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第 47 章
寧元昭的呼吸再能被聽見時, 已然急促而不可控制。
他垂眸,看向烏發雪膚的女人。外面天色很暗,屋中點滿了燈,暖紅火焰將她的臉頰襯出一點點瑩潤的紅色來。
這是很罕見的。
要知道這位公主笑起來都有種霜雪的冷意。
她的眉眼微彎, 盈滿了笑容和一種耐人尋味的興奮。
寧元昭俯身抵住她的額頭, 無可奈何地問:“殿下, 非要如此麽?”
“阿昭……”顧景懿說, “我想親一親。”
“不可以。”
“只是親一親。”她神色間很是從容, “不會再像剛才一樣, 把阿昭咬痛。”
“不可以。”寧元昭用手指抵住她的唇,又重複了一遍同樣的回答。
許是連續的拒絕讓顧景懿生了點不悅,她歪了下頭,左手按住寧元昭的後頸, 象征性舔了舔他的手指, 而後徑直親住了他的唇。
顧景懿想做什麽,向來不需要征得同意。
天空降下雷鳴。
掩蓋了親吻帶來的嗚咽聲響。
似乎馬上將有一場暴雨。
凜冽的風裹著寒氣從窗緣縫隙擠了進來,險些漫過燈芯, 湮滅燭火。赤紅火苗燃得不再穩當, 開始躥高回落, 如此往複, 直至發出一聲嗶剝的響。
火光爆開, 繼而熄滅,燈芯軟軟垂落。
天地頓暗。
電光劃破長空帶來短暫光芒, 照亮了相擁著親吻的人。
顧景懿吮吮寧元昭的舌尖, 又依依不舍地親了數下, 才終於肯放開。
她說:“今夜有雨, 山路難走, 阿昭留下來陪我吧。”
寧元昭未言,隻伏在她的肩膀上緊緊地擁著她。
顧景懿安撫地揉了揉他的腦袋,“我忘記了,阿昭眼睛不好,我們先點燈吧,好不好?”
“不……”
“不想嗎?”
“……點吧。”頗有點自暴自棄之感。
顧景懿輕笑著喚:“三喜。”
“殿下。”盡職盡責的胖太監聽見喚聲,敲門詢問。
顧景懿將左手掌覆於寧元昭眼前,吩咐說:“點燈添油。”
不多時。
空曠殿宇再度明亮起來。
三喜進入寢殿,引燃燭火後,又細心地將每道窗都閉合。他說:“白日裡暖和,門窗未能全閉,這才引得寒風入室,吹熄了火。”
“無事,去叫廚房熱上湯,一刻鍾後我與阿昭共用晚膳。”
“是。”三喜笑眯眯地出去了。
“有光了。”顧景懿說著,放下手掌,看寧元昭慢慢睜開眼睛。
一雙含了點淚珠與空茫的眼睛。
顧景懿喜歡得緊,吻過他濕漉漉的眼睫,又伸出珍貴的右手來,用冷白微黏的手指去點他的唇瓣。
寧元昭下意識退了退。
“嫌棄?”
寧元昭悶悶地嗯了一聲。
“嬌氣。”於是顧景懿松開他,開始慢條斯理舔舐自己的掌心。
寧元昭頭皮發麻,好一會兒才遲鈍地按住了她的手腕。
“不要這樣……”連聲音裡都是不知所措。
“以後也會嫌棄我嗎?阿昭。”
一個寧元昭全然沒想過的問題。
“……不會的。”寧元昭不覺間看了眼顧景懿的舌尖,嫣紅與雪白交融,太過晃眼,他低下頭,聲音愈發小了,“殿下這樣香……這樣漂亮……”
“阿昭比我漂亮。”顧景懿認真地說,“或許阿昭會對我失望呢。”
“殿下真是抬舉我。”
寧元昭忽而好笑,他一個男人,怎麽會比公主還要漂亮?
“我怎麽可能對您失望呢。”他又說。
“是麽?”顧景懿似是不信。
“當然了。”
顧景懿也笑了下。
寧元昭被這笑晃了眼,再回過神時顧景懿已再度吻住了他,想拒絕也於事無補的那種吻。
蛇無聲從盒子間爬出,盤在兩人身側伸長了腦袋看兩人,好似是被什麽吸引了過來。
寧元昭無暇顧忌它。
他被吻到喘不過氣,只能頂頂顧景懿的舌尖以示結束。
顧景懿向來貼心,撫著他的後背放過了他。
“我相信阿昭的話了。”她說,“我知道的,阿昭向來都是信守承諾言出必行……對不對?”
寧元昭遲疑地點頭。
顧景懿莞爾,“其實很甜,是不是?”尋求認同一般。
寧元昭又不想說話了。
玄霓出現在他眼前,他後知後覺浮上羞澀來。
純黑小蛇向他爬來,又很快被顧景懿拎著尾巴被迫遠離。這一次,它奇異地不惱,而是順勢圈在顧景懿手腕上,好像對她溼潤的手心很感興趣。
“看來玄霓也想嘗嘗。”顧景懿捏住蛇頭,“阿昭允許嗎?”
寧元昭還是沒說話。
但他想,他以後都不想再摸玄霓了。
顧景懿到底是沒讓他回答這個難題。
她隨手將蛇丟回木盒,自己作了回答:“允許也不可以,它不配。”
寧元昭頭回生出了無奈到麻木的滋味。
又是一陣雷鳴。
大顆雨點劈裡啪啦地傾盆落下。
顧景懿坐於鏡前簪發,寧元昭則躲在屏風後用濕巾帕擦拭自己。
還真是回不去家了,他一邊想著,一邊迅速穿好衣衫。
兩人對坐於小桌邊,寧元昭還有些不敢看顧景懿的臉,隻好裝模作樣的低頭看桌子。
桌上除了三喜說的雞湯外,還額外做了許多菜。
而且,他給公主帶的桂花絲糖也被放到了精致的小碟上。
顧景懿含著笑意給他盛了碗雞湯,寬慰道:“不用擔心,我已差人給侯府送信了。”
“什麽信?”
“小侯爺準備在菩提寺靜修兩日的信。”
“不是我的筆跡,爹應當會懷疑。”
“沒關系,是我親手寫的。”顧景懿夾了一筷羊肉喂到寧元昭嘴邊,“上面還有我的私印,做不得假,現下應當已送到了。”
寧元昭咽下羊肉,猛然意識到什麽。
公主寫的信?
那豈不是家裡所有人都知道他來找公主了……
簡直是明目張膽的私會,虧他走前還說是來給全家人祈福的……
“阿昭是不願意我這樣做麽?”顧景懿語氣無辜。
“是殿下早有打算吧。”寧元昭沒有被她迷惑。寫信送信,總得一個時辰才行,顧景懿應是在他睡著時就做了這決定。
先斬後奏。
“我猜到會下雨了。”顧景懿在桌下蹭蹭他的小腿,“打雷的時候,我會很怕。”
“我陪著殿下,殿下就不怕了麽?”
“自然了,阿昭抱著我,我便不怕了。”
“那我就陪著殿下。”寧元昭喂給她一顆桂花絲糖。
沒辦法,知道是故意的也舍不得拒絕她。
至於爹那邊……信已送到,事情已成定局,只能到時候再說了。
顧景懿自然地含住糖,眼中盡是愉悅。
-
用完晚膳,大雨依舊。寢殿內不可避免地升上寒氣。
寧元昭和顧景懿相挨著肩膀坐於床上,共同披著僅有的一張被子,看一件饒有意思的事。
——玄霓蛻皮。
這蛇慣會惹人注意,蛻個皮鬧出頗大的聲響來,讓寧元昭不由地盯著它。
防止出現什麽意外。
玄黑的蛇從暗淡舊殼中一點一點掙脫,露出全新而亮澤的鱗片,黑得愈發流光溢彩。
這並不是一個簡單的過程,好在玄霓做得很好。
寧元昭的眼神很專注,專注到不僅僅像是在看蛇蛻與黑鱗的脫離。
倒更像是在想些什麽。
想些顧景懿看不出來的事情。
“阿昭。”
寧元昭扭頭看他,抬手撫了撫他鬢邊的碎發,“殿下。”
“在想什麽?”
“我第一次見蛇蛻皮。”寧元昭說,“殿下好像見過許多次。”
連眼神都是司空見慣的無趣,還比不上他的頭髮有意思。
是的。
顧景懿正在繞著他的頭髮玩。
“每一次。”顧景懿回答。
每一次都看著嗎?也對,蛇蛻皮算得上生死之事,總得上點心。
應當不是隨意一條漂亮的黑蛇都能替代玄霓。
怪不得玄霓毫不懼怕。
因為顧景懿會陪著它。
如果它真的竭力掙扎也無法脫離,那顧景懿一定會親手撕掉那層礙眼的殼,拎著它走向生路。
“殿下一個人陪它,是嗎?”
他的這句話不是疑問,而是篤定。這仿佛是他自然而然就能體悟到的事,甚至連顧景懿的神情都在他腦中清晰可見。
冷漠且孤獨。
就像她剛才的回答。
寧元昭窺探到了。
或許他不該這樣敏銳的,因為他在心疼。
“是啊。”顧景懿抬眸望他,“它小時候很笨很笨,不會蛻皮,只有我幫它。”
“殿下怕不怕?”
“起初怕,後來不怕了。”顧景懿開玩笑一樣,“蛇在人面前死掉,不吉利。”
寧元昭忽地俯身吻住了他。
一觸即分。
“不怕。”寧元昭說,“我在這呢。”
寧元昭猜,玄霓是喜歡他的,無論是喜歡他的人,還是喜歡他的血。
面對喜歡的東西,往往會想要活得長久點吧。
獸是掩飾不住內心的。
就如同現在的蛇。
它的眼神貪婪而渴求。
和第一次相見時一模一樣。
冷血的野獸會無緣無故靠近人類嗎?答案是會的,當它把人類當成喜愛的獵物時。
寧元昭看懂了。
“是會永遠在嗎?”顧景懿低聲詢問,眼睛裡是和蛇如出一轍的渴求。
“殿下,您不知道您現在和玄霓有多像。”寧元昭淺笑。
“我知道,阿昭不喜歡蛇。”顧景懿盯著他,平靜地說。
“蛇會反咬我的,我很怕。”
“不怕。”顧景懿說,“我在這呢。”
“殿下會保護我嗎?”
“永遠都會。”
“那我也永遠都在。”
“阿昭,我又想吻你。”
吻來得失控又極盡纏綿,顧景懿吞掉他的呼吸,祈求般低語:“阿昭,與我成親。”
“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