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藍星地面不適宜人類居住”是場騙局。

  真實情況是“低階層人類沒資格在藍星地面居住”。

  沒錯，他們這些實實在在居住在地底下的上億名地球人都屬於低階層人類。

  包括在C市橫霸一方的“名流趙家”。

  這件事情趙行13年前就知道了。

  13年前，趙行照例帶著洛鳴山來“探險”，意外來到了這個地方。

  趙行和洛鳴山從那個通風口往前爬，大約爬了有十幾分鍾，才看到了一點兒光亮。

  無數龍與勇士的傳說在小趙行腦海裡回蕩。

  小趙行一臉興奮，眼睛亮了亮，像是發現了寶藏。

  他將還剩一截的煙摁在面前的一塊兒廢鐵皮上，轉身離開。

  趙行：“會的，而且真太陽還不會停電！洛洛以後再也不用怕黑了！”

  他們一邊往回爬，一邊交談著。

  然後又在他臉頰上吧唧親了一下。

  這裡有不少人都患有黑暗恐懼症。

  男人看向獄警：“今年我們要的人準備好了嗎？”

  洛鳴山：“哇！”

  獄警回答：“這裡的地球人平均壽命是61歲。”

  “您往這邊來。”獄警推開門做了個請的手勢，他聲音小了一些，隱含期待道，“對了，您說要把我調往地面上的事兒……”

  趙行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身旁的小洛洛就發出了難以忍耐的呻[yín]。

  洛鳴山：“蝴蝶是什麽啊？”

  洛鳴山是最嚴重的那種。

  趙行：“肯定是好的嘛，否則那個獄警叔叔為什麽想被調到上面去？”

  洛鳴山：“好啊！阿行哥哥我們拉鉤！”

  光亮是從通風管道下面發出的，透過細密的鐵絲網格，趙行見到了一個豪華的，明亮的辦公室。

  他們穿著材質奇怪的緊身服，脖子上，手腕上都戴著剔透彎曲的電子光屏，四處打量，目光毫不掩飾對這裡的鄙夷。

  他對洛鳴山“噓”了一聲，關掉了嘴裡叼著的手電筒，興奮地朝著那抹光亮繼續爬去。

  獄警滿臉堆笑，語氣諂媚：“準備好了準備好了，101個窮凶極惡，不知悔改的罪徒，死不足惜，您想怎麽折騰都好……”

  趙行從回憶裡抽出神。

  洛鳴山不太懂，慢吞吞地問：“地上好嗎？”

  趙行：“地上肯定很漂亮，有很多花兒很多草，說不定還會有蝴蝶呢！”

  “可怕。”女人一臉不可置信。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趙行：“一種很漂亮的，會飛的東西，回去我拿媽媽的書給你看，地上說不定還會有太陽呢，不是太陽廣場的那種假太陽，是真太陽！”

  手電筒的光亮和趙行的影子漸行漸遠。

  “啪。”辦公室裡的燈光熄滅，獄警的聲音也漸漸消失。

  世界陷入一片絕對的黑暗。

  在光亮徹底消失之前，另一束微弱的燈光在角落亮起。

  據他所言，只要屋子停電，世界完全陷入黑暗，他便覺得好疼好疼，像是有小蟲子從他的骨頭縫兒裡鑽出來，咬他的血肉和皮膚。

  趙行：“哥哥長大後就帶你去上面探險，好不好？”

  洛鳴山還在發抖，小趙行隻好在他身上四處吹氣，小聲安慰道：“呼呼，洛洛不疼了，痛痛飛走了。”

  洛鳴山：“不疼了。”

  趙行慌忙打開手電筒，並熟練地抱住洛鳴山，輕輕拍他的脊背：“洛洛別怕，哥哥把燈打開了，已經不黑了。”

  男人：“行了，別抱怨了，咱們是來乾正事的。”

  男人：“做得不錯，我要去驗驗貨。”

  趙行這才松開他，手電筒光線的照射下，他的眼睛越發明亮：“洛洛，你聽到了嗎？他們說的是地上！和書上說的不一樣，地上也是有人類住的。”

  辦公室裡是一個獄警和一對穿著特殊的男女。

  趙行：“洛洛還疼嗎？”

  趙行大概抱了他三分鍾，洛鳴山就恢復過來了。

  洛鳴山：“會很亮嗎？”

  女人說：“這裡的環境像是影片上的古地球年代，好落後啊！咦，這裡的空氣還好糟糕，感覺要長疹子了，這些人類長期生活在地下真的不會得病嗎？哎，你說這兒的人平均能活多少歲呀？”

  洛鳴山從昏暗處走出來，盯著還未完全熄滅的煙頭看了兩秒，然後伸出修長白皙的食指和中指，將其夾了起來。

  洛鳴山將煙放到嘴巴裡，然後學著趙行的樣子吸了一口。

  “咳咳。”

  洛鳴山皺起眉，擦掉咳出來的眼淚，隻覺得這東西又苦又澀又嗆的。

  這就是趙行現在喜歡的東西嗎？
  好怪。

  再抽一口。

  雖然不太習慣，但一想到趙行很喜歡，洛鳴山忽然就覺得抽煙這一活動變得別有趣味起來。

  三四個呼吸後，洛鳴山已經學會了。

  他垂著眼，修長的手指夾著半根煙，神情慵懶放松，抖掉煙灰的動作看起來嫻熟而又優雅，竟將趙行的姿態學會了九成。

  甚至還眯著眼，無師自通地沾染上了一些趙行特有的痞氣。

  最後，他又學著趙行的樣子將吸完的煙摁在鐵皮上。

  完美。

  完成了抽煙這一項舉動，洛鳴山轉頭看了一眼陳舊的通風口，也轉過身子，舉著手電筒往回走。

  趙行在七號學院晃蕩了一圈，有些無所事事，想了想，還是去上課吧。

  遲到扣0.5點悔改值，逃課扣1點悔改值，現在過去還能省下0.5。

  趙行走進109班的時候，第二節 課剛剛開始，同學們正在老師的帶領下宣誓，正好背完宣誓詞的最後一句。

  “……我違背了地球人行為法則，我悔過，我知錯。”

  這個班大概有二十多個人，聲音很大，很齊，鏗鏘有力，大家的表情也一個比一個正經。

  可如果趙行沒有猜錯的話，這整個班都是不知悔改的“A級改造者”。

  趙行瞅了一圈，發現竟有兩個熟人。

  洛鳴山和室友張嶽。

  趙行挑了挑眉。

  洛洛也在啊。

  啊，對了，他是防衛過當進來的，覺得自己沒錯也情有可原。

  所有人坐下去之後，趙行敲了敲門框：“報告。”

  機器人老師用紅色眼睛對他掃描了一圈：“進。”

  趙行有些新奇地看了看它。

  原來傳聞都是真的，A級班的教師全部由機器人代替。

  因為A級改造者不知悔改，窮凶極惡，教師的生命安全無法得到保障，所以教師全由機器人代替，並由人在背後操作。

  教室有不少空位，洛鳴山左邊就有一個，趙行徑直走過去。

  可當他走到位置時，腳步又忽然頓住，他突兀地換了個方向，走到了洛鳴山的右邊。

  坐在洛鳴山右邊的是一個將近兩米的壯漢，臉上肥肉縱橫，脖子上都是刺青，不管是宣誓的時候還是現在，都在盯著洛鳴山。他舔著嘴唇，一臉勢在必得，甚至把手悄悄往左邊移動，意圖去碰洛鳴山放在桌上的白皙手指。
    “叩叩。”

  趙行在他桌子上敲了兩下，語氣懶散：“起來，給我讓座。”

  班級裡的其他同學全都扭過來看，連機器人教師都停下了翻教案的動作。

  壯漢也沒想到有人剛來就這麽囂張，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他聲音低沉，隱隱壓抑著怒火：“旁邊還有別的位置。”

  趙行：“不行，我就要坐這兒。”

  壯漢拳頭握得咯咯響，臉上青筋跳動，但他看著機器人紅通通的監控眼，最終還是咬著牙站了起來。

  他不是想忍氣吞聲，只是現在不是好時機，等下了課，他一定、一定把人拉到衛生間……

  壯漢一邊想著不久後趙行的慘樣，一邊走到洛鳴山左邊坐下來。

  可他屁股還沒挨上凳子，一個外套就被扔上了桌子。

  趙行懶洋洋開口：“這兒也不許坐，滾遠點去。”

  壯漢怒目圓睜：“你什麽意思？！”

  趙行聳肩：“沒什麽意思，你身上太臭了，好幾天沒洗澡了吧，所以想讓你坐遠點兒。”

  “媽的！”壯漢怒氣一下子被引燃了，他大罵一聲，舉起拳頭就朝著趙行的臉上打了下去。

  從這名壯漢第一拳打空了之後，他就再也沒能出手。

  接下來，局面完全變成了趙行單方面的毆打。

  五分鍾之後，壯漢倒在地上抽搐，連爬都爬不起來了。

  趙行在發紅的右手上吹了口氣，輕輕甩了甩，然後散漫地在洛鳴山左邊坐了下來。

  教室一片寂靜。

  “叮——”

  “趙行，扣20點，余額74.5悔改值。”

  “曹琮，扣10點，余額8.7悔改值。”

  聽到電子提示音，在地上抽搐不已的曹琮抽搐得更厲害了，幾乎要有氣死過去的趨勢。

  “不公平啊。”趙行撇撇嘴，抱怨道，“明明是他先動的手，我是受害者啊，怎麽要扣得比他多？”

  好無恥！
  好囂張！
  好不要臉！

  眾人看著地上被揍得面目模糊的曹琮，又瞅了瞅臉上一點擦傷都沒有的趙行，紛紛在內心瘋狂吐槽！
  機器人教師的機械手臂在曹琮身上掃了一下，確定其沒有生命危險，就轉身往講台上走，接著響起的電子音聽起來冷漠無比：“肅靜，繼續上課。”

  曹琮這才緩慢地狼狽地從地上站了起來，尋了個離趙行最遠的位置坐了下去。

  洛鳴山眼睛亮晶晶的，他張開嘴想對趙行說話，又想起來趙行的警告，隻好乖乖地把嘴巴閉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一張紙條遞到了趙行面前。

  “那個人就是一直騷擾我的人，趙哥，謝謝你。”

  趙行嗤笑了一聲。

  操，這小傻逼夠自戀的，他哪裡是為了幫助洛鳴山才打人的，他明明就是為了故意找事兒，好盡快成為“101個窮凶極惡”的人選之一。

  不過……

  趙行盯著這張紙條看了看，感覺有些古怪。

  紙條上的字寫得很平整秀氣，每一筆每一畫都寫得很認真。

  ——和五歲洛鳴山的字跡一模一樣。

  十多年過去了，他是沒再練過字嗎？怎麽還寫得這麽幼稚？
  不過趙行懶得多想，直接把紙條團巴團巴扔回去，趴在桌子上開始睡覺。

  其實這裡的課堂管得還挺松的，平常只有遲到、早退、缺課扣分。

  至於課堂上，不管你是睡覺還是說話，還是走神兒，都是不扣分的，只是這些行為全都會被記錄下來錄入平時分系統，並入學期考核。

  當然，趙行的主要目標就是拿到思想考核的最低分，入選“不知悔改，窮凶極惡組101”。

  可趙行剛趴下，就感覺有溫熱的氣息靠近了。

  他皺著眉睜開眼，就看見了洛鳴山那張放大的臉。

  趙行精神恍惚了一下。

  其實不怪洛鳴山這麽招惹變態，他長得是真心好看。

  人類長期在地底下生活，即使偶爾會去太陽廣場曬曬“假太陽”，大多數人的皮膚都是一種病態的蒼白。

  洛鳴山的皮膚卻是最白的那一種，五官又精致得無可挑剔，睫毛又濃又長，讓他整體有一種不似真人的漂亮，像是櫥窗裡昂貴美麗的娃娃……

  趙行回過神來，一巴掌蓋到洛鳴山臉上，把他推遠了：“你幹什麽？”

  洛鳴山解除啞巴模式，他盯著趙行的嘴唇，問：“趙哥，你嘴唇怎麽破了？”

  不是剛剛打架打的，洛鳴山確定。

  而且破在下嘴唇，像是……咬的。

  洛鳴山垂下眼皮，靜靜思索。

  洛鳴山拒絕思索是別人咬的可能性，直接鎖定為是趙行自己咬的。

  一個人在什麽況下才會咬傷嘴唇的這個位置呢？
  忍痛的時候。

  今天早上來的時候還沒有，所以是分班的時候……

  洛鳴山猛地抬起頭，聲音有點冷：“你被電擊了？”

  他的語氣、表情都太不像洛洛了，甚至連趙哥都沒有叫。

  趙行有些意外地看了眼洛鳴山。

  洛鳴山很快調整好表情，聲音也軟了下來：“趙哥，疼嗎？我有藥，要不要塗？”

  趙行其實還是挺怕痛的，可他剛遭受過電擊，身體還有些麻麻的，所以這回也沒覺得嘴唇多痛了，如果不是洛鳴山提醒，他都不知道嘴唇破了。

  不過洛鳴山已經把藥膏拿出來了，趙行就順手接了過來。

  沒想到味道還挺好聞的，甜甜的，沒有任何藥膏的氣息。

  “趙哥，塗錯位置了。”洛鳴山提醒，“再往左邊一點。”

  趙行手往左邊移。

  洛鳴山：“不是，再右邊一點……”

  麻煩，不弄了。

  趙行把藥膏扔到桌上。

  洛鳴山拿起藥膏，聲音很軟：“趙哥，我幫你好嗎？”

  小時候趙行經常受傷，而每一次都是洛鳴山幫他上的藥。

  趙行無可無不可地點了點頭。

  粉色的藥膏擠在洛鳴山蔥白的指尖上，然後輕柔地擦過趙行的嘴唇。

  ——阿行哥哥嘴巴很硬，嘴唇卻很軟呢。

  ——操，小傻逼一個男的，為什麽手指頭又嫩又軟，一點兒繭子都沒有？真不像話。

  兩人同時胡思亂想道。

  塗完藥膏，洛鳴山像小時候一樣湊過去，在趙行的嘴巴上吹了吹氣，小聲說：“呼呼，痛痛飛走了。”

  然後在他臉頰上輕輕親了一下。

  趙行呆住。

  “啪！”

  下一秒，趙行一把推開他，猛地站起來，帶動凳子都倒在地上。

  趙行耳朵尖都羞恥地紅了起來，他大吼：“你他媽腦子有病吧？！”

  洛鳴山仰頭看著趙行，也呆呆的，還有些茫然，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