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回到宿舍，洛鳴山在衛生間洗衣服，趙行懶散地坐在椅子上，一邊思索自己的宏圖偉業，一邊拿著小刀刻木頭。

  他動作很隨意，可沒兩下，手中的木頭就呈現出了美感。

  趙行原來閑得沒事兒玩過雕玉，雕木頭還是頭一回，沒想到還挺輕松。

  他吹掉木屑，一輛摩托車的雛形就呈現了出來。

  木頭是木工廠的廢料，趙行玩這玩意兒純屬無聊。

  可能是許久沒碰過心愛的摩托車了，趙行看著手中的木雕，忽然就心癢難耐起來。

  他坐直身子，神色也變得認真了些，繼續拿著刻刀進行細節雕刻。

  約莫過了一個多小時，一個栩栩如生的摩托車木雕擺件就出現在了趙行手裡。

  這是趙行的第一個木雕作品，其實有很多不成熟和不完美的地方，比如說木頭材質一般，太硬，刀子不是專用的雕刻刀，刻起來有難度，摩托車的細節方面還有待完善，仔細一看過於粗糙……

  洛鳴山點了點頭，一邊安安靜靜地打掃衛生，一邊時不時往呂曉峰手裡瞥。

  “謝謝趙哥！”

  趙行一直以為他不太喜歡這些東西，可有一天別的小孩把洛鳴山的一個泥老虎搶走了，洛鳴山卻哭著跑過來告狀。

  他憑什麽要給洛鳴山做玩具？
  這狼心狗肺，忘恩負義，自私卑劣的東西也配？！
  趙行沉下臉來。

  小趙行也不明白他為什麽哭得這麽慘：“你又不玩，怎麽被別人搶走了還這麽難過？”

  洛鳴山把頭埋在趙行懷裡，哭得抽抽搭搭的：“嗚……那是阿行哥哥做的，阿行哥哥做的東西全都是洛洛的，誰也不能拿走……”

  瞧他盯著呂曉峰的眼神，活像是人家搶了他自己的東西。

  趙行挑了挑眉，語氣矜持但又難掩得意：“這摩托車的型號是馳暗A500，全世界也只有500輛。”

  可趙行吹掉木屑之後，身後就忽然傳出了兩聲“哇！”

  趙行一邊笑話他“洛洛好霸道啊”一邊把搶東西的小孩修理了一頓，還把東西拿了回來。

  小山哥哥怎麽抄他台詞？

  洛鳴山依舊垂著頭，看不見面龐，卻能看到他皙白的耳朵一點一點泛上粉紅，他小聲說：“……趙哥，你好厲害啊。”

  趙行去衛生間洗手，臨走前又吩咐洛鳴山把桌子上的木頭渣子收拾乾淨。

  趙行小時候經常和別的孩子聚在一塊兒玩泥巴，但別人只會捏出一些小桌子小泥人，趙行卻會照著書上的圖片捏一些大家從來沒見過的小車子小飛機小老虎。

  趙行沒想到洛鳴山人長大了，性子倒是一點沒變。

  只是他打掃衛生的動作越來越慢，目光在木雕上停留的時間越來越長。

  趙行從衛生間一出來，就看見他的小動作，心中頓時覺得好笑。

  洛鳴山終於抬起頭，臉頰也是紅的，睫毛輕輕抖動著，眼睛裡灑滿了碎光。

  洛鳴山從小就愛乾淨，不喜歡把自己弄得髒髒的，收到那些小玩意兒也是放在一旁看著，偶爾才會摸一摸，摸完還會立刻洗手。

  趙行摩挲著手中的木雕，神色有些懷念。

  只是這木雕他第一回 做，實在是粗糙了些，過兩天他做個更好的再給洛鳴山吧，這回是木雕不是泥團，洛洛總不會再嫌弄髒了手——

  呂曉峰膽子本來就大，雖然爸爸告訴過他這個趙行是個很凶，打架特別狠的人，可呂曉峰又沒見過他打架，現在看他露了這麽一手，立刻就把那點兒怕拋在腦後。

  趙行扭頭一看，竟然是洛鳴山和六號床的小孩呂曉峰，他倆的眼睛都亮晶晶的，藏著如出一轍的驚歎，不過洛鳴山表情要含蓄一些，看見趙行看過來，立刻就閉上了嘴。

  他湊過來，毫不遮掩地讚歎道：“趙哥！你好厲害啊！”

  很多小孩兒都想要他捏出來的東西，趙行卻隻給洛鳴山。

  趙行大方地把木雕扔給他：“拿去玩兒吧。”

  呂曉峰視線都要黏在那木雕上了，眼睛裡毫不遮掩地露著炙熱的情緒：“趙哥！這摩托車好酷！我從來沒見過這麽酷的摩托車！”

  趙行目光沉沉：“你有話要說？”

  恰在此時，呂曉峰乖乖地把東西雙手遞過來，眼神中很明顯有著不舍：“趙哥，我玩好了，謝謝你。”

  似乎是有點不好意思，他微微頓了一下，才有些磕磕絆絆地繼續說：“這摩托車好酷，我從來沒見過……沒見過這麽酷的摩托車。”

  呂曉峰小心翼翼地舉起手：“趙哥，我可以摸一下嗎，就一下？”

  洛鳴山也湊過來，不敢主動說話，只是垂頭看著趙行手裡的木雕。

  洛鳴山微微睜圓了眼，他看看呂曉峰手中的木雕，又看了看趙行，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不對。

  咦？
  旁邊的呂曉峰困惑地眨了眨眼。

  趙行點頭：“嗯。”

  “哇！”呂曉峰又湊近了些，歪著頭看，“好厲害，好酷！趙哥你是不是就有一輛，要不然怎麽會刻得這麽好？！”

  這輛摩托車是趙行的第一輛摩托車，也是他最喜歡的一輛，因為被趙家人砸了，現在反倒成了他心中的白月光。

  趙行將木雕在手裡把玩了一下，沒說話。

  突然，趙行唇角的笑意一僵，腦海裡遊弋的思想也戛然而止。

  “天哪！太酷了吧！”

  他輕聲央求道：“……趙哥，我可以碰一下嗎，就一下？”

  趙行莫名其妙感覺喉嚨有些乾，連手裡的木雕都握緊了。

  隨即，他就感覺有些暴躁。

  媽的。

  一個大男人裝什麽可愛？！

  要不要臉？！
  趙行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說：“不可以，滾。”

  洛鳴山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趙行心裡有點兒舒坦，又有點兒不舒坦。

  他低頭看著手中的木雕，把東西隨手拋給旁邊的呂曉峰：“送你了！”

  呂曉峰喜出望外，興奮不已：“哇！謝謝趙哥！你真是個大好人，和我爸說的一點兒都不一樣！”

  “哦？”趙行饒有興趣地坐在呂曉峰身邊，“你爸是怎麽說我的？”

  呂曉峰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緊張地捂著小嘴，大眼睛滴溜溜地轉。

  眼見瞞不過去，他才紅著臉垂著頭說出了實話：“……他說你很凶，很可怕，說他不在的時候，我一個人離你遠一點，還讓我不要和你說話。”

  說完他又趕緊補充：“但他是不了解你才這麽說的，我就覺得趙哥很好啊！趙哥還會送我小玩具呢！”

  趙行笑著揉了揉他的腦袋：“……對了，你爸怎麽不在？”

  前兩天呂曉峰和他爹都是形影不離的。

  呂曉峰摳著手中的木雕摩托，語氣有些低落：“……我媽媽生病了，買藥很貴，爸爸去加班掙悔改點了。”
    在這兒買藥治病確實很貴，趙行前兩天去做了個腦部檢查，處理了下脖子的傷口，就花了20點悔改值。

  說起來他現在也算是個窮鬼了，電子卡裡只剩下58.8了。

  不行，他得想個法子掙悔改點。

  趙行一邊想，一邊隨口問呂曉峰：“你媽也在這兒？你全家都犯事兒進來了啊？”

  “……嗯，”呂曉峰看了一下趙行，小聲說，“我，我姐姐是乾淨的好人，沒有犯罪。”

  趙行：“那你姐呢？”

  呂曉峰：“……我，我姐姐被壞人欺負死了，我媽媽把壞人殺死了，我爸爸把壞人砍碎了，然後我們全家就進來了。”

  趙行愣了一下。

  可是想了想，他又覺得這很正常，畢竟地球人很早之前就徹底廢除了死刑。

  要是想徹底為女兒報仇，還是親手殺了比較好。

  不過，令他感到意外的是，那個戴著眼鏡的，瘦弱的，乾巴巴的中年男人，竟也會把人分屍嗎？
  呂曉峰蔫蔫地趴在桌子上，拿著木雕在桌面上滑動，小聲說：“……我好想媽媽，我都已經兩年沒有見過媽媽了。”

  照理說，這裡的人每隔半年就有一次免費探監的機會，可若是兩人都在監獄，那自然是見不了面了。

  最多能每隔兩個月寄一次信。

  趙行轉頭看向洛鳴山，洛鳴山剛好也在看他。

  趙行挑挑眉：“你要不要跟我去？”

  洛鳴山也明白趙行的意思，他垂眸：“趙哥，我不去了，那地方還在，你帶著他去就行，你的鞋子我還沒有刷完呢。”

  說完，他又默默掃了一眼呂曉峰手裡的小摩托。

  趙行快氣笑了。

  媽的，還耍小脾氣。

  慣的他！
  呂曉峰疑惑：“趙哥，你們在說什麽，要帶我去哪裡啊？”

  趙行懶得再搭理洛鳴山，他摸了摸呂曉峰的頭，說：“帶你去看你媽，對了，你知道你媽住哪兒嗎？”

  呂曉峰愣了一下，幾乎有片刻的失語。

  然後，他眼睛一下子就紅了，嘴巴咧得大大的，淚珠子卻不受控制地掉了下來，他語無倫次地說：“知……知道！在……在女子9號樓0214！”

  那還挺近。

  趙行拍了拍他的後腦杓：“行了，擦擦鼻涕，收拾收拾跟我走吧。”

  “嗯！好！”

  呂曉峰樂呵呵地擦乾眼淚，先是給爸爸留了張紙條，然後興衝衝地把自己的寶貝箱子裡存下的糖，自己給媽媽畫的畫像……全都拿了出來。

  最後，他又把新到手的寶貝小摩托小心翼翼地放進了寶貝箱子裡。

  “趙哥！我準備好了！”呂曉峰現在一點兒也不怕趙行，還特別喜歡他，伸手就抓著他的手晃了晃，“我們走吧！”

  呂曉峰準備出門的時候忽然感覺後背有點發寒。

  他扭頭一看，正好看見洛鳴山漆黑的瞳孔好若無機質，正面無表情地盯著他。

  呂曉峰冷得打了個寒戰。

  趙行熟門熟路地找到了曾經的電網缺口。

  果然如洛鳴山所言，這地方和十多年前一樣破著，而且覆蓋了一層厚厚的灰塵，被雜亂的石頭和廢棄的鐵皮覆蓋得更嚴實了。

  趙行後退一步對呂曉峰說：“自己去吧，一個小時之內回來。”

  呂曉峰看著那個神奇的缺口，眼睛都亮了，聽見趙行的話，他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商量：“只能待一個小時嗎？”

  趙行瞥了他一眼：“嫌時間少你可以明天自己再來，你今天要是敢夜不歸宿，你爹估計就敢把我半夜分屍。”

  呂曉峰吐了吐舌頭，笑嘻嘻地說：“我知道啦，謝謝趙哥，我會按時回來的！”

  呂曉峰泥鰍一樣順著那個縫隙鑽了過去，他在對面朝著趙行招招手，然後飛一樣地跑遠了。

  趙行則順著電網在附近隨意溜達，消磨時間。

  結果走著走著，他忽然就發現電網附近有一些紙團。

  趙行撿起來一個一看，見上面歪歪扭扭地寫了幾個大字——“王大亮！我喜歡你！”

  看來這個紙團是對面的人扔過來的。

  又撿到一個靠近電網的，上面是豪放不羈的字跡：“對面有美女嗎？！”

  趙行：“……”

  這個紙團一看就是這邊的男罪犯想扔過去，卻沒成功的。

  趙行看著手中表達美好願景與期盼的紙團，又看了看那個僅容小孩子通過的電網缺口，眼睛一亮，腦海中忽然產生了一個絕妙的賺分主意。

  但在這件事情實施之前，他還需要個幫手。

  畢竟這件事做起來太掉逼格，有損他凶神惡煞的名聲。

  洛鳴山更是不行，性格太內向了。

  他得找個外向的，活潑的，人際交往能力強的，話多且聒噪的……

  趙行腦海裡一點一點顯示出了最適合這件事的人選。

  二十分鍾之後，在太陽廣場瞎溜達的周銘被趙行抓住了。

  周銘一看到趙行就打哆嗦：“趙哥……趙哥，別打我，我知道錯了，我話多，我惹您煩，我礙您眼，我都知道，我已經換宿舍了，我現在每天都在為宿舍費殫精竭慮我保證不會去煩您了——”

  周銘雖然換了宿舍，可換宿舍的話，每個月都要交10點悔過值，雖然第一個月是張升幫他交的，可下個月就要自己交了，他現在為了這點悔改值每天都要加班，今天剛休息了一下就被趙行逮住了……

  趙行打斷他的喋喋不休：“搬回來。”

  周銘愣住。

  趙行瞥了他一眼，語氣冷淡：“我有件事想交給你做，有分成。”

  周銘嘴唇抖了抖。

  一個聲音告訴他現在就跑，別猶豫。

  另一個聲音也告訴他，面前這人就他媽一瘋狗，連自己老婆都打。

  可他的嘴巴卻不由自主地動了：“大哥，請吩咐。”

  十分鍾後，周銘震驚大喊——

  “什麽？你要在K13區搞聯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