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本周六的早上,陳念仍要陪著桂芷棋去畫室。
臨走之前他專門往書房跑了一趟,把自己一周來辛苦練習的十幾張水粉拿出來,用磁石挨個地吸在牆壁展板上。
陳念每一張都仔細看過,確定以自己目前的欣賞水平而言找不出任何問題,才心滿意足地準備出門。
哥哥已經醒了,但還在床上躺著,說嗓子今天更痛了。
陳念給陳詞送了水和龍角散,下午他們去參加物理學競賽複賽的同學就要坐車前去省城,陳念有點擔心陳詞身體。
“大概沒什麽問題。”陳詞從他手裡接過來藥,“小感冒而已。”
“幸好有傅天河陪著,要是真有哪裡不舒服,他能幫忙照顧。”陳念歎了口氣,“你說這老天爺也真夠有意思的,偏偏趁著你考試的前兩天下雨。如果有情況隨時給我打電話,我應該會在畫室裡待一整天。”
陳詞:“最近怎麽這麽頻繁地去畫室了?”
“桂芷棋拜托我幫她一點小忙。”陳念神秘地眨眨眼,“等我辦成之後再告訴你。”
這次陳念去得比較早,在樓下等到桂芷琪,兩人才結伴進入畫室。
確定色彩老師對桂芷棋抱著猥瑣心思之後,陳念就絕對不會再讓桂芷棋一個人在畫室裡待著了。
見陳念滿臉寫著雄赳赳氣昂昂,桂芷琪大概能猜到他想動手了。
“要選在今天嗎?”桂芷棋悄然問道。
陳念:“先看看今天來的人多不多,你和其他同學私下裡聊過沒?”
桂芷棋:“聊過了,好多女生也說色彩老師私下裡接近過她們,宋玥還問我有沒有收到過老師的微信消息。”
“這狗東西目標還挺多。”陳念磨牙霍霍,“等著吧,這個周末我絕對會把他趕出畫室。”
這邊陳念暗暗籌劃,準備給予色彩老師致命一擊。
而另一邊陳詞中午休息過後,在學校門口集合,坐上了前往省城的專車。
只有十六位學生,三位老師帶隊,車上格外安靜,陳詞和傅天河並肩坐著,車輛偶爾轉彎或者加速刹車,帶起身體的晃動。
興許是生病的緣故,陳詞特別想吐。@
他的頭很暈,胃裡悄無聲息地翻騰著,中午吃下的飯還沒能消化完畢,頂在食道裡,讓他格外難受。
車上難以流通的空氣又加劇了惡心,陳詞需要費很大力氣,才能忍住不讓自己吐出來。
呼吸出的氣流似乎都開始變燙,動彈時衣料和皮膚摩攃,帶來輕微疼痛。
情況好像有點糟。
陳詞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反正他是感覺不出來什麽,就是指尖有點涼。
傅天河敏銳注意到了陳詞動作。
事實上陳詞剛才難受時他就有所察覺,少年自從開車之後,就一直緊閉眼眸,眉心中間也浮著淺淺紋路。
“不舒服嗎?”傅天河小聲問道,他同樣抬手摸在陳詞的額頭上。
興許是他本身的體溫就高,掌心偏熱,總感覺陳詞的額頭反而還涼涼的。
“不發燒。”傅天河向陳詞確認,他迅速從包裡掏出兩隻橘子,“實在惡心就吃點吧。”
“好。”陳詞慢慢把橘子剝開,光是拇指摳著橘子皮,指尖都在輕微刺痛。
雖然現在溫度不高,但陳詞非常確定,自己馬上就要發燒了。
隻覺渾身就像噴火一樣滾熱,是體溫感受器被影響的表現。
“你靠在我身上睡會兒吧。”傅天河小聲道,“再過一個多小時就到了,你休息著應該會舒服很多。”
陳詞實在難受,面對傅天河的邀請,也沒拒絕。
他將身子朝體育生的方向傾斜,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上,傅天河專門調整姿勢,讓陳詞靠得更加舒服。
就這麽靠了兩分鍾,傅天河總覺得陳詞脖子大概會挺不舒服。
他努力伸頭,朝後面看了一眼,客車最後有五個連起來的座位,沒人,大家都覺得後面顛,習慣性地靠前坐。
“我們到後面去吧。”傅天河攬著陳詞肩膀,“讓他站起來,在後面你能躺著。”
“不用這麽誇張。”陳詞想要拒絕,車上還有其他同學和老師呢,自己躺著又算什麽樣子?
“都現在這個時候了,別硬撐。”
陳詞的那些抵抗在傅天河面前不夠看的,他幾乎是半摟半抱著讓陳詞起來,兩人直奔客車最後排的座位。
此舉自然吸引了其他同學和老師們的注意,帶隊的物理組組長問道:“怎麽了嗎?”
傅天河:“陳詞感冒了,有點不舒服,想讓他在後面躺著。”
“啊?是前天下雨變天凍著了吧,吃藥了嗎?要不要喝點水?趕緊躺下吧。”
陳詞可是老師們托以眾望的種子選手,如果說這一班同學裡有誰能通過複賽進入到最終的決賽,那陳詞和傅天河絕對是希望最大的兩個學生。
陳詞隻來得及說了聲弱弱的“不用”,就已經被傅天河脅迫著帶到了後排。
都坐到位置上了,陳詞只能順著傅天河的意躺下。
他猶豫了兩秒鍾要不要脫鞋,在作出決定之前,傅天河就已經在面前蹲下了身。
體育生攥住他的腳踝,幫陳詞把鞋脫了下來。
雖然是今早剛穿的新襪子,但鞋子被脫掉時,陳詞還是下意識地往回收腳。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被這般巨細無遺地照顧過,很不習慣。
陳蔚當然是一個合格的父親,但陳詞都十八歲了,早就不用再被當成小孩子對待。
座位剛好夠陳詞微蜷雙腿躺開,就是側躺著脖子稍微有點累。
傅天河坐在陳詞頭靠著的那邊,他一隻手溫柔地拖著少年後腦,往陳詞的方向挪了挪,好讓他能枕在自己的腿上。
“這樣舒服嗎?”
陳詞除了“舒服”之外,實在做不出其他回答。
傅天河的大腿枕著特別舒服,肌肉放松下來時質感是軟的,好比上好的乳膠枕頭,而且還帶著讓人舒暢的溫度,總體來說比枕頭還要好
側躺果真比之前靠著傅天河肩膀舒服很多。陳詞閉上雙眼,全身逐漸放松。
車輛的顛簸因此變成了前後晃動,頗有躺在搖籃中的錯覺,再也不會讓他惡心得想吐。
意識逐漸昏沉,片刻之後,陳詞隱約感覺到有什麽東西蓋在了他的身上。
少年下意識地把臉往裡面縮了縮,淡淡的洗衣液味道,他很熟悉,那是傅天河的校服。
但還沒完。
校服蓋住陳詞的上半身,之後又有一件衣服蓋在他的膝蓋處,把隻穿著襪子的雙腳也一起包裹。
這下陳詞渾身每一寸都不會被凍到了。
“好好休息吧。”傅天河又摸了摸陳詞額頭,就這片刻的功夫,他感覺溫度好像真的提升了些許,“下車之後,我去買根體溫計。”
陳詞悶悶地嗯了一聲。@
考試期間生病,很倒霉,幸運的是,他身邊還有傅天河陪伴。
實在過於舒適,陳詞很快就睡著了,直到車輛在賓館門口停下,才被傅天河輕聲叫醒。
“到了,先下車吧。”
陳詞低低地嗯了一聲,明明睡著前還渾身熱得像是要從體內冒火,現在卻又冷得打戰,全身都想緊緊縮起來。
應該是正處在升溫期吧。
他掀開傅天河蓋在自己身上的衣服坐好,在傅天河彎腰伸手之前,主動踩住鞋子:“沒事,我自己穿就好。”
傅天河見狀,也不勉強,其他同學三三兩兩地離開客車,車廂裡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司機和帶隊老師知道陳詞不舒服,很耐心地等待。
陳詞慢慢把鞋子穿好,再將衣服遞給傅天河,他用力吞咽了兩口,明明只是睡了一個多小時,其間沒被使用過的喉嚨又開始發痛。
傅天河一直注意著陳詞情況,就連少年吞咽時喉結略顯艱難的上下滑動都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他立刻從陳詞的書包裡拿出保溫杯,擰開了蓋子遞給少年:“先喝口水潤潤嗓子。”
陳詞把鞋穿好,接過水杯。
不得不說,傅天河實在很會照顧人,也許是他從小生病,知道身為病號最需要什麽,才能在如今做到面面俱到。
陳詞忍著疼痛,喝了小半杯水。
他的包有傅天河幫忙背著,兩手空空地剛一站起來,就猛然感覺到胃裡一陣排山倒海。
胃部的抽搐牽連著食道一起劇烈蠕動,陳詞只是稍微一低頭,剛剛喝下去的水連同其他東西便瞬間湧入口中。
還好他嘴巴閉得嚴實,才沒當場吐在車上。
陳詞立刻抓住旁邊的座椅,在眩暈當中穩住身體,胃裡還在接連不斷地翻騰,要把更多內容物擠出。
在陳詞發出嘔吐聲音的那一刻,傅天河就做出了反應。
他手忙腳亂地翻著背包尋找塑料袋,可啥也沒能找到,最後慌慌張張地兩手捧成碗狀,接在陳詞唇邊。
陳詞當然不可能真的吐在他手裡,他直接把體育生推開,踉踉蹌蹌地從最後跑到前方車門,下車之後也不管到底在哪個地方,低頭俯身,終於吐出了憋在嘴裡的東西。
大部分都是剛剛喝進去的水,還有一些中午吃下去,沒能完全消化的食物。
誰的嘔吐物都會帶著胃酸的氣味,就算是下凡的仙女也不可避免,陳詞總算把頂在食道裡的水和食物都吐出來了,結果一聞味道,又忍不住更加劇烈的作嘔。
傅天河拎著兩個人的包,匆匆忙忙地趕過來,看陳詞吐了,趕緊來到少年身邊,輕拍著他後背。
陳詞分出來一些心神,伸手去推傅天河,想要讓他離得遠點。
從懂事時起,陳詞就不記得自己有如此狼狽的時刻。
只是因為太過虛弱,幾乎沒多少力道。
傅天河就是不讓開,不光不走,還要幫著陳詞拍背。
陳詞一直把胃裡的東西全都吐乾淨,只剩下一些酸水,才終於停住。
胃部因為痙攣被抽成真空,疼得他用力捂住,傅天河趕忙遞來紙巾讓他擦嘴,又從包裡掏出一瓶嶄新的可樂,迅速擰開:“快用這個漱漱口。”
陳詞喝了一口,可樂含在嘴裡又吐出來,嘔吐物變得更加惡心,連他自己都不願意多看哪怕一眼。
確定嘴裡乾淨了,陳詞就喝下兩口可樂,氣泡在胃裡蔓延開來,有效地緩解了收縮和痙攣,讓他頃刻間舒服很多。
陳詞剛要感謝傅天河,就看到他朝著路邊花壇的方向跑去,體育生雙手扒著花壇邊緣,刨出一大抔土,又跑回來將泥土蓋在陳詞的嘔吐物上。
傅天河來來回回運送三次,總算把陳詞吐的東西全都蓋住。
他找不到用於清掃的工具,但這樣蓋住之後應該不會影響到其他路過的人了,就是得麻煩清潔工打掃。
“好點了嗎?”傅天河拍著手上的土,詢問陳詞。
陳詞點了點頭,嗓音因為嘔吐格外沙啞:“舒服多了。”
傅天河:“那我們就趕快進去吧,你到房間裡好好休息。”
帶隊老師正在辦理入住,並不知道陳詞在外面吐了。
一共十六位學生,三名老師,只需要十個房間就足夠,辦理的速度比較快,等到陳詞和傅天河走進大廳,只剩下了他們兩個的身份證還沒登記。
於是陳詞和傅天河理所當然地被分到了同一間房,就算兩人沒在一塊兒,傅天河也肯定會向老師要求跟陳詞同住。
畢竟陳詞生了病,他需要照顧陳詞。
老師問道:“陳詞好點了嗎?”
“還可以。”陳詞給了萬金油式的回答,現在溫度肯定燒上來了,但他除了有點冷之外,沒別的太大反應。
對於剛才的嘔吐,他把原因歸於暈車和發燒感冒帶來的頭暈,把胃裡的東西全都吐乾淨就沒事了。
老師們非常憂心陳詞,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生病,甭管病情究竟如何,生了病肯定會影響到正常發揮。
但誰也沒多說,只是安慰陳詞到房間之後要好好休息,畢竟面臨如今的這種狀況,身心壓力最大的,肯定是陳詞本人。
傅天河和陳詞去了他們在三樓的房間,剛一進門,陳詞就直奔衛生間,先去刷牙,他拆開一次性牙刷,認認真真把嘴巴的每寸角落都刷了一遍。
“快去躺下吧。”傅天河催促道。
陳詞:“我真覺得還好,在車上睡了一覺,現在也不困。”
傅天河:“不是困不困的問題,發燒了肯定難受,你需要臥床休息。”
陳詞:“只有一點點冷而已。”
傅天河:“那也還是躺著吧。”
陳詞歎了口氣,最後還是聽話地上床,畢竟傅天河是出於對他的關心。
傅天河從手機上查詢地圖,尋找附近的藥店,最近的一家藥店在2公裡外,他過去買好像有點麻煩,乾脆就拜托跑腿送過來吧。
他選了根水銀溫度計,和電子溫度計相比,這種最古老的溫度計測量更準,而且還便宜,才五塊錢一根。
再買一盒布洛芬,得喂給陳詞退燒解痛,至於其他感冒藥,在吃布洛芬的情況下不用買,萬一裡面的有效成分吃重,再造成肝腎損傷就糟了。
傅天河想了想,又在裡面加了一包棉簽和一瓶酒精,萬一陳詞吃了退燒藥溫度也降不下去,還可以給他物理降溫。
下單之後傅天河再度摸了摸少年額頭,初步估計到38度了。
“真的不難受嗎?”傅天河對陳詞的話語表示懷疑。
大家普遍認為大人發燒會比小孩發燒難受許多,但陳詞再怎麽著都已經十八歲,可以算得上半個大人了。
陳詞:“真的,就是眼睛和呼吸感覺特別燙,身上稍微一碰就疼,沒別的其他感覺。”
“這已經算是難受的范疇了吧?”傅天河哭笑不得,他以為陳詞是完全沒事。
陳詞翻了個身,側著面對著傅天河,輕聲道:“你知道發燒為什麽會渾身疼嗎?”
傅天河:“不知道,為什麽呢?”
陳詞解釋道:“一般有兩種原因,第一是前列腺素分泌過多,在身體產熱增加的過程中,前列腺素的致熱作用最強,這種激素能引起機體疼痛,並且提高機體對疼痛的敏[gǎn]性,導致稍微有點刺激,就會覺得疼痛難忍。”
“第二個因素是乳酸堆積,發熱會使身體裡的乳酸代謝量增加並積蓄,產生過度體育鍛煉之後相似的酸痛。”
“原來如此。”傅天河恍然大悟,“如果說是前列腺素作用,女生會有這個嗎?”
陳詞點頭:“會的,男性有前列腺分泌,女性可以由子宮內膜分泌,據說女性的痛經也和前列腺素有關,激素會引起子宮內膜血管收縮,造成疼痛。”
“漲知識了!”這些全都是傅天河從不知曉的內容,“你是從哪裡看到的?”
陳詞:“我有看一些生物學競賽的書。”
傅天河:“哦!那之後是不是還打算去參加生物學競賽?”
陳詞:“對,到時候也想試試,不過我主要對生物這一課比較感興趣,也不是專門為競賽才準備的。”
傅天河了然:“明白,想多學點知識嘛。”
傅天河明知在生物學上,這些器官都是很單純的意思,但他就是忍不住往下流罪惡的方向去想。
陳詞渾身疼痛就說明身體分泌了大量用於產熱的前列腺素,是不是也就意味著……此時此刻少年的那個器官正在高速工作?
會造成其他影響嗎?
意識到自己完全無法憑借理智控制腦子裡想法,傅天河只能抬起手,輕輕抽了自己一耳光。
——太罪惡了,你怎麽能這麽想,陳詞還生著病呢!
陳詞只看得傅天河聽他說完,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然後就突然抬手,扇了他自己一巴掌。
說實話挺響的。
少年眸光頓了頓,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到底也沒問理由。
傅天河好像有那麽一點點奇怪。
終於把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想法趕走,傅天河確定陳詞安頓下來了,就去清洗燒水壺。
他先從衛生間水龍頭裡接了大半壺的水,放在底盤上燒開,再把水全都倒掉。
出來住酒店,當然得多注意一些,鬼知道之前的顧客用電水壺煮過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一定要仔細清洗才能使用。
把水壺徹徹底底的清洗過,傅天河才將酒店贈送的礦泉水倒進去,燒到五六十度的程度就停,他把陳詞的保溫杯灌滿,放在少年床頭。
陳詞只需要一伸手,就能喝到溫度合適的水。
跑腿也把藥送來了,傅天河趕緊下樓去拿。
他行動相當迅速,隻過了短短三分鍾,就輸入密碼重新進了房間。
體育生拆開袋子,緩慢轉動,看清水銀柱的刻度,用力甩兩下才遞給陳詞。
陳詞把溫度計加夾進腋窩,金屬柱頭冰涼,他默默地打了個寒戰。
“不用管我了,你去做自己的事吧。”陳詞說著,就要伸手去拿放在床邊的書包。
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再多看上兩頁書。
見陳詞又把物理學競賽的講義拿出來了,傅天河不免感慨,陳詞能成績好,除了聰明之外,果然還是有其他理由的。
傅天河也去複習,他明明在看書,注意力卻總是往陳詞身上飄。
陳詞剛把量好了的溫度計從腋窩裡拿出,傅天河就站起身:“怎麽樣?”
陳詞緩慢旋轉著溫度計,尋找觀察刻度的合適角度,他輕聲讀出水銀液面所指的溫度:“三十八度四。”
“這麽高!”饒是有所準備,傅天河仍心裡一緊,“應該還在升溫吧,直接吃布洛芬可以嗎?”
“可以的吧。”陳詞把溫度計遞給傅天河,“布洛芬膠囊生效的時間本來就有點久,估計吃下去還得再升溫上一兩個小時才能起效。”
陳詞將膠囊放進嘴裡,含了一口水抬起頭。
膠囊比較輕,會浮在水面上,陳詞的嗓子眼比較細,很難咽下去,他又低下頭,讓膠囊浮在喉嚨口附近,再用力地吞咽下去。
布洛芬經過喉嚨,帶來堵塞的隱隱鈍痛。
傅天河盯著陳詞脖頸,小巧喉結隨著吞咽的動作上下滑動,讓他生出幾分口乾舌燥的衝動。
真是畜生啊,明明陳詞還發著高燒,他竟然能有這些想法。
傅天河越來越討厭自己了,他簡直隨時隨地都在對陳詞抱著不切實際的下流幻想。
偏偏腦子裡的念頭,還完全不受他的理智控制,讓傅天河覺得自己壓根變成了一頭即將進入發.情期的動物。
陳詞對此毫無察覺,更加重了他的負罪感。
體溫也量了,藥也吃了,接下來無論再怎麽擔心,也做不了其他事情。
傅天河強迫自己靜下心,和陳詞一起看書,陳詞靠在床頭,低垂著眼眸閱讀講義上的文字,除了臉頰開始燒得泛紅,完全看不出正在生病。
半個小時之後,傅天河又讓陳詞量了體溫,這次直接飆升到了三十九度。
傅天河懷疑道:“退燒藥真的管用嗎?”
“再過段時間應該就好了。”陳詞用雙手按了按自己滾燙的臉,說不難受當然是假的,但此刻的所有異常,都在他的忍受范圍內。
叩叩叩。
房門被敲響,帶隊過來的老師們前來看望陳詞。
得知陳詞燒到了三十九度,老師們嚇了一跳。
“要不要到醫院裡輸液?燒得這麽高,還在看書啊?”
陳詞搖頭:“沒事,吃退燒藥了,如果明天還不好的話再去醫院吧。”
“如果有需要一定要給我們說。”老師再三囑咐陳詞,“要不要給你換個房間,和沈老師一起住?”
“不用。”這下率先拒絕的是傅天河,他態度相當堅決,“我照顧陳詞會更方便。”
“傅天河趁著考試之前多看看書,好好複習吧。”
老師的弦外之音相當明顯,他們擔心傅天河光顧著照顧陳詞,會影響到考試前的複習。
“沒關系的,老師你們進來的時候我不是還在和陳詞一起看書嗎?現在他吃了藥,用不著照顧太多。”
傅天河向老師們再三保證,反正他一定要和陳詞一個房間,就算陳詞搬去和老師住,他也不會放心的。
物理組長:“那好吧,就辛苦天河了,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壓力,特別是陳詞,對你來說,明天的考試就算發揮得一般也沒關系,光憑裸分你就能去上最好的大學了。”
陳詞頷首:“我知道,我不會給自己壓力的。”
送走了老師們,傅天河關上門,重新坐到桌邊,轉身對著床上的陳詞道:“要是覺得退燒了,記得和我說一聲。”
陳詞:“好,你快點看書吧。”
兩人誰也不再說話,各自做著競賽題目,一直到六點鍾晚飯時間,傅天河才拿著手機來到陳詞床邊:“想吃什麽?”
晚上老師們請客集體吃飯,但傅天河擔心陳詞吐過,還發著燒會沒胃口,就告訴老師他們兩個不參加了,想著給陳詞點一些適合生病時吃的外賣。
傅天河翻著美團:“要喝粥嗎?”
“不喝。”陳詞直截了當地拒絕,“想吃燒烤。”
傅天河:“燒烤這麽乾,你的嗓子受得了嗎?”
陳詞:“感覺還好,主要是嘴裡沒味道,想吃點比較香的食物。”
傅天河稍作思考,決定順應陳詞的心意。
生了病本就食欲不佳,能有點想吃的東西不容易,大不了他可以點燒烤的同時再點一些適合病人吃的東西。
傅天河買了羊肉串、五花串、雞翅、扇貝粉絲還有一些蔬菜,又從另一家店裡點了白粥和雞汁湯包,就算領了優惠券,也花出去將近八十塊錢。
這是他平時四五天的消費標準,但只要陳詞能吃得開心,花再多錢都值得。
晚飯很快送來,陳詞非常不客氣地消滅了大半烤串,被清空的胃終於又得到了填充,也許因為退燒了,他胃口竟然還蠻好的。
傅天河看在眼裡,總算松了口氣。
能吃就行,能吃就代表能抗病。
傅天河點得比較多,陳詞吃完還剩下一些,傅天河就負責把所有的剩飯都消滅乾淨,吃光也差不多飽了。
“胃裡舒不舒服?嗓子還疼嗎?晚上可千萬多喝點水,你包裡是不是還帶了治嗓子的藥,要我幫忙拿出來嗎?”
面對傅天河連珠炮般的發問,陳詞明顯有些難以招架。
“你不用把太多心思花在我身上。”陳詞說道,“對現在的你而言,最重要的是明天的複試,你能在理論複試中拿個好成績,對我來說就是最好的安慰了。”
他的話成功讓傅天河沉默了。
片刻之後,體育生才輕聲道:“有時候我會莫名其妙覺得你給我安排這些計劃,督促我努力學習,很像那種養成遊戲,你是玩家,控制著我做出學習或者娛樂的選擇,最終積累不同方面的點數,打出一個結局。”
“就好比說現在,你希望我在物理學複賽中拿到一個好成績,除了這件事之外的,其他一切都不用關心。”
陳詞眉頭微微皺起,傅天河話說得沒頭沒尾。
他其實不太能明白對方想要表達的真實含義,他督促傅天河好好學習,不是很正常嗎?怎麽體育生聽起來很怨念的樣子,還和遊戲扯上關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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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懂傅天河的意思,陳詞只能問他:“你還想關心些什麽呢?”
“我想要關心你!”
在大腦處理過濾之前,話就已經自動被傅天河說出了口。
這下不光傅天河愣了,就連陳詞也略微怔忪。
數秒的沉默過後,陳詞輕聲道:“我已經吃過藥,體溫也降下來了,現在還填飽了肚子,又有什麽可以再關心的呢?”
“但你還在生病啊。”傅天河簡直恨自己沒多長幾張嘴,他就是說不清楚心裡的想法,簡直笨死了。
“你一直說自己沒事了,可和平時相比起來,肯定還在不舒服吧?”
傅天河說著,一把抓住陳詞手腕,他的力道有點大了,明顯地看到陳詞因為他的觸碰吃痛地皺起眉頭。
“就像現在,稍微一碰你就會疼,不就表明身體還在異樣當中嗎?”
他這樣一弄,陳詞大概明白了傅天河想要表達的意思。
手腕被攥得很痛,陳詞輕輕轉了下腕子,體育生的力道立刻放松了,但還是松松地握著他。
“我沒這麽嬌氣的。”陳詞輕聲道,“如果真的有哪裡很不舒服,會立刻告訴你,讓你照顧我的,好嗎?”
“一直督促你學習,也不是為了當做養成遊戲打出什麽好的結局,我只是覺得,你是我在學校裡最好的朋友,如果我們未來能在同一座城市裡上大學就好了。”
傅天河呆了片刻,迅速地松開手。
陳詞手腕上果真浮現出一圈紅色的握痕,五指的痕跡如同瓷光上飄落的點點豔梅,他默不作聲地用另一隻手輕輕攥住,按摩著隱隱作痛的皮膚。
“我明白了。”傅天河用力閉了閉眼,再度重新睜開時,那隻黑色的左眼中神色深沉。
“如果說我有一件事情想告訴你,但說了之後有可能會影響到明天考試的發揮,是不是最好等考完試再說?”
陳詞點頭:“是。”
“那我明天再告訴你。”
傅天河從床邊起身,他重新把陳詞的保溫杯倒滿水,不再去看少年琥珀色的雙眼:“一起複習吧,等到十點半就休息。”
陳詞望著傅天河坐到桌邊,體育生的後背寬厚,看上去相當可靠。
陳詞低頭,把講義掀開新的一頁,突然又有些不確定了。
傅天河今天好奇怪。
他想要說什麽呢?
有什麽事情,是會影響到考試發揮的呢?
難道……他的眼睛又出了問題?
陳詞不確定,反正等到明天就知道了,他可以暫時先收起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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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