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狐仙廟在市區郊野的南山上。
幾年前漫山遍野種著的都是梅花,不過因為沈城的一場“桃花約”賞花會,就耗費了大功夫將梅花改成了桃花,一開始網上罵語連綿不絕,說政府總是不乾人事,可等到後來習慣了“桃之夭夭”後,就沒人再提起“梅花”了。
天公作美,約定的時間是個春風駘蕩的大好晴日。
薑夷光準備的“陰雨天不想出門”的借口沒有任何施展的空間,隻得在陸窈窕叫魂似的催促聲中,不甘不願地換了一身休閑的登山裝。
系統沒有給出提示,但是她的直覺告訴她在南山極有可能遇見大早上就不知所蹤的傅眷。
“真的要去嗎?”到了坐在車上即將出發的時候,薑夷光還蹙著眉頭轉向陸窈窕詢問。
“為什麽不去?”陸窈窕抱住了薑夷光的手臂,笑盈盈地詢問。見薑夷光還在猶豫,她從包中摸出了手機,打開了朋友圈指著一條最新動態道,“這是學姐和她心選的合照,她真的心想事成了。由此可見,狐仙廟還是很靈異的,你難道不想讓傅眷對你死心塌地?”
在聽到“死心塌地”四個字時,薑夷光眼皮子一顫,心跳驀地漏跳了一拍。她無法控制自己的思緒,不由得想到傅眷披頭散發坐在床前讓她予取予求的模樣,面色頓時如火燒般緋紅一片。
“在想什麽?”陸窈窕戳了戳薑夷光的臉頰,在她惱羞成怒前又縮了回去擺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樣。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嗯?”陸窈窕聞言一怔。
薑夷光視線一掠,輕笑了一聲,煞有其事地點點頭:“是。”
謝清都在陸窈窕的眼中展現出的是鮮活得不像她自己的人氣,盡管是來源於她與旁人“相親相愛”。
陸窈窕抿唇:“在她朋友圈看見的。”這些年她跟謝清都的聯系沒有斷過,算不上親密,但也不能說是“點頭之交”。過去的謝清都像是沒感情的冰塊,如今的“感情生活”,她也找不到合適的理由和立場詢問,就只能當作不知道。
薑夷光擰眉道:“這裡的人不少。”山腳下的露天停車場幾乎找不到空位。
而陸窈窕所見的與她截然不同。
“可能隻想讓你看到?”薑夷光皺眉思索了片刻,她懶得去揣測謝清都那彎彎繞繞的心思,直截了當地詢問,“你是在謝清都這兒看到的狐仙廟消息?你確定她去拜過了?”
薑夷光從記憶中扒拉出過往的訊息,上上下下地打量著陷入茫然的陸窈窕,她忽地笑道:“學姐對你挺照顧的。”
被陸窈窕一打岔,薑夷光那被莫名的情火燒得一塌糊塗的腦袋終於得以清醒,她抬手拍了拍發燙的面頰,忽地想起一件事情來,她道:“是謝清都發的?我怎麽沒看見她有這條動態?”別說是“動態”了,在陸窈窕開口前,她壓根不知道這高嶺之花還有心選,而且還是那種瞧著跟她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塊的。
陸窈窕“啊”了一聲,想起了過去的一些事情,笑得眉眼彎彎。她說道:“可能因為高一的時候我幫她提了行李箱?”
為了證實自己的話語,薑夷光也取出了手機翻看謝清都的朋友圈——除卻工作、學習事,不見任何生活的痕跡。
陸窈窕屏息,好一會兒才茫然道:“她這是什麽意思?”
陸窈窕:“也算是踏春的時節吧,不一定是為了上狐仙廟的,也有可能單純賞花來的。”她伸了個懶腰,拉住了薑夷光就興致衝衝地朝著山上去。南山其實算是丘陵,並不高,因著看花的人多,當地政府出資修了直通山頂的石階,甚至還有一條無障礙通道。
薑夷光托腮:“向她獻殷勤的人不少吧?”她其實想不起來謝清都如今的模樣,隻記得愛慕謝清都的人多如牛毛,可惜學姐鐵石心腸,讓少男少女心碎了一地。
可能是提到了“謝清都”,陸窈窕的眉眼間籠著一股茫然,使得她比往日裡安靜不少。薑夷光也不多話,索性靠在了椅背上小憩。半個小時眨眼就過,下車的時候,薑夷光的視線越過了擁擠的車輛和湧動的人潮,落在了燦爛如雲霞的桃花林上。
陸窈窕大言不慚:“可能是因為那些人長得都不如我。”
“薑薑,你在看什麽?”陸窈窕循著薑夷光的視線落在了潮濕的石面上,除了幾片枯黃的落葉和貓糧殘渣外,並沒有其他的東西。難不成是對無障礙通道好奇?想了想,她說道,“行動不便的人會爬到山頂嗎?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未必。”薑夷光的神色在窺見了兩道身影時變得複雜了起來。
早有預料,可真正遇到之後,還是壓不住翻覆不定的心潮。
陸窈窕:“……”她的眼神變得微妙了起來,悄悄地靠近了薑夷光,顫聲問道,“這狐仙廟是不是有問題?”如果只是見到了王玄明,她不會這樣疑惑,可傅眷也跟著出現了——以她的情況,出來遊賞的可能性極小。
薑夷光睨了陸窈窕一眼,輕哼道:“你現在知道怕了?”
陸窈窕抖了抖,反駁道:“誰怕了?這邊這麽多人,要真是出事了,道廷會直接插手的。”
薑夷光瞧著她色厲內荏的模樣也不戳破,悄悄地將一張五嶽真形圖塞入了陸窈窕的兜中。
那頭上山的王玄明也看見了薑夷光、陸窈窕兩人,他的面上的笑意一斂,眉頭緊緊鎖起,沒忍住問了一聲:“是追著你來的?”
“不是。”傅眷的語氣很淡,她望著前方的薑夷光——或者說望著一閃而過的五嶽真形圖,眼神幽沉了幾分。
“那就好。”王玄明松了一口氣,就怕薑夷光在這樣不恰當的場合鬧起來。要是狐仙廟真有邪祟作亂,第一個找的也是薑夷光這等藏有邪心的人。只是看著薑夷光,他內心深處始終籠罩著一股不安,那跌到了谷底的印象讓他不想出現在有薑夷光的場合。手落到了輪椅椅背上,王玄明問,“繼續往前走嗎?”
傅眷收回了視線,淡淡地應了一聲:“嗯。”
王玄明見狀放了心,修道士跟旁人不同,腳下有一股看不清摸不著的“炁”在,登山對他們來說小菜一碟。幾分鍾後便趕上了薑夷光兩人,在聽到“狐仙廟”的時候,更是沒忍住轉頭瞥了一眼。
薑夷光與王玄明對視一瞬,便挪走了視線。
春風吹來,枝頭上的桃花落如紅雨。
瞧著那抹墮在傅眷肩膀上的胭脂色,薑夷光有些手癢。她一忍再忍,最後轉頭深深地望著陸窈窕,抬起手拍了拍她身上的落花。
“嘶——”陸窈窕輕輕地抽了一口氣,她瞪著薑夷光不滿地抱怨,“沒輕沒重的!不會是瞧見了傅眷丟了魂吧?”
薑夷光一臉無辜:“跟平常差不多吧?”
陸窈窕不說話,只是瞪著她。
薑夷光忽地想起來加到身體素質欄的點數——小括號裡“弱不禁風”四個字已經消失不見了,仿佛在跨入了“25”大關時,她有了一個質的飛躍。那等加到“100”點的時候,她是不是能夠憑借身體素質“超凡入聖”了?
“人已經走遠了,你還在傻笑什麽呢?”陸窈窕還以為薑夷光的情緒被傅眷牽著,“你不考慮考慮換個目標?”要知道從傅眷出現到走遠,她壓根連個眼神都沒有給薑夷光。這不是對待“青梅竹馬”該有的親昵,反倒是對仇人的冷漠和憎恨。
“我笑了嗎?”薑夷光抬手摸了摸唇角。
劇情中的薑夷光“喜怒哀樂”只會被傅眷牽動,可現在,她分明隻想要成為她自己。
山上。
來往的人不少,三三兩兩的,大多是二十出頭的小年輕。
在狐仙廟前有一株老桃樹,紅色的絲帶懸掛著一枚枚刻著名字的小木牌,在風中擺蕩,時不時發出一陣撞擊聲。
王玄明拿著八卦羅盤,暗暗地掐訣。片刻後他轉頭望向了桃花樹下的傅眷,被那灼然如桃色的面容晃神了片刻,才將東西塞回背包裡,走到了她的跟前,故作鎮定道:“查看過了,這邊的‘炁’沒有異常。”見傅眷一直盯著“姻緣木牌”,又解釋道,“這些木牌也沒有術法的痕跡。”
傅眷凝眸,片刻後寒聲道:“障眼法。”靈氣複蘇後,國家並不會對開智的妖物趕盡殺絕,而是盡可能將他們編入名冊統一管制,然而妖性多邪異,誰都不知道藏身在暗處的妖物最後會變成什麽樣。
王玄明又道:“世家那邊之前也派人來過,跟道廷一樣,給出的評級是低危。”
傅眷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聽到了“世家”兩個字,眸色更陰沉幽暗。四大世家之一的張家是她外祖家,過去張家還時常有人來詢問她的消息,然而自八年前那一劫後,他們就再也沒有出現在自己跟前了。
人情冷暖,不過如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