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警員們都已經站到了洛鳴山面前，卻沒人展開行動。

  哪怕這人雙手被銬在身前，半個身子都染著血，臉色慘白，整個人也一動不動的毫不反抗。

  可依舊沒有一個人敢伸手去碰他。

  幾個人拿著通訊器交流了一陣，幾十秒後，就有一個透明的方形籠子從遊輪上漂了過來。

  有個頭很大的藍星人警員拿著一把長槍，抵著洛鳴山的脊背，把他抵進籠子裡，然後啪嗒一聲合上了籠門。

  透明的籠子自動移動到遊輪上，然後被人推進專門為犯人設置的“安全室”裡。

  安全室的房門合上的那一瞬，洛鳴山轉過頭看了眼趙行。

  四目相對，他忽然勾唇笑了。

  他唇角染著血，臉色卻蒼白，這樣突兀地笑起來，豔麗得如同鬼魅。

  他摸了摸汗毛聳立的後頸，卻依舊有些心神不寧。

  這時候背叛洛鳴山，把他推給敵人，幾個月後等洛鳴山出來，趙行就危險了。

  “長官，你說，地靈一族會因為他妥協嗎？”

  趙行閉上眼，感受著海風和海浪，輕輕勾起唇角，駛向未知的岸。

  而在目光所及的最大一棟樓上，“F101”的標志在白天都發著金光，牆面上的屏幕上還投放著巨大的宣傳廣告，上面赫然是趙行和洛鳴山的臉。

  剛剛他在冰面上同警員問話，警員告訴他，洛鳴山將會被帶到監獄並處以死刑或者無期徒刑，可同一時間的中控室卻是截然不同的對話內容。

  腥鹹的海風猛烈地刮過耳畔，平靜的海面被他的小船破開，海浪打上他的衣擺。

  刹那之間，他脊背發冷，遍體生寒，整個人都冷得打了個哆嗦。

  玩具？

  這是一艘單人船，尺寸雖小，卻要比節目組發的船高級得多，整個船是橢圓形的，不但能遮風避雨，還能調節速度。上面甚至貼心地設好了導航，目的地是岸上的節目中心。

  身體被改造成半機械的地球人和奇形怪狀的藍星人並肩走在街道上，不遠處的廣場中央，一個身體半透明的虛擬偶像被投映在舞台，放肆熱舞歌唱。

  直到那間房間的門徹底合上，趙行才漸漸回過神來。

  到處都是高樓大廈，地面有飛車，空中有飛船，半空中還有幾道弧線流暢的軌道。

  趙行：“不，我要船。”

  趙行輕輕吐出一口氣。

  雖然有隱患。

  如果那些人談論的內容屬實，那麽洛鳴山簡直是個不死不滅的恐怖怪物，甚至幾個月之後就會被放出來，而這群人抓他，也不是出於洛鳴山觸犯了藍星法律這種正義的理由，而是牽扯到更複雜的種族紛爭。

  他打開小船的透明艙頂，將航行速度調至最大。

  “真是好運氣，這地靈竟然受了這麽重的傷！”

  難道要一輩子被洛鳴山放到身邊戲弄把玩嗎？！

  趙行沒和任何人道別，他坐到船上，按下按鈕，小船便立刻開始向目的地航行。

  或許，洛鳴山被關起來的這幾個月，就是他逃出生天，徹底擺脫洛鳴山的最好時機。

  “哪兒那麽容易死？傳說血脈純正的地靈一族瀕死之際都會化作晶石，X01都沒辦法捅穿他的原體。”

  直到身旁的最後一個警員也要走上踏板，趙行才從那種詭異的情緒中脫離出來，他抓著那人的胳膊，問道：“喂，你們把我船炸了，我怎麽辦？”

  趙行從未在洛鳴山臉上見到過這樣的表情。

  “雖然殺不死他，但關他幾個月還是綽綽有余。”

  巨大的遊輪，漸漸融化的冰面和冰面上那束散落在地血跡斑斑的花，全被他拋到了身後。

  這是一個……完全嶄新的世界。

  真的很爽。

  警員：“可以的，您稍等。”

  “會，他的血脈非比尋常……”

  “我看他這樣……像是快死了。”

  藍星這麽大，經此一別，洛鳴山不見得還能找到他。

  警員對趙行的態度簡直是畢恭畢敬：“您可以和我們一起乘坐遊輪，我們會把您安全送到岸上的《F101》節目中心。”

  可是……洛鳴山都他媽不死不滅了，不趁他生病中毒被別人圍攻的時候動手，還要在什麽時候動手？！

  那警員說話果然算話，沒一會兒，一艘小船便從遊輪上被放了下來。

  ……

  ——去他媽的玩具！
  新的小船果然速度很快，兩個小時之後，這船就漸漸靠了岸。

  如果趙行足夠理智，不衝動的話，他絕對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動手。

  但說實話，看著被自己捅了一刀後洛鳴山震驚又不可置信的眼神。

  趙行合眼靠在柔軟的座椅上，修長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身側的扶手，大腦飛快回憶著之前所聽到的信息。

  趙行一出現就引起無數人側目觀看，並激起紛紛議論。

  “是F101！”

  “他怎麽這麽快就到了？那船的速度好像沒那麽快吧？”

  “那位呢？怎麽就他一個人？”

  “……”

  與此同時，有一個機器人走了上來：“趙先生，請您跟我來，您提前離島，還有一些必要手續要辦。”

  機器人很快就把趙行領到了總導演的辦公室。

  趙行剛一進門，就被一個形體普通，卻裝著一隻機械眼的男人握緊了手：“F101，你嚇壞了吧，來，來坐，其實洛鳴山被抓走的事情我也很難過，但是——”

  趙行坐到沙發上，打斷他的話：“離島的必要手續包含哪些內容？我電子卡上還剩了24點積分，能直接把這些積分換成現金給我嗎？”

  總導演愣了一下，有點兒沒反應過來：“……可是……洛鳴山？”

  趙行：“他被抓的時候我在現場，不震驚，不難過，不熟悉，沒感想，還有要問的嗎？”

  總導演：“……”

  趙行皺著眉敲了敲桌子，提醒他：“二十四萬，能動作快點嗎？我趕時間。”

  如果不是為了這二十四萬，他根本不會乖乖跟著導航走。

  “啊，對。”總導演識趣地略過洛鳴山的話題，從抽屜裡拿出幾樣東西，一一擺在桌面上。

  “你是第一個離開小島的F組人員，我們節目組對你也是非常地重視和關懷。

  “這是節目組專門為你配備的高級終端，和你們地底下用的手機有點像，但屏幕是可延展可折疊的，你平時可以把它折起來戴在手腕上。

  “這是節目組為你辦的銀行卡，二十四萬現金已經存進去了，而且還綁定了你的個人終端，以後你的工資也會按時打進去。

  “這是節目組專門為你辦的臨時工作簽證，時效為三個月——”

  “等等，”趙行忽然皺著眉打斷他，“工資是什麽鬼？工作簽證又是什麽東西？”

  總導演臉上的笑容擴大了一分，笑眯眯地把一份合同遞了過來：“這是節目組為你談下的廣告合同，原本是你和洛鳴山的雙人合同，現在變成了單人的，所以價格降低了九成，不過仍舊十分可觀，你只要聽從指揮，拍些廣告，三個月後至少能收入300萬。”

  “不要，”趙行甚至看都沒看合同一眼，“銀行卡我也不要，給我現金。”

  總導演臉上的笑容收了一些，語重心長道：“你可能剛來地上，不太懂，作為一個從地底下來的人，如果你沒有正規的工作，三天以內就要被遣返到地下。”

  趙行眯起眼，指尖有意無意地撫過腰間的武器：“是沒有準備現金還是準備賴帳？”

  總導演：“……”

  三分鍾後，趙行背著一書包的現金走出節目組大樓，背後傳來總導演的小聲怒罵。

  “果然是地底下來的黑老鼠，真是見識短淺，300萬的廣告都不放在眼裡，我看他在這兒還能找到什麽工作？！”

  趙行嗤笑一聲，沒搭理他。

  說實話，若不是情況特殊，他可能對這300萬還真會有點心動，畢竟只要辛苦三個月就能賺來一筆快錢。

  可現在，他實在是不敢賭。

  三個月……說不定三個月後洛鳴山都他媽出來了，要是看見他在電視上做廣告，豈不是一抓一個準？

  離開節目中心的大樓，趙行先去一個服裝店，花一萬塊錢買了件防護服，然後戴上了黑色的面罩，把自己遮得嚴嚴實實。

  緊接著，他去了最近的診所。

  又過了一天一夜，他手腕上的傷勢反而更加嚴重，如今連抬起來都費勁，看起來更是腫脹發紫，十分嚇人。

  診所醫生看著他的手腕，皺皺眉：“你手上傷勢不輕，而且拖了太久，現在最好的方式是直接砍掉，接上機械腕骨，我們這裡的機械腕骨有很多種類，你看看你喜歡什麽價位的？”

  趙行心一下子就涼了。
    本來以為就是個普通骨折，現在竟然要截肢了？！
  趙行聲音都有點兒打戰：“……不砍不行嗎？”

  老醫生推了推眼鏡：“不砍也行，只能保守治療了，保守治療的話……”

  趙行心臟被高高提了起來。

  保守治療會怎麽樣呢？這隻手會徹底報廢，不能再動了嗎？

  老醫生悠悠歎了口氣：“保守治療的話，你這個手，估計一個星期都沒辦法動了。”

  趙行：“……”

  操啊。

  趙行簡直想破口大罵。

  這地面上的人是不是都他媽有病？！
  趙行深吸一口氣：“給我保守治療。”

  老醫生：“先出示一下`身份證。”

  趙行：“……必須要身份證？”

  老醫生低下頭眼睛往上瞟看他，小聲問：“你是通緝犯？”

  他輕咳一聲：“診金三倍。”

  趙行：“……”

  趙行覺得還是身體要緊，便咬了咬牙掏了三倍診金——四萬五千元。

  老醫生雖然為人奸猾，但醫術還是挺靠譜的，一個小時後，趙行的右手腕就被包成塊石頭，且全無疼痛。

  “再見。”趙行笑著朝醫生揮手。

  醫生摸了摸鼻子，笑得有些許慌張。

  趙行轉身打開門走出去，可是剛走兩步，一堆荷槍實彈的警察就從一輛大黑車上跑了下來，並齊齊將槍對準趙行：“抱頭蹲下！有人舉報你是通緝犯！”

  趙行：“……”

  從警局出來已經是傍晚。

  街上變得人跡寥寥，陰伶兒在街上四處遊蕩，小攤小販支起攤子開始售賣月散花粉。

  趙行在身上抹上月散花粉，隨著那些陰伶兒一同在街上遊蕩。

  警局的人告訴他，如果他三天之內找不到正式工作，就要被遣返到地底下。

  可沒有學歷，沒有身份，對地上世界幾乎一無所知的他又能找到什麽工作呢？

  趙行閉上眼靠著樹，傾聽整個世界的聲音。

  “老板，我大學學的是食品工程……”

  “必須是羽族人嗎？條件能不能放寬點？”

  “來呀，有本事你來呀，老子弄不死你！你知道我原來是幹什麽的嗎？！”

  “……”

  有了。

  趙行睜開眼，唇角蕩起笑意。

  他在店裡買了份晚餐，一邊吃一邊篩選著捕獲到的聲音和信息。

  吃完飯，他買了一份藍星的電子地圖，走過七八條昏暗的小巷，找到住在地下室的陳老六，拍他的肩膀：“能跑長途嗎？”

  趙行一路上換了三個黑車，兩艘黑船，還有兩艘黑飛船，他跑過一個夜晚，又跑過一個白天，跨越了藍星的十二個區，花費了近5萬的路費，最終來到了藍星的賽迭爾市。

  藍星的賽迭爾市是一個很神奇的地方，這個區域四周全都是貧民窟，左側甚至還接壤監獄，街上的監控壞了有九成，犯罪率奇高，卻不影響這個賽迭爾市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繁華無比。

  從最後一輛車上下來，趙行直奔市中心樓層最高霓虹最亮眼的那棟樓。

  這棟樓的大門上放著一個告示牌：“本會所拒絕戴面罩者入內。”

  趙行摘掉面罩，並順勢拿了一張牆角的招聘廣告，抬腳走進會所。

  趙行在《F101》節目裡還算出名，之前摘下面罩吃飯的時候幾乎每次都能被人認出來，甚至還有人激動地跑過來找他合影。可進了這個會所，這裡的顧客和工作人員卻大都對他視若無睹，就算有人認出了他，也頂多會多打量他兩眼，不會有其他的過分舉動。

  趙行對他未來的工作環境表示很滿意。

  趙行根據招聘廣告上面的地址來到會所的地下一層，他敲了敲前台小姐的桌子：“你好，我來應聘。”

  前台小姐目光從招聘單移到他的臉上：“男公關？”

  趙行：“……”

  趙行默默地指著招聘廣告左下角的橙黃色小方塊兒：“不，我來應聘地下拳擊手。”

  前台眼裡浮現出一抹惋惜，臉上卻端莊優雅地笑了笑：“請跟我來。”

  “叩叩叩。”

  “進。”

  “張哥，有人來應聘。”前台打開門領著趙行走了進去。

  坐在老板椅上看著房間裡全息投影區的男人轉過頭來，他看了趙行一眼：“來應聘男公關的？這人有點眼熟。”

  趙行：“……”

  前台：“不是，來應聘拳擊手的。”

  張哥：“嘖，可惜……”

  趙行：“……”

  前台很快退了出去，整個房間裡只剩下張哥和趙行。

  張哥從椅子上站起來才看見了趙行的手，頓時就嗤笑了一聲：“手傷成這樣，你來應聘什麽拳擊手？”

  趙行低頭看了一眼右手：“小問題，還有四天就能好，不過你要是想現在就讓我試打也可以。”

  張哥狐疑：“你那隻手能打？”

  趙行：“不能，但我另一隻手能打，你可以對我進行單手測力。”

  張哥剛笑出聲來，就見趙行緩緩開口：“聽聞地下拳場這段時間流行起了複古式的純肉身的搏鬥，所有身體改造者一概不許參加，導致拳手不足，場次短缺，一票難求。我來自地底下，沒有經過任何身體改造，且有豐富的地下拳擊搏鬥經驗。”

  張哥：“你來自地底下？”

  趙行點頭：“所以我需要工作簽證，明天就是最後一天。”

  張哥眯起眼：“……F101？”

  趙行點頭。

  張哥沒說話，只是抽著根煙，過了一會兒，他讓人拿過來一個拳擊測力器。

  趙行左手一拳打過去，拳擊測力器開始報數。

  張哥看著上面的數字，心中暗驚。

  這個數字，在那些機械拳手面前不堪一擊，可在純肉身搏鬥選手裡卻堪稱恐怖。

  張哥碾滅煙：“你我都知道，拳力這種東西在拳擊比賽中並不能完全代表一切，我對你的身手也並不了解……我可以提前給你辦理入職，但我也有個要求。”

  趙行：“您說。”

  張哥：“你傷好之後，我會為你安排一次考核比賽，如果考核通過，你就可以成為我們會所拳擊手，如果考核失敗，你就要成為我們會所的男公關。”

  趙行松了一口氣：“可以。”

  在路上他用司機的終端看過很多這裡的拳擊比賽，他有自信自己會贏。

  合同簽署得十分順利，簽署完成之後，張哥還派助理帶趙行去了會所給他分配的單人宿舍。

  環境很好，趙行很滿意。

  趙行剛洗了澡，準備好好休息睡一覺的時候，房門就被人敲響了。

  來人是張哥的助理，他手上還拿著一套筆挺的藍色西裝。

  看見趙行開門，小助理把西裝遞給他：“你洗過澡了？那剛好，把衣服換上吧，馬上要去工作了。”

  趙行愣了一下：“工作？張哥不是說要等我手傷後通過考核了，再去打拳嗎？”

  而且……哪個拳擊手的工服是西裝啊？
  小助理：“是這樣的，你已經是我們會所的正式職員了，所以張哥先為你安排了輕松一點的，不需要過度用手的工作。”

  “原來如此。”趙行表示理解，他接過西裝，隨口問道，“張哥為我安排了什麽工作？”

  小助理彎著眼睛笑道——

  “當然是男公關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