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

  薑木石，這在思過崖，自困三十年，每日裡承受瘋魔痛苦，從未哭過的漢子，此時竟然如孩子般哭了起來。

  一向睿智如他，甚至連楚人王話語中的意味都沒有聽出。

  “師叔祖，我......”

  黎晨聲音微顫，修習武道至今，眸子中罕有的出現了一抹畏懼，實在太過不可思議。

  “無妨，你只要記住，我曾經跟你說過的話，記住你自己的承諾便可，”

  楚人王擺動如枯枝般的手掌，面露慈祥笑容，一如看著當年繈褓中嗷嗷待哺的薑木石一樣。

  “沒想到，你這個行將就木之人，至今還能察覺到我的存在，”

  突兀的，一道冷冽不帶感情，同樣蒼老沙啞的聲音傳來。

  “李管事，”

  黎晨聲音微顫，緩緩轉身。

  院門外，一道人影走入，一如當年漠視著黎晨在藥缸中掙扎嘶吼，只不過身形變老了許多的李明雲，落凰城李家的藥房管事。

  也是當年在落凰城外，莫名收他為徒的李明雲。

  黎晨至今記得，李明雲曾言在他體內注入了一道真元。

  當年他修為尚淺，根本不知真元為何物，現在才明白，那是丹旋境宗師上的強者獨有的能量。

  看著李明雲一步步走近，當年在李家藥奴三年的一幕幕湧上心頭，仿似沒有修為時對李明雲的恐懼一下子被放大了無數倍。

  原本以為，隨著修為增長至今，可以將此人直接忘卻，亦或者當再見時他已然不懼對方。

  但現在，卻發現那是多麽可笑，當時拜師留下的五年之約，如同魔咒般蘇醒。

  而且，從他的話語中，竟然與楚人王，這位玄雲宗當年的太上，丹旋境巔峰的狂獅宗師認識一般。

  “你是什麽人，”

  薑木石的身體豁然挺直，沒有分毫的修為，散發出一股難以言喻的鋒銳劍勢。

  “咳咳，老朽也沒想到，人之將死，耳目都變得清明了許多，”

  楚人王乾瘦的手掌將黎晨與薑木石拉到身後，渾濁的目光看向李明雲。

  “哦，原來如此，沒想到十年不見，你竟然突破了，”

  李明雲上下打量楚人王一眼，有些意外，對於薑木石卻是看也未看。

  “呵呵，或許是看破生死吧，人老了，也沒什麽念想，看著小家夥們成長便足矣，”

  楚人王樂呵呵道。

  看著他瘦削蕭索的背影，黎晨沒來由的鼻頭微酸，腦海中劃過爺爺老黎頭的身影。

  當年，也是如此護著他，為他擋住那些閑言碎語，辱罵棒打。

  現在，他也明白了，楚人王為何一再提醒他，不要忘記當年的話，記住自己的承諾。

  原來，他早就知道李明雲會來找自己，而且......似乎......要以這種身體，抱著必死的決心。

  這......是要以死來讓黎晨記住人情，不能違背承諾。

  “小輩，以你行將就木的身體，老夫隨手可將你拍成湮粉，”

  李明雲面色略顯陰沉道。

  “是嗎，若真如此的話，十年前......你為何沒把葉孤雲帶走，”

  楚人王神情淡然，身到死期，對他而言，拋卻這副皮囊，做一件有意義的事情，那絕對值。

  “哼，很好，看來你打算阻止我了，雖然收拾你確實要費點手腳，但對現在的我而言也不算什麽，”

  李明雲冷哼，看向黎晨，目中帶著侵略性的光芒：“黎晨，我給你一個機會，乖乖跟我走，你還是我的徒弟，不然，要是惹怒了我，玄雲宗就沒必要存在了，”

  此言一出，一股狂傲的氣勢衝天而起，颶風驟然呼嘯，吹打的山林獵獵作響。

  黎晨面色激變，想不到這李明雲竟然神秘如斯，對楚人王口稱小輩也就罷了，竟然連玄雲宗都不放在眼裡。

  是了，楚人王全盛時乃是丹旋境巔峰強者，能把他稱作小輩，那修為得高到什麽地步。

  “你不用嚇唬孩子們了，有什麽事，我這把老骨頭都擔下了，”

  楚人王再次踏前一步，驟然一股俾睨天下的氣勢衝天而起，轟然將呼嘯的颶風抵擋回去，甚至有種反撲的跡象。

  此刻，這行將就木的老人，須發皆張，身形不再佝僂，反而有種挺拔如蒼松的亙古蒼勁之力。

  但在下一刻，這股氣勢消失的無影無蹤，唯有楚人王的身體依舊挺拔。

  而在對面的李明雲，面色驟然陰沉了下來，身上那股狂傲氣勢嗖忽斂去，陰森的盯著楚人王。

  “隱脈鬥法，”

  薑木石目呲欲裂。

  以楚人王的身體狀況，動用此古法比鬥，絕對有死無生。

  因為此法考驗的就是一名武者的精氣神，行將就木如他，哪兒還有多少精神神可聚。

  這......分明就是抱了死志啊。

  “混帳......啊，”

  薑木石驀然掐訣，在點向心臟與丹田處，另有一股劍氣衝天而起，激蕩的夜空嗡嗡震響。

  黎晨震驚的看著他，怎麽也想不到，失去修為的薑木石，竟然能有如此驚人的劍勢，給他的感覺，赫然是化境巔峰。

  隱隱間，似有超脫這一境界的跡象。

  “哼哼，小輩，你若動這一劍的話，必死無疑，”

  李明雲陰測測的看了他一眼。

  “戰天，不要動手，你還要教導那個孩子，”

  楚人王頭也未回道。

  雖然聲音依舊沉穩，但黎晨分明看到，他挺拔如蒼松的肩膀，赫然顫抖了一下。

  “師父，”

  薑木石的手最終沒有點下去，噗通跪倒在地，聲淚俱下。

  嘎吱。

  不遠處的院門打了開來，卻是黎笑被吵醒走了出來。

  “黎笑，回去，”

  黎晨沉喝。

  “呃......是，大哥，”

  黎笑本待問些什麽，但從黎晨話語中聽出了前所未有的嚴厲，當下回轉屋中，只不過趴在窗台仔細聽著外面的動靜。

  “嘿嘿，原本以你突破的武道意境，足以讓你再支撐個幾年，現在......死吧，”

  僅僅盞茶工夫，李明雲森然笑道。

  嗤嗤。

  兩者間，驟然出現了無數看不見的細碎滑動，仿佛真空般的感覺像周圍擴散開來。

  清晰可見的，地面上的灰塵飄起，進而全部靜止。

  “吭，”

  楚人王悶哼一聲，眼耳口鼻，赫然七竅流血，但他卻堅持不退半步，身上那股狂霸的武勢再次閃現，驀然轟出了右拳：“接我楚人王最後一擊，，狂獅......戰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