系統感知了下，而後道：“他不是為了讓玄靈歸位做出了傷害宿主的事嗎，既然他的願望是希望封印魔族，玄靈就以他的魂魄為代價，將他封在魔族封印上，以他的魂魄之力加固魔族封印。”

  薑阮眨了眨眼，“那他是，死了？”

  系統：“沒有，你可以把他當成一個人形封印器。”

  薑阮點了點頭，而後揮舞了下拳頭，“哼，既然他那麽致力於封印魔族，那就讓他自己上吧！”

  系統：“現在宿主的身體狀況已經恢復，你打算怎麽辦？”

  薑阮有些好奇的問：“那我能去找玄靈嗎？”

  系統：“自然是可以的。”

  薑阮還是有些擔憂的問，“我現在，不會再出問題了吧？”

  系統：“宿主放心，宿主現在的身體和靈魂都屬於修士，將來甚至有可能飛升的，所以自然不會再受到魔魂影響。況且，經過轉世淬煉，玄靈的魔魂也有了新的升華，不會再那麽容易傷人了。”

  提到魔魂，薑阮自然就想到了南清筠。

  她眼神微閃，“融合之後，她們……”

  系統猜到了薑阮想問什麽，它說道：“南清筠和鹿寧都是玄靈的一部分，她們即是玄靈本人，不存在誰被壓製誰被隱藏，所以宿主放心就好了。”

  薑阮遲疑著，點了點頭。

  系統：“況且宿主已經恢復了所有的記憶，難道還不放心？”

  薑阮想到了後期玄靈的性格與表現，不由“啊”了一聲，“這樣啊……”

  她彎了彎眸，“放心了放心了。”

  確實如此，恢復了所有記憶的她，會更加的將玄靈視作一個整體，而非單獨的某個誰。

  不過當然，她也擁有著這一世的記憶，自然也不會忘記鹿寧與南清筠。

  說起來也有些不好意思。

  在還不確定她們二人最後能融合的時候，薑阮也苦惱過自己對南清筠的態度。

  但好在，最後的一切都是好的。

  薑阮有些迫不及待的問：“那我什麽時候能回去？現在可以嗎？”

  系統：“自然是可以的。”

  薑阮一拍雙手，“好，我們這就回去！”

  作者有話說：

  終於把過去的記憶寫完了！！！
  估計下一章或者下下章就可以完結啦~
  番外還沒想好寫什麽（歎氣）

  感謝在2023-06-03 17:17:04~2023-06-06 02:41:1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阿爾的太陽 11瓶；吼姆拉醬是天使 5瓶；煙嵐 3瓶；yukari 2瓶；(ω)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