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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大秦》第七十二章 【論辯心理學】
  看著已成笑柄的白棟,衛鞅暗暗歎息。猶記那個飄雨的曰子,自己一步步走上鋪滿鮮花的樓梯,沐浴一身茶香,縱論法家精妙,那個侃侃而論驕陽、論標枝的白子哪裡去了?能夠舉重若輕,將法家之道融於茶道者,難道不該是天才橫溢的人物麼?

  可悲、可歎、可憐啊!虧自己曾有高山流水之想,自比伯牙,推其為子期,對這一場攸關兩國國運的論辯更是充滿了期待,怎想轉瞬之間,知己就成豎子,才人卻成小人,悲呼哉。

  長歎一聲,衛鞅起身就欲離開,論辯雖然還沒有結束,卻必要再繼續論辯了,這位白子已經是醜態百出,他已不忍再逼迫。

  “衛子,請留步!”

  白棟漲紅了臉,一把抓住衛鞅:“論辯未完,衛子為何就走?”

  “哎,白子......鞅不曾忘記在那櫟陽關市,越女樓中,白子指茶論道風采如玉,讓鞅隻留下最美好的回憶吧,這次論辯已經結束了......”

  “那可不行,話沒說清楚就走,這場論辯算我贏還是你贏?”

  丟死人了!

  看到在座的外國士子個個面露譏諷之色,老贏連想跳樓!老秦臣子更是個個低下了頭去,只有杜摯這個臉厚心黑的家夥含笑望著白棟,一萬錢啊!從此杜某的‘私產’中又多了一筆收入,萬萬不能讓家中惡妻知道!

  “這不對,這不對啊......衛子稍待,給我一些時間好不好?家師本是夢中授藝,總有很多含糊不清之處,都要一一回憶的,上大夫之說定是不對,我只是還未找出問題所在,一個時辰,不對不對,半個時辰就好了。”

  這小子還要耍無賴?夢中授藝含混不清?沒想清楚你上什麽論辯台啊!老秦國的臉都要被你小子丟盡了!。

  外國士子們已經開始離席,老秦眾臣一個個面紅而赤,也就是公子少官天真爛漫,聽白棟說什麽都好聽、都有道理,我白家哥哥說要半個時辰,半個時辰後就一定可以!

  想到興奮之處,轉頭問起嬴渠梁來:“二哥,你猜我白家哥哥會如何贏了那個衛鞅?”嬴渠梁白了他一眼,沒辦法跟這渾人解釋。

  衛鞅微微皺眉,有心拂袖而去,卻實在抹不開顏面,憐憫地望了一眼白棟,腦中盡是那曰在越家小樓上縱論法家的歡快往事,不覺長歎一聲:“好吧,就給白子半個時辰,希望到時白子不會令鞅失望......白子?”

  在冠蓋如雲的櫟陽殿,在嚴肅的論辯活動中,白棟竟然極其可恥地睡著了。論辯台上就是一領錦席和尺許高的條案,兩人面對面跪坐還好,現在某人卻趴在條案上呼呼大睡,距離又是如此之近,衛鞅發誓自己看到了白子晶亮的口水。

  白公大夫是在夢中去找老師了麼?司禮官也算主持過一些論辯,可這種情況卻是首次遇到,看看君上,發現贏連也在發呆,回想周禮規製,似乎也沒提到遇到此時種情況該如何處理,不覺愣在了台上。

  外國士子們現在不急著退場了,事生怪異可讓人厭惡離去,可當事情過於怪異時,好奇心就會佔據上風,他們留下來不是為了看到辯論結果,只是想看看這位夢中學藝的清溪高徒醒後會繼續裝瘋還是直接承認失敗?在眾人看來,白棟已經徹底輸掉了這場論辯,沒有任何懸念。

  差不多了,衛鞅應該已從‘對方辯友’開始向博愛的天使轉化了吧?

  都是搞法律的,白棟太了解‘法律人’的職業病了。一旦走上辯論台,法律人就會變成最極端的辯論者,他們此時捍衛的只是分配給自己的觀點而已,還原事實只是手段,而非目的,追求‘目的上的真實’只是法官的工作。

  要說服衛鞅不難,說服身為魏使的衛鞅就難上加難,自己的論點再是精妙、所用理論再是通達古今,衛鞅的心理角色如果不發生轉換,就很難說服他。所以從這場論辯開始,白棟就做了詳盡的準備,前期拋出爭議焦點,公子夷吾所立之約是否‘逆法’?其實就是現代法學中該如何判斷‘合同效力’的問題。

  老甘龍是一個很好的合作者,他的發言讓衛鞅更加確定了這個焦點;而後就是堪比奧斯卡影帝的表演了,白棟成了所有人的笑柄,成了一個讓衛鞅憐憫的小醜。

  笑聲起初還被勉強壓製著,漸漸變得越來越大。衛鞅開始也在笑,可當旁觀者的笑聲越來越大時,他的笑容卻漸漸消失了,目光開始變得柔軟,白棟已經可以看到他在散發著聖潔的光輝......

  角色轉換成功!回想自己在後世時曾經用一篇聲情並茂的辯護詞讓某位女法官眼圈都紅了,白棟微微一笑。鼎鼎大名的衛鞅原來也有溫柔的一面啊?

  “呃,衛子,讓你久等了......”

  抹一把口水,無視那些鄙夷的目光,白棟睜開雙眼,對衛鞅歉意一笑。難為人家等了這麽久,沒有半個時辰也有半個多小時了,這是真朋友。

  “嗯,白子在夢中找到答案了嗎?”衛鞅很想贏,但卻不是這樣贏得一場論辯,望了眼曾經風度翩然的清溪高弟,心中暗歎。他真不想這樣拖下去了,甚至比白棟都難受。

  “不知道算不算答案。我在夢中想起了家師說過的一個故事,我想講給衛子聽,衛子可有意?”

  說故事?秦國君臣面面相覷,都在心中狂呼,你小子還有完沒完!有心叫停,可惜戰國初年學風鼎盛,學士之間一旦開始爭鳴辯論,就是國君也只能傾聽,老贏連急得跺腳,也是無計可施。

  “請講。”

  此刻衛鞅早已不把白棟當成對手了,隻當他是個老朋友。準備聽完故事後與恩相見面,一同離開秦國也就是了;和談成與不成,恩相都將獲釋,這也是他參加這場論辯賽的交換條件之一。

  “家師曾在海外之國見過這樣一件事,該國北方有個范家商社,南方則有個呂家商社。兩家久有生意往來,通常都是呂家商社一名叫呂齊的商主親自取走貨款,而後就有呂家出動護衛遊俠,將貨物送往范家。這是兩家遵循了十年的交易習慣,曰子一久,呂齊在范家商社眼中,就成了呂家商社的代表......”

  眾人越聽越怪,原本是國土之爭的論辯會,怎麽這小子睡了一覺後就變成講故事了?什麽呂家商社范家商社的,這與論辯的題目有關系麼?

  衛鞅先是有些漫不經心,可隨著白棟娓娓道來的講述,卻漸漸聽得入了神,不覺插口道:“呂齊後來做了什麽?這才是白子真正要告訴我的吧?”

  “呂齊像以往一樣取走了范家商社的錢,可呂家的貨物卻始終沒有送到,一直到范家派人去催問,才知道呂齊早就已經離開了呂家,范家想要討回貨物,呂家卻自認沒有給付范家貨物的義務......”

  “義務?”

  “對,權利和義務。家師對我說過,契約一旦成立,權利和義務便因此而生,契約中的雙方當事人既會享有權利,也會承擔義務。比如呂家和范家的這次交易如果不出問題,呂家就有給付貨物的義務,也有取得貨款的權利;而范家則要承擔給付貨款的義務,享有取得貨物的權利。現在的問題是,范家已經給付了貨款,呂家卻以契約無效為理由,拒絕給付貨物。那麽呂家的主張是否正確呢?這是解決糾紛的關鍵。我聽說衛子是法家名士,請衛子教我......”

  “權利與義務......這場交易中范家是無辜的,他們已經給付了貨款,可呂家也是無辜的,他們並不知道呂齊會做出這樣的事情,雙方似乎都沒有做錯,這又該如何解決?”

  現代有完備的民法系統,有《合同法》這樣的專門法律來調整合同雙方當事人的權利和義務,如果還不夠,最高院還會專門下發司法解釋來解決這類糾紛。可兩千年前的法家卻向來‘重刑輕民’,如何會懂得如何處理這類合同糾紛?就算衛鞅是個不世出的法家天才,一時也會茫然。

  究竟是范家錯了,還是呂家錯了?似乎都沒有錯啊......若是由我來斷案,又該如何處理?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衛鞅早就忘記了身在論辯台上,什麽河西歸屬,他就是個衛人,關他鳥事?倒是白棟提出的這個案例看似簡單,其實複雜無比,若是自己做了立法者,又該立一個怎樣的法規,才能解決此類爭端呢?越想越是喜不自勝,有時嘿嘿傻笑,有時又會連連搖頭,口中念念有詞,仿佛瘋癲一般......

  ps:感謝‘唐吉何德’‘虱子跳蚤’‘天薩嘎’兄弟的打賞支持:)

  後面白棟將如何說服衛鞅,估計讀者朋友們已經猜出部分了,不過大家很難完全猜出光暗的安排,這將是一場跨越兩千年時光,古今法律人的思想對撞,產生的智慧火花將對衛鞅曰後有著深遠的影響。

  下一章會涉及現代民法中的一些理論,如何讓兩千年前的衛鞅產生思索,進而部分認同主角?這是光暗要仔細考慮的問題。

  有書友在書評區提醒光暗,前面做了這麽多鋪墊,如果這一段寫不好,就白瞎了。也不怕大家笑話,這一章其實是我修改過的,原本想的一個梗,自我感覺很好,也都寫好了,可回頭審視的時候卻發現考據不細、出現了低級錯誤。若是發出來,能被大家笑死......好險啊,幸虧懸崖勒馬,推翻了之前的內容,否則我要被噴死了。

  下一章的基本框架已經想好了,可要寫得深入淺出、要讓各位‘可接受’還有很多需要打磨的地方。衛鞅畢竟不是好搞的人啊,怎麽都是法家宗祖之一,咱不能胡來對不?

  所以才會斷在這裡,大家不要怪光暗啊,為了不出問題,我必須謹慎小心。

  還有,真的是事情碰事情,明天女兒的幼兒園舉行‘野遊采桑甚’活動,我必須要去參加的,晚上還要去嶽母家,上個星期在家裡碼字,是老婆帶著孩子自己回去的,我都沒跟去......

  頭都要大了,之前就說要存稿存稿,卻總有這樣那樣的事情、外魔內鬼的干擾,硬是沒存下啊。光暗真的沒辦法了,明天請一天假好不好?好的吧?光暗保證後天準時更新,上架必爆發!

  我的讀者朋友們,一路走來,你們對光暗無限寬容,我把你們的情意記在心中了,可以再寬容我一次嗎,好不好?

  好的吧。

  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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