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趙行深吸一口氣，試圖語重心長地勸誡他：“L小朋友，花錢要節製，我不需要你傾家蕩產，甚至借高利貸來給我打賞，你父母掙錢也很不容易的。”

  【L：我沒有父母。】

  趙行愣了一下：“那你哪來那麽多錢？”

  L過了一會兒才給出回答。

  【L：都是我憑借自己的力量得來的。】

  趙行這才微微松了一口氣。

  看來這人雖然年齡不大，但好歹已經開始工作了。

  趙行：“那你的個人貸款……”

  【L：不是什麽大問題，我心中都有數。】

  L都做到這一步了，趙行也不好拒絕他的好意，一咬牙買了單人間的一次性房卡。

  【L：不可以。】

  L送的高級防護服是透氣的，D014的外套和面罩卻不透氣。

  “十分了十分了！F101快快快！”

  【L：知道了哥哥。】

  “好可惜，F101為什麽不接剛剛的那個裸泳任務，那張卡可是價值三積分呢！”

  還有，品嘗毒果是什麽鬼，這是腦子正常的人類願意執行的任務嗎？

  他可真是高估《F101》的下限了，原來這傻逼節目不僅搞血腥暴力，還他媽明目張膽搞色情是吧？！
  這種腦殘任務誰愛做誰做。

  【請裸泳五分鍾並與直播間的觀眾進行互動。】

  買完房卡，他還剩42.33積分。

  半個小時之後，趙行徹底放棄了通過完成零碎任務獲得積分的想法。

  汗水順著額頭流了下來，眼前都是眩暈的。

  【請找到兩株無瑕花，並用它毒死一條毀根蟲。】

  【這附近有一隻黃騰鳥媽媽找不到它的幼崽了，請幫幫它。】

  “哈哈哈哈哈哈哈，還有沒有人美心善的小哥哥小姐姐們追加懸賞，讓我等飽飽眼福！”

  趙行把手中的任務卡嘩啦一聲扔到地上。

  “F101怎麽長得這麽帥，這張臉簡直了。”

  “大家都是自己人，不要跑到別的頻道亂說哦，”

  主要是，他找到的任務卡都是這樣的——

  【L：哥哥等一下】

  時值正午，頭頂的太陽像火球一樣散發出了趙行從未體驗過的熱意。

  這個節目的策劃是根本不管他們EF組地下人類的死活嗎？！

  【請品嘗一枚毒果。】

  【F101帥哥要是願意接下那個裸泳任務，本小姐願意打賞五萬。】

  無瑕花是什麽？毀根蟲又是什麽？黃騰鳥又又是什麽？
  拜托！

  “啊啊啊啊3積分加5萬就是八積分了！F101趕緊把那張任務卡撿回來！”

  也不是他挑三揀四，看不上那一分兩分。

  然後是一條彩色VIP彈幕。

  從小到大都生長在地下城裡沒見過陽光的趙行，哪裡受得了這種陣仗，沒一會兒就熱得受不了了，乾脆脫掉了外套和面罩，停止了前進，直接坐到旁邊的大樹底下乘涼。

  既然這人剛成年就能憑借自己的能力掙到幾十萬，想必也用不著趙行操心他的個人財務問題。

  “啊啊啊啊啊啊D014怎麽變成F101了，我錯過了什麽？”

  這個位置旁邊剛好有個電子板，上面的彈幕滾得飛快。

  趙行繼續往東走。

  在這座小島上，連吃飯睡覺都需要積分，趙行總不能全部依仗L的打賞。

  但以防萬一，趙行還是開口：“不準再用貸款給我打賞了。”

  【我可以追加兩萬！】

  趙行本來正拿著樹葉扇著涼風，有一眼沒一眼地看著彈幕，全當笑料，也沒想互動回答。

  並不是趙行眼瞎，找不到任務卡片。

  趙行漸漸放下心來。

  最後！裸泳五分鍾是哪個小天才想出來的任務？還要與直播間觀眾互動，這真的不是在搞擦邊嗎？！

  只是這回他一邊走路一邊四處觀察，尋找任務卡片的蹤跡。

  結果看到L發言，他立刻坐直了身子。

  “L，你不會是又想貸款給我打賞了吧？不準。”

  過了約莫有一分鍾，L才慢吞吞地發了彈幕。

  【L：知道了。】

  【L：但你不可以裸泳。】

  趙行不屑地嗤笑一聲，扔掉了手中的樹葉扇子：“誰他媽想裸泳啊？老子不賣色。”

  彈幕又激動了起來，一群人喊著嗑到了，也不知道在嗑什麽。

  趙行休息得差不多了，重新穿上外套戴上面罩，語氣懶散：“不說了，我要走了。東邊的充電樁到底在哪兒啊？怎麽走了這麽久還沒走到？”

  彈幕忽然開始齊刷刷地刷問號。

  “？？？”

  “？？？”

  “啊，東邊？你不是一直在往西走嗎？？”

  趙行：“？？？”

  “太陽升起來的地方是東啊，F101怎麽看著太陽還能走錯方向？”

  趙行：“……”

  趙行看了眼太陽，又看了看電子板上滿屏的問號，這才終於不得不承認自己走錯方向的事實。

  他有些無奈地低頭笑了笑：“抱歉，原來沒見過太陽。”

  彈幕靜了一瞬。

  然後忽然蹦出來幾個打賞。

  【觀眾“30841695”打賞F101號500元，已自動兌換為0.05積分。】

  【觀眾“小魔魚”打賞F101號200元，已自動兌換為0.02積分。】

  【觀眾“爺就是有錢”打賞F101號1萬元，已自動兌換為1積分。】

  趙行意外地挑了挑眉，道了聲謝，戴上面具，轉身往正確的東方走了。

  由於之前走反了方向，趙行下午四點才抵達了目的地。

  撥開遮擋視線的樹葉，趙行確實在小島最東邊的白沙灘上看見了充電樁。

  但那片白沙灘上又不只有充電樁。

  還有二十多個人。

  趙行在裡面發現了兩位熟人。

  C005號蘇葉。

  以及F078號——那個同樣來自K13區，並曾和趙行交過手的蘇家打手。

  趙行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隻記得他姓蘇，身手不錯。

  可如今，這位高大健壯的打手卻被人綁在木架上。

  透明的面罩下，他茫然失神地看著天空，曾經那雙狠厲的眼睛變得黯淡無光，好像下一秒死去也無所謂。

  他面前是一個拿著匕首的藍星人。

  那名藍星人編號是B077，身高只有20cm，翅膀卻很大，全部張開，長達半米。

  他看起來都快哭了：“我，我不想捅他！”

  蘇葉嗤笑：“磨蹭什麽？難道說你就是偽裝在我們中間的仿生機器人？”

  通過其他二十幾個人的竊竊私語，趙行很快就清楚了事情的始末。

  原來，通過這半天時間的排查，他們已經基本確認高等仿生機器人不在EF組裡。

  可是ABCD組成員的手指頭卻不是那麽好砍的，於是他們就想到了其他辦法——

  地面的仿生人有一條必須要遵循的鐵律：永遠不能傷害人類和藍星人。

  於是，他們便找來EF組的成員作為實驗材料。

  只有親手傷害過他們的人，才能排除自己是仿生人的嫌疑。

  B077還在猶豫，其他人卻不滿了起來。

  “B077，你在猶豫什麽？就差你了！”

  “雖然仿生人更有可能偽裝成CD組的人，可你現在這樣嫌疑也很大啊。”

  “就是，只是讓你劃他一刀而已，又不是讓你殺人，怎麽這麽磨嘰？”

  “快點兒吧，馬上太陽就要落山了！白塔離這兒很遠呢！”

  B077咬著牙，閉上眼，顫唞著拿匕首劃傷了F078的手臂。

  F078發出一聲很是疲憊的呻[yín]。

  “我聞到了其他人的氣息！”一個藍星人忽然大喊，並看向趙行的方向。

  趙行心中一驚，立刻後退幾步。

  下一秒，只見一陣激光射來，擋在趙行身前的那根粗壯樹木竟在一瞬間被人攔腰切斷，轟咚一聲倒在地上。

  趙行無遮無攔地出現在眾人面前。

  趙行表情還算鎮定，可冷汗已經爬滿了他的後背。

  ——剛剛那激光離他不足10cm。

  他還是低估這些地面人類的武器了。

  蘇葉收回激光槍，目光在趙行的編號上掃了一眼，道：“D014，出來。”

  趙行大致估算了一下對面二十幾名ABCD組成員的武力值，發現自己確實打不過也逃不掉，就默默地垂著頭走了出去。

  當然，出去之前，他沒忘記偷偷丟掉D004號的武器。

  畢竟D004號是蘇葉的同夥，被認出來就不好了。

  但D004號的腰帶是沒辦法脫掉了，好在這腰帶是純黑色的，款式也不算新穎，前面就有兩個D組選手戴著同款。

  趙行出去之後，蘇葉直接將一把匕首扔給他：“既然偷聽了那麽久，應該知道你現在該做什麽吧？”

  趙行在空中接過匕首，沒說話。

  F078看了他一眼，依舊神情麻木，無波不動。

  趙行抬頭看天，心中有些無奈。
    雖然他並不喜歡這名蘇家打手，但也絕不代表他願意被所有人逼迫著捅人家一刀。

  可趙行卻想不出其他脫困的辦法。

  鋒利的匕首在趙行指尖旋了一圈，被握在手上。

  趙行站到了F078面前。

  F078灰暗的眼珠子動了動，最後視線定在趙行的手上。

  他忽然嗬嗬地發出了沙啞的笑聲。

  然後他嘴唇動了動，口型是：趙行。

  趙行心中一驚，握緊手中的匕首，目光也警惕起來。

  他真沒想到他包裹得這麽嚴實，這位只和他交過一次手的F078竟能認出他。

  F078嘴唇又張開了。

  趙行死死盯著他。

  他會說什麽呢？

  會大喊嗎？會告訴所有人他就是F101嗎？就是那個得到了藍聖光祝福的人嗎？會讓他吸引所有人的注意，以此逃避接下來的痛苦和傷害嗎？

  趙行這一瞬間忽然發現自己真的很卑劣。

  他竟然希望F078暴露他，這樣的話他就能順勢捅下去，好結束這操蛋的局面。

  可是沒有。

  F078的唇形在說：“求求你，殺了，我。”

  趙行閉上眼，歎了一口氣。

  他錯了，他剛剛不該扔掉D014的武器。

  趙行轉過身子看向眾人，他攤了攤手，一臉無奈：“抱歉，我是人，不是畜生，做不了這種事兒。”

  離趙行最近的B033號一臉凶相地推搡了趙行一下，粗聲粗氣道：“你罵誰是畜生呢？”

  這人剛好就是那個嗅覺靈敏，暴露出趙行蹤跡的藍星人。

  趙行愣了一下，語氣無辜：“啊，我有罵別人是畜生嗎？我只是說我自己不是畜生而已，不會有人自我代入了吧？”

  “媽的！”B033掄起拳頭就準備往趙行身上招呼。

  趙行靈巧一躲，順便揚起那把匕首。

  鮮血嘩啦啦順著B033的手腕流了下來。

  B033瞬間暴怒，目眥欲裂，可他剛準備動手，額頭便被抵上了一把冰冷的槍。

  趙行一隻手拿著槍抵著B033的頭，另一隻手把玩著那把沾血的匕首。

  他看向蘇葉，語氣紳士有禮：“蘇小姐，我現在算不算是用另一種方式證明了我不是仿生人？”

  蘇葉鳳眼微眯：“你寧肯得罪這個藍星人，也不想簡簡單單地劃那名奴隸一刀嗎？”

  趙行：“不好意思，我對欺負弱者沒什麽興趣，我喜歡酷一點。”

  說完，他就輕輕一推，把B033推了出去，可手中的槍卻沒放下。

  B033捂著手腕上的傷口，死死盯著他，目光像毒蛇一樣陰冷。

  即便恨意滔天，可顧忌趙行手中的武器，B033號還是一步步往後退去。

  他退回自己的女奴身邊，狠狠扇了那女人一巴掌，粗聲粗氣地罵道：“惡心的地球人！”

  在場幾位CD組的成員同時向他看去，目光不善。

  B033沒在意別人的目光，繼續對那女人拳打腳踢，發泄怒氣。

  趙行垂眸，聲音淡淡：“我可以離開了嗎？”

  蘇葉頷首：“可以。”

  趙行轉身就往回走，可他剛走兩步，忽然就有一個人撞到他懷裡，死死抱住他的手臂。

  趙行低頭一看——是B033的女奴。

  她兩隻冰冷的手順著趙行的手臂滑下去，顫唞著抱住趙行手上的那把槍。

  與此同時，耳邊傳來呼嘯的風聲，B033號從背後襲來，他跳上趙行的脊背，鋼鐵一般強韌的雙手死死掐上趙行的脖子。

  脖頸處傳來窒息感，趙行甚至察覺到B033號尖利的指甲嵌入了他的血肉。

  趙行步子一個趔趄，視線也因為缺氧而變得模糊。

  不行……不可以！

  趙行推開女奴，反手將那把沾血的匕首向後捅去，狠狠地刺入B033的脊背。

  B033從趙行背上滾落下去，可爪子卻死死抓著趙行的外套。

  “嘶啦——”

  本就破爛不堪的外套徹底被撕扯了下來，甚至連帶著扯下了他的面罩——

  “F101！”

  “是F101號！那個得到了藍聖光祝福的地底人類！”

  “50積分！是50個積分的娛樂任務！”

  剛放松下來，正摸著脖子喘氣的趙行心臟頓時繃緊。

  抬頭一看，二十幾名選手雙眼發光地向他撲來。

  像是一群餓狼。

  畢竟，100積分的仿生機器人無跡可尋，可50積分的F101就在眼前。

  趙行在心底暗罵了一聲髒話，一邊往前跑，一邊從腰帶裡拿出一枚煙霧彈拋向人群，然後舉著手槍在人群中開了三槍。

  迷霧遮擋視線，趙行狀態差又沒經驗，準頭並不好，三槍開過去隻傷了一個人的手臂。

  不過沒關系，他本意也不是為了殺人，而是為了製造混亂好逃跑。

  他短暫地成功了。

  那些人亂作一團，被迷煙和槍響嚇得夠嗆，紛紛停下追捕，拿起武器嚴作防守。

  可趙行這一行為卻也隻拖了他們三分鍾。

  三分鍾後，當趙行跑出廣闊的沙灘，鑽入林子裡時，一支飛鏢就從他耳邊呼嘯而至。

  趙行側身躲過，可那飛鏢卻像長了眼一樣在空中掉了個頭，然後直直朝著他的眼睛撲了上來！

  趙行來不及思考，舉起槍就朝飛鏢射去！
  “砰！”

  子彈與飛鏢相撞，激起一道火花，最後只剩一把廢鐵落到地上。

  趙行心臟卻更加緊繃，因為他忽然發現有無數根藤蔓像毒蛇一樣蔓延攀爬，纏上他的腳踝——

  趙行從腰帶裡拿出一把噴火槍。

  灼熱的藍色火焰死死咬住那些藤蔓，讓它們蜷縮尖叫。

  趙行繼續向前跑。

  “轟隆！”

  只聽一聲巨響，兩棵高大樹木齊齊被激光槍切斷，倒在地上，擋死趙行的去路。

  趙行停在原地，心臟沉了下去。

  他左右手死死握著兩把槍，轉身。

  “F101，我看見了。”蘇葉慵懶的聲音沾染著笑意和譏諷，“你放過F078的時候，給了他一把鐵刺刀對不對？真是個好人。”

  她一步一步朝著趙行走來，漂亮的紅裙不沾灰塵，搖曳生姿。

  “你放跑了我們的試刀石，是不是已經做好替代他的準備了呢？”蘇葉話音一轉，道，“不過，如果你願意乖乖告訴我，你是怎麽得到的藍聖光祝福，那麽我們或許能放你一馬。”

  趙行：“……我不知道我是怎麽得到的藍聖光祝福。”

  “是嗎？原來你記性不太好。不過沒關系，當你被綁在架子上一片一片割去皮肉時，應該就會想起該想起的事情了吧。”蘇葉輕聲道，“或許，你也可以試試繼續逃跑。”

  趙行沒有說話。

  他抬頭看向蘇葉。

  看向她身後的二十三個人。

  這些人中有男人，有女人，有藍星人，也有地球人。

  幾乎每一個地球人都手持著與眾不同的武器。

  幾乎每一個藍星人都攜帶著聞所未聞的異能。

  有人肩上扛著一個大炮，漆黑的炮口對著趙行的頭顱。

  有人機械的手臂裡忽然伸出一條鐵鏈，銀色的鉤子懸停在空中，直對著趙行的眼。

  有藍星人忽然輕聲唱起了不知名的歌，操縱著地上枯死的藤蔓繼續蔓延生長，一點點纏上趙行的手臂，從他手裡拿走了他的兩把槍。

  趙行卻一動也不能動。

  因為，紅裙子的蘇葉站在最前面。

  她白皙的手臂舉著一把激光槍。

  藍色的光點抵在趙行的眉心。

  灼燙。

  “砰！”

  一聲槍響。

  猩紅的血液從眉心流出，染紅了蘇葉的臉。

  趙行愣住。

  其他人也愣住。

  直到蘇葉毫無征兆地睜著眼倒下，眾人才反應過來，他們驚慌失措地抬頭，試圖尋找殺人凶手。

  “砰！”

  “砰！”

  “砰！”

  又是三聲連續的槍響聲。

  三個人一個接著一個倒下。

  分別是——

  將炮口對準趙行的D068。

  將銀鉤懸在趙行眼前的D034。

  唱歌操縱藤蔓奪走趙行噴火槍的A012。

  無法言喻的恐慌從每一個人心裡升騰而起，有人發出一聲尖叫，扔下一顆煙霧彈，慌忙逃竄。

  白霧彌漫。

  混亂中，一隻冰涼的，戴著金屬質地手套的手卻悄悄貼上了趙行的手心。

  那人低聲道：
  “別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