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余王和色梨王帶著他們最精銳的部隊,在一個叫黑羊嶺的地方足足等待了多半天的時間。
這是西域草原上難得的險地,用來打伏擊一打一個準兒;按照他們與塞克王的約定,塞克人會將孟家精銳引來此處,到時既有地利之便,又有塞克人相助,別說孟家不過是秦國流放西域之民,就算是整隻雍郿精騎來了又有什麽了不起?來多少就殺他多少!
草原上消息的傳遞速度可不慢,秦國孟西白三家反叛、就連當年老贏連都要禮讓三分的章家也被變相剝奪了軍權?真是天神保佑啊,要謝謝那個什麽白子和老秦信任的左庶長衛鞅,如此一來令羌人畏懼的雍郿精騎幾同解體,老秦等於是自毀強兵。先滅了這孟家,抓住族中的頭頭腦腦,到時還不是讓他們說什麽就說什麽?孟家人原來不是流放的罪人,根本就是秦國派來侵掠草原的先鋒!羌人的各個部落如果不想滅亡,就要團結!那時還不是勢力最為強大的圖余部和色梨部說了算?圖余王和色梨王比塞克王更有遠見,他們這次襲擊孟家,主要還是為了編造‘秦人威脅論’,以便借機一統羌族!
卻不想沒等來塞克王,卻等到了塞克大營被孟家強襲突破的消息。黑羊嶺下遠遠來了一排馬車,趕車的人扯開了嗓子對嶺上高喊‘孟家大禮、請羌王收納!’然後掉頭就逃。
羌族分生羌熟羌,是以與華夏人是否通商交流為標準的;靠近西域走廊的羌人會定期用自己牛羊奶酥皮革去交換秦人昂貴的絲綢和陶器鐵器,生羌則多半會拒絕與華夏通商。不過到了戰國時。生熟羌的區別其實已經不大。生羌部落也免不了間接甚至是直接的與華夏人產生一些交流。孟家人操著雍郿一帶的語音,他們還是能夠聽懂的。
在衛士的保護下走到這數十輛馬車前,圖余王和色梨王險些被車上發出的血腥氣直接熏暈了過去;這些車上裝載的居然都是人頭!其中最顯眼的那個正是被無數女人頭顱包圍的塞克王。這家夥圓睜雙目,一副死不瞑目的慘狀。
兩個羌王倒吸了一口涼氣,打開用紅布包裹放置在馬車頭的一個木匣子,裡面卻是孟家送來的請柬......這些華夏人是瘋了麼?明明是送來了幾千個腦袋來示威,卻用如此友好、恭敬的語氣邀請他們去赴宴?
這些秦人可真是會說啊:說什麽自古以來羌人就與秦人一般,同屬炎黃子孫。兩位尊敬的王怕是還不知道吧?當年炎帝與黃帝大戰,炎帝大部與黃帝部族融合,形成‘華夏族’,少數則向華夏四周遷移,其中就有羌人啊!咱們的老祖宗是兄弟,咱們也當然是親兄弟了......
塞克人可不同,他們來自遙遠的西方,皮膚是白的,眼睛是藍的,從來對華夏就沒有任何善意!為什麽我們的兄弟會聯合敵人來襲擊自己人呢?這是天下最大的悲劇!秦人的兄弟啊......或許是我們所處的地域不同。讓我們失去了解彼此的機會,但是請相信老秦、相信孟家。我們到西域來,只是為了生存、只是為了交好你們。請來到我們的營帳吧......這裡有羔羊美酒等待著你們,有塞克人最美麗的女俘等待著你們,她的名字叫馬代烏麗,雖然是個異種,卻是個可以讓羌人兄弟開心的美麗異種。
請柬上隻說秦人與羌人該是如何友愛、是一家親好兄弟,聽得讓人心頭火熱,卻閉口不提孟家誅滅塞克人的霹靂手段。孟家既有如此實力、早就發現了自己與塞克人合謀,卻依然如此謙恭有禮,難道真如他們所說的那樣,大家是同一個祖先的好兄弟?
狗屁!圖余王和色梨王會相信這種說辭才怪。
不過兩人也不是傻瓜,能夠成為羌人最強大部落的王更非幸至。孟家展現出的實力太驚人了,在沒有摸清對手的實力前,貿然與其為敵可不是什麽聰明的做法。
不就是赴宴麼,剛好可以去看一看孟家究竟出了怎樣厲害的人物,靠那個什麽族長可是無法殺死塞克王的。而且他們還聽到了馬代烏麗的名字,就是那個只是隨便伸隻腳出來,便讓他們兩個深深迷醉的美人兒麼?
圖余王聳了下鼻子,似乎還在回味馬代烏麗身上的味道,忽然發現色梨王這個比他整整年輕了十歲的家夥居然也在聳鼻子,簡直是豈有此理!你雖然是個年輕的小白臉兒,手下的戰士卻比我部少多了,也配打算我的女人?
“烏坎大王,我決定去赴宴,你去不去?”
色梨王被圖余王瞪了一眼,倒是沒敢當場發作,拳頭既然沒人家的硬,該有的隱忍他還是不缺的。
“自然是要去,難道我們羌人還會怕了幾個獲罪流放的秦人不成?”孟家的請柬上說了,他們可以帶領大軍前往赴宴,宴會就擺設在兩軍之間,安全是沒有問題的,而且如今塞克王已經死了,正可在馬代烏麗面前展示自己的雄厚實力,讓這個塞克美人兒主動投懷送抱!一想起馬代烏麗高大秀美的身材、雪白的皮膚,圖余王不覺暗暗吞了口饞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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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爾德擺的這場不是鴻門宴勝似鴻門宴,與王允王司徒宴請呂溫侯有得一拚,只不過酒宴設在羌人大軍與孟家大寨之間,馬鳴風蕭蕭,氣氛是差了些,不過將有美人兒出沒,這就讓兩個羌王充滿了期待。
華夏以禮儀為先,這酒宴所設的位置是有些尷尬,酒色菜品卻是不差的,酒有一部分是孟家帶來的,還有一部分是孟家進入西域後就地釀的奶酒,華夏人在飲食方面就是要高出這些戎人,隨便整治一下,就能讓兩個羌王連連稱讚,那都不用勸,你只要把酒碗倒滿,他舉起來‘滋溜’一聲就幹了,比老白猿手下那隻鬼精鬼精的猴子還要聽話。
菜品倒是沒啥新鮮,除了一些西域出品的水果,就是烤肉了;西爾德不知從哪裡弄了塊白布圍在腰上,一手執定肉叉子搖動、一手不停地往肉上刷油,在白家時為了討草兒歡心,西爾德就在廚藝上下過功夫,還在白棟得引導下開發過一道‘老酒煎羊肝’的名菜,如今這道菜就擺放在兩個羌王面前,吃一口叫好,吃兩口就不出聲了,只顧低頭搶食,圖余王烏坎下口著急了些,居然還搖到了自己的腮幫子,孟成功看得哈哈大笑,連忙為他倒上美酒,說是喝一口就不怕傷口潰腫了。那副親近的樣子可真像是親兄弟,弄得圖余王都開始相信羌人與秦人當真是一個祖宗的親兄弟了。
聽說西爾德就是親自率軍滅殺塞克王的人,兩個羌王都在仔細打量這個笑嘻嘻的少年,這就是秦國白子的弟子?孟家不過是獲罪之身,西域可比不得秦國這種衣冠文明的世界,白子把他的弟子派來做什麽,而且還一到就殺了塞克王,這需要深思啊?遠在天山腳下的城廓諸戎或者沒聽過這位白子的名字,圖余王和色梨王可是對這個名字不陌生,孟西白三家叛亂前他們就經常與雍郿精騎打交道,打打停停,互有妥協,白子的名字早就是如雷灌耳了,烏坎甚至還吃過從老秦弄來的‘咪咪’,又松又軟又有彈性,雖然比不上羌人的糜子餅有嚼勁,卻也是別有一番風味,聽說這東西就是這位白子弄出來的?由‘咪咪’見人,可見名不虛傳啊?
如今這位白子的學生、一出手就滅殺了塞克王的天才少年卻在親自為他們烤羊肉,每當烤熟一層,就削成薄片派人送上來,味道可真好啊,比族中最心靈手巧的女子烤的肉還要好吃!兩個羌王不覺有些陶醉,望向西爾德的目光漸漸變得柔和了許多,人家跑去殺了塞克王,卻如此禮遇自己、如此親切,可見秦人未必就是虛言,塞克人是異族、羌人和華夏人可是一個祖宗的兄弟,你說這些年打打殺殺的做什麽?仔細想來,秦人倒是不曾對不起羌人,每次都是羌人遇了雪災旱災,不夠吃喝了就去搶大月氏人和秦人,真不怪人家啊?
做人可得將心比心啊,烏坎吃了塊又香又酥的烤羊肉,喝了滿滿一大碗奶酒,醉醺醺地叫住了笑著烤肉的西爾德:“西爾德兄弟,你是草原上的英雄、雄鷹!怎麽可以做這種低賤的事情呢,快過來,坐到我身邊,本王很想知道你是如何消滅那幫塞克人的,打得好啊!塞克王那條老狗早就該死了!”仿佛早就忘記了正是自己與塞克人合謀要坑害孟家。
西爾德像個靦腆的大男孩兒,足足被烏坎叫了幾次才肯放下手上烤肉的活計,走到烏坎面前坐下,開始講述起戰爭的故事......那場腥風血雨的強襲戰就像是與他沒有任何關系,他只是一個精彩故事的講述者而已,聽到精彩處,烏坎王連連拍擊著大腿,緊緊握著西爾德的手,探出身子對孟成功笑道:“孟族長,你們的很好,我們的......一個祖先,哥哥與弟弟打架,不會記仇!。”
這貨居然還會說幾句華夏語,雖然斷斷續續,還是表達了民族情兄弟義,聽得孟成功連連點頭,眼眶紅紅的,看意思都想要與這位羌人大哥來一次親密擁抱。
“在羌族,弟弟的好東西,哥哥的......享用,舞蹈的女人中,馬代烏麗的沒有!哥哥不開心,很不開心!”
烏坎忽然松開握著西爾德的手,指了指正在舞蹈的孟家女子,連連搖頭。他都快忍耐不住了,又高又白眼睛藍藍的馬代烏麗哪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