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戊庚微歎道:“上次我去書白家莊,親自招攬這位白子,屹石村白族算是個什麽東西?我命人查過家族旁譜了,這一系的祖先是我白家庶出旁脈,血統並不純正,可我還是以家主之尊向那小子保證,只要他和族人肯認祖歸宗,我就親自在祖宗堂前為他請求,讓他和他的族人並入白家嫡系。這是多大的面子?更是我白家從未有過的破例,可那小子是如何做的?竟然當眾撕碎書信!他眼中哪裡有我這個族長,簡直狂妄至極!”
“妾身倒以為這並非狂妄,試問真正有本事的人,又有幾個不驕狂的?屹石村白家困居大山多年,白左更和他的族人不知吃了多少苦頭,我雍郿白家卻從未關心、幫助過他們,隻當這一族並不存在,這也難免人家會有怨氣”
“細君,天下的庶出子弟都是一樣的境遇,並非隻他一家一族受此冷落,這難道還要怪我不成?”
“是啊,夫君說得沒錯,天下的庶出子弟都是如此,可天下又有幾個白左更呢?夫君的痛苦妾身之地,當年白家是何等威風,如今卻成了孟西白三家中最弱的一枝,夫君該不會不知道我兄長的心思吧?照此下去,只怕再過上幾十年,白家都要被孟西兩家吞並了。”
“孟西白三家累世交好,還不致此罷?細君你太過悲觀了”愛妻的話讓白戊庚不覺一愣,不過還是搖了搖頭。
“只怕夫君比我更為悲觀,我兄長的手段你並非不清楚,去歲大旱之時,如果不是他把住上遊閘口,我家的土地又怎會受災如此嚴重?還有櫟陽的幾家店鋪,若不是他在暗中搞鬼,又怎會入不敷出?夫君,你忍了多年,難道如今還要被我兄長逼迫,卻做他的替死鬼麼?”嫁出的妹子就是潑出去的水,白孟氏與白戊庚十八年夫妻,她眼裡可是只有丈夫和孩子。
“細君你不要說了,我的腦子很亂”
“夫君,就連章家也交了地,莫非你還能強過章蝺麼?白家和孟西兩家不同,父親當年與先君最為交厚,還做過當今君上的兩年太傅,君上忌憚孟西兩家,就算他們交出了田地,也一樣會被削去實力,可白家卻是不同的”
白孟氏耐心規勸著丈夫:“在妾身眼中,夫君是老秦第一偉男子,十八年獨寵一人,妾身常思回報,就算今天被夫君責罵,我也一定要說!衛鞅變法,是危機,也是良機,孟西兩族妄想抗衡君威,只怕遲早事敗,如今之計,白家應立即脫離三家聯盟,忠心君上,就算不要了臉面,也要與白左更相認,他可是君上眼中的第一紅人,嬴家的大恩公!”
“孟西白三家幾百年交好,休戚與共,你你要我背叛三家聯盟?細君,孟雙成可是你的親哥哥,一向都是最疼愛你的,你”
“我現在是白家的人,自然事事都要為白家考慮,難道還要替娘家著想不成?”白孟氏微歎道:“夫君就不要再猶豫了,眼下就有一個天大的機會”
“細君,你究竟見了什麽人?你雖然聰明機變,卻難決斷如此大事,定是有人影響了你,是太夫人麼?”
前次入櫟陽時,白孟氏曾隨他入宮見過太夫人驪薑,白戊庚自然會有所懷疑。
“自然不是太夫人,是衛鞅給了妾身一封信書,夫君請看”
“衛鞅傳書於你?”白戊庚很是有些不滿,本想不看,不過方才妻子所說的話,也是他這段日子考慮最多的問題,白家如果繼續跟隨孟西兩家胡鬧下去,只怕下場悲慘。因此只是略微猶豫,便打開書信來看,待看清了書信中的內容,不覺又喜又憂,一時委決不下。
“好厲害的衛鞅,我隻當他是個莽撞無禮之輩,想不到他竟有如此手段,這封信能越過我交在你的手中,可見白家他耳目之中啊”白戊庚冷哼一聲,心中掠過一絲寒意,自己都不知道妻子對孟西兩家不滿,卻被衛鞅知道了,這說明白家早在人家監視之中。
其實這真是錯怪了衛鞅,他不過是嬴渠梁新立的左庶長,在老秦根基不深,怎可能有這樣的逆天手段?說起最關心雍郿白家的人,當然是鳳鳴書院的那位白左更,其實白棟也沒做多少事情,不過就是去景監那裡走了幾趟,隨便‘捐獻’一些活動資金給景監的司情處,有老秦第一的情報機構幫手,白棟又有的是錢,想要摸清雍郿白家還不是分分鍾的事情?莫說白孟氏對孟西兩家早有反感這件事,就是白家某隻公狗在開春那天上了隻母狗,那隻母狗懷沒懷上小狗,白棟都是清楚無比。
難道衛鞅是個有腦子的人,還知道從敵人堡壘內部下手,白棟也不在意隨便透露一些信息給衛鞅,如果他還不知該如何去做,那也不配做老秦的變法大臣了。
“衛鞅的本領越大、君上的地位越是穩固,夫君不是越好下決斷麼?”
白孟氏微笑道:“也難為衛鞅有心,他從白棟那裡要了十個名額,說是可以給咱家一兩個,書院這次招生可不是公開的,據說只有三十個名額,就是用來滿足老秦滿朝勳貴世家的。夫君,白棟所謀甚大啊,日後鳳鳴書院走出的學子,早晚有一日會控制老秦朝野甚至是影響天下讓蕩兒早早結識了這些‘好同學’,對白家的好處簡直無法計算。”
白戊庚雙眼一亮,看了看妻子,只是還有些猶豫不定:“你讓我再想想”
“沒有太多時間了,衛鞅在信中說了,這十個名額除了給我家外,孟家和西家一些嫡系子弟也會得到,你也知道孟西兩家為了爭奪家主之位是如何慘烈,這些嫡系子弟沒有繼承家族的權利,卻不代表他們就沒有實力”
“好惡毒的手段啊,衛鞅這是要徹底掀翻孟西白三家,只怕背後也少不了白棟那小子的主意!”
“以後可不能說人家是小子了,要叫白子、白左我們不用去管是白子要對孟西兩家動手,還是衛鞅要動手,反正都是君上的意思,老秦的正統畢竟還是君上啊。衛鞅說得已經很明白,孟西兩家的子弟只要進入書院,就表示了他們的態度,可他們畢竟不是家主,夫君若是以家主身份共襄盛舉,等到平定了孟西兩家後,我白家就是最大的受益者,孟西兩家的反對力量可遠遠比不得我們。”
“可是要放棄井田,就要放棄那些奴隸,我白家勇士會同意麼?”
“由不得他們不同意,衛鞅說了,如果夫君有意,他會親自向君上請求,給予我族中戰士爵位封賞,井田雖棄,可在平定孟西兩家後,孟西兩家的大部封地都會轉為我白家所有,雖然變成了租田,面積卻是如今的兩倍甚至三倍!只不過是放棄身為奴隸貴族的身份而已,夫君何必如此猶豫?夫君,如今老秦的權柄在君上手中,在未來的鳳鳴書院,以夫君才智,莫非還看不清楚麼?”
“我家子弟何時才能進入書院?”
“衛鞅承諾了,平定孟西兩族後,君上會親自封賞白家,到時我家子弟和孟西兩族的反對者,將會得到他的名額推薦,進入書院就讀,成為白子的學生!”
“細君,你當真是我的賢妻!也罷,白家為求一線生機,也隻好對不住孟西兩族了!你替我回書衛鞅,我要親見君上,還請白子在旁!”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