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三日,接到沈落雁軍令的九江、豫章五郡守將陳當、蔣言超等人匆匆集結合了五人部下所有的兵馬兩萬二千人,沒有半分停頓,五員吳軍將領沒有留下一兵一卒守城,丟下五座空城之後,率兵迅速的南下建安郡。
建安居於東南沿海,屬於傳統上嶺南與江東的交界之地,不比與余杭與會稽的繁華,建安是一個地廣卻人稀的不『毛』之地。巨大的建安郡只有三縣,馮婠、馮盎的土兵一路從嶺南攻過建安,殺入會稽,根本沒有留下一兵一卒。
小到鄉村,大到小鎮、縣城,土兵就如同一股入境的蝗蟲,所有他們行軍線上的一切都被隊們搶掠一空。化為灰燼的村莊,空無一人的小鎮,搶掠一空的縣城。除了灰燼與殘垣斷壁之外,每個城鎮的門口還有不少橫倒的無頭屍身,與一旁高高堆起的人頭京觀。
從那些屍體的衣服上看,這些被土兵們殺死的人,大多都是些各城中抵抗不降的民壯,以及一些各城中的世族大戶。在被攻破城鎮之後,他們被土兵搶掠一空後殺死在這裡,砍下了人頭示眾。
一路上從南安、龍溪、長安、建安、建陽諸城,莫不如此。當地各城全遭遇了劫掠,不少城鎮早空無一人。不過這一切在陳當等人進入了會稽,趕到了浙水江邊之時,那一切已經算不得什麽了。[
浙江北岸數十裡的范圍內的景象。才是真正讓他們所震撼的。
河北岸的廣闊平原。目光所及,到處是的批著殘破戰甲的屍體。破敗的吳軍戰旗,折斷的長矛橫刀,斷折白『色』羽箭,以及那無邊的屍體就是這樣曝屍荒野。不知是出於示威還是炫耀,江北岸邊的勝利者們並沒有好心到給失敗者掩埋殘骸,隔著數裡遠,空氣中傳來的濃烈腐屍臭味使人就難以忍受。甚至大部份的屍體都沒有首級,而在距離浙江數十裡外的一處平原上,那裡堆著一座巨大的人頭京觀。數萬人頭堆疊在一起,說不清的恐怖嚇人。
密密麻麻的斷槍殘埂一直蔓延到天邊,遠方一面面殘旗幟斜斜地立在夕陽中,晚風“獵獵”卷起旗幟。還隱隱可見“吳”字樣,旗猶在此,持旗的戰士更是早已經化成了碎屍。
大群大群的禿鷲和烏鴉撲天蓋地,此起彼落,哇哇的怪叫著仿佛在慶賀它們的好運道。一片恐怖的景象,兩萬余吳軍無不面『色』慘白,仿佛一下子墜落了九幽地獄,他們都是軍人,經歷諸多戰陣,殺人和被殺的事情見的多了。可是如眼前這般的戰場。他們卻還是第一次見到,太過殘酷的景象讓不少士甚至嘔吐起來。
陳當等人不得不下令讓兩萬余將士停下來掩埋友軍的屍體,打掃戰場。
打掃完戰場之後,兩萬余吳軍轉向北上,向建康方向出發。不過,吳軍的速度明顯慢了許多,陳當等將領明明看到這一切,卻也無法催促將士們加快速度。之前的戰場太過慘烈,將士們在後面的兵馬未趕上來以前,並不願意急匆匆的趕去建康。誰都知道。那裡有一支野蠻凶殘的土軍,和他們交戰,沒有人願意。
就在他們減慢了行軍速度之時,建康城卻已經陷入了一片戰火之中。
建康六朝古都,不過先前的金陵石頭城卻已經在隋滅陳之後。催毀了。之後南陳複立,沈法興耗費無數人力財力重建了建康城。不過此建康城卻已經並不是在原址上了。不過雖非古城,這新的建康城卻更勝往昔。
單論面積,這個新建康城卻是當今天下之最,超過了長安與洛陽。單隻城牆就擁有了三重,可謂是防守嚴密。皇城九門,內城十三門,外城十八門,整個建康城當城門就有四十座。
不過建康雖然在江南確實是首屈一指,雄偉無比,不過與洛陽這等擁有著全方面,立體全面防禦體系的都城卻是沒法比的。甚至與當年陳破軍他們攻打的遼陽城都沒的比,建康城繁華富麗,卻少了份堅固猙獰。
建康城有十八座外城門,可在進攻的胡海與徐世績等人看來,城門越多,也就等於破綻越多。吳軍必須得分兵把守十八座城門,吳軍城中不過兩萬老弱士卒,就算臨時征召百姓上城防守,分成十八部份,也就沒有多少人了。
而做為進攻的一方,胡海卻是擁有著充足的機動『性』,他不必分兵攻十八座城門,只須虛張旗幟,調的吳軍分兵把守各城門,然後他集中一處攻打就行。
建康城的外城又稱土城,與內城的磚石牆不同,這外牆卻是黃土與糯米等材料壘就,三丈高的外牆氣勢不凡。但是在號稱無往不破的陳軍面前,再堅固的牆,也不過是多堅持一會罷了。
胡海三萬余兵馬白天佯攻一天,引得城中驚慌一片,四處調動兵馬。胡海將三萬余兵馬分成數十支小部隊,虛張旗幟,輪流佯攻各個城門。甚至連水師的分艦隊也從山門佯攻,引得城內的守軍東奔西進,一整天的時間裡就根本沒有半刻的休息之時。
到了傍晚之時,甚至陳軍幾次差點攻破城門,留守的沈法盛被俘,建康城中臨時負責防守的卻是沈法盛的另一個弟弟,沈法昌。沈家的另一支子弟,沈法興的同祖兄弟。沈法昌並不是什麽軍中大將,他只是一江東世族,爭富鬥貴,爭風吃醋他在行,這指揮打仗卻並非他所長了。面對陳軍試探『性』的進攻,他就已經完全慌了手腳,如果不是下面還有幾個不錯的將領幫忙,估計他都直接投降了。要不是陳軍佯攻時把十八座城門都當成了進攻目標。沈法昌直接就要開城逃跑了。
苦撐了一天。等到傍晚最強的一波進攻終於過去後,沈法昌已經如剛死過一次一般。無力的癱倒在軟榻上,沈法昌長歎一聲,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有氣無力的道:“馬上再給攝政王發救援信,就說今日我又率將士打退了陳軍數十次猛烈進攻,但我軍兵馬不足,無法抗衡陳軍,請殿下速速回援建康。另外,再向京口發令。讓京口的吳雄立即率兵回援江都,如果明日日出前不至,本將拿他開刀問斬!”
數十名吳軍信使悄悄潛出各個城門,向京口與江夏城爭奔而去。建康城下的胡海得到消息。微微一笑,笑的無比『奸』詐:“我正擔心京口的吳軍不出洞,這下好了。京口守軍只要一出動來援,咱們正好來個半路而殲。只要滅了京口的援軍,這建康城就再也沒有援兵了。而且京口的守軍一滅,江都的陳風都督也可以立即再派兵增援我們。只要控制了采石和京口,這建康城就已經完全是屬於我們大陳的了。”
正說著,又一名傳令兵匆匆趕到:“報告都督,廣西總督馮盎、海南總督馮婠率兩萬援兵已到溧水,距離建康城只有數十裡地。”
胡海聞信與李承義兄弟和徐世績、蘇定方等人都是相對一笑。哈哈大笑道:“真是瞌睡了就來枕頭,兩位總督大人來的太及時了。原本我還擔心讓世績分領一萬兵馬前去伏擊京口來援之兵會有些兵力薄弱,現在卻是正好。定方,你馬上帶我部三千人馬趕去溧水迎接兩位總督,帶他們趕往建康城東的蔣山一帶設伏。只要一等京口援軍到了,立即截住他們。記住,一個也不許放回京口,要全滅他們!”[
“末將得令!”蘇定方立即領命而出,點了三千部下直往溧水而去。
看著蘇定方離去,胡海心情激動的道:“這次還真要多謝了兩位馮總督呢。沒有想到我只是發了一封書信給他們,他們居然真的就帶著兩萬大軍殺上來了。真是天助我也,有這兩萬土兵,要拿下建康還不是反掌觀紋乎。”
徐世績在一旁咧嘴一笑:“那馮婠總督可不是一般人,聽說和陛下可是關系不淺的。聽京中友人說起,這次突厥之戰後。可就是要進宮的。這將來,可就是一位小主啊。”
胡海與李承義兄弟兩人也在一旁咧嘴呵呵大笑起來,心情一時都無比的放松。
當日夜,一連收到沈法昌九道加急軍令的京口守將吳雄也抗不住了。京口做為防范江都軍渡江的一個重鎮,歷來者是駐有重兵,有大將擔任鎮守將軍。吳雄自沈法興起兵以來,就一直坐鎮京口,與對岸的江都城隔江對峙了數年,可謂是勞苦功高。
不比沈法昌只是一個不懂兵事的世族文士,這吳雄卻是切實知兵的。先前沈法盛從采石抽兵兩萬、建康與京口各抽一萬兵時,他就有些不太讚成。事實也果如他所料,在敵情不明的情況下,冒然出擊,最後也隻落得個全軍覆沒的下場。不但沒有傷到敵人一根毫『毛』,反把三城的守軍實力下降一大截。
京口原本有三萬守軍,少了這一萬人一下子就只有兩萬人,減員了三分之一。如今剩下個兩萬人守京口重鎮,還有一萬的雜牌老弱,守城都已經有些不足了,偏偏逃法昌還連下九道軍令讓他發兵救援建康。
吳雄有心想不從,可一想到若是建康真的被攻破了,只怕他也是孤掌難鳴。更何況,萬一建康最後沒破,到時沈法昌參他一個見死不救,他也是討不了好去。思來想去,最後吳雄還是隻得又從京口城中抽調了一萬兵馬,其中五千精兵五千老弱,另外又從京口城中征調了兩萬百姓『婦』孺,讓他們也跟著援軍後面,打旗敲鼓,掃塵踏土,虛張旗幟,以壯聲勢。
夜靜無聲,天空一輪明白當空懸照,給大當灑下無數光輝。
明亮月『色』下,一萬兵馬,兩萬百姓組成了一支龐大的隊伍,一路從東面的京口急急向建康城趕去。天上的一輪明月,正好給了大軍行軍極大的便利,甚至有這樣明亮的月『色』,行軍都可以少幾分擔憂,這樣的夜晚行軍不必太擔心埋伏。
指揮援軍的並非吳雄,吳雄擔憂江都的陳軍會趁機來攻,留下來坐鎮京口,把守瓜州渡口。援軍則由軍中副將,劉威率領。
大軍進到蔣山,一路無事,將領們也不由的放松了一下警惕。三萬人組成的龐大隊伍穿過蔣山之後,面前正是一往無垠的平原。清冷月光之中,前面巨大的平原上卻有著一片茫茫的黑灰『色』,像是一片巨大的陰影。
前邊氣喘籲籲的士兵疑『惑』的張望著,驚奇的道:“那是什麽東西?黑烏烏的一片,怎麽還會動?”
有眼力好的前軍校尉騎在馬上認真張望,先是面『色』疑『惑』,然後變得沉重,最後變成了驚惶恐懼。
“那是一路大軍,他們正在向我們衝來!”
果然,在那校尉驚慌的聲音中,前面的陰影已經越來越大,甚至已經能聽到無數沙沙的腳步聲湧來,如同蠶啃桑葉,又如海浪漲『潮』聲,無邊無際,密密麻麻,不停接近之中。
吳軍開始『騷』動起來,有士兵驚惶道:“是攔截我們的陳軍,我們被他伏擊了,怎麽辦?”
後面虛張著旗幟的老人『婦』女們一時間更加的驚惶,有不少的百姓已經開始將手中的旗幟丟棄,轉身而走。甚至有些『婦』女已經發出了嗚嗚哭聲,轉眼間成片的哭聲已經響起。『騷』動越來越大,成片的百姓丟下手中的木棍和旗幟,轉身想要逃走。
後面押陣的吳軍軍官們一片喝罵聲響起,對著那些逃跑的人就是一陣劈頭蓋耳的打罵。“你!慌什麽?站回隊列裡面去!”拳打腳踢的把他們趕回了原地。在軍官的喝罵聲和士兵們出鞘的橫刀面前,隊伍漸漸安靜了下來。
在他們前方數百米的對面,這個時候蘇定方與馮婠的兩路人馬已經在這等候多時,兩萬人馬如一片海洋一樣的堵住了援兵的道路。
就在這時,援兵們的後面又傳來響聲,不少吳軍驚慌的向後望去,只見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後面居然也有一支兵馬包抄了過來。
就在他們後面不遠的蔣山腳下,一路大軍已經如白鶴展翅一般的伸展開來。[
一個巨大整齊的鋼鐵方陣頃刻間形成,布滿了整個蔣山腳下的平原。
指揮官蘇定方騎著馬奔馳在於各個方陣之間,高呼:“準備!”
兩千五百名一路從九江轉戰到這裡的江西步兵們整齊劃一的豎起長矛,方陣的上方一片鋼鐵冰冷的閃光。五百騎兵則紛紛上馬,在兩翼作為反衝擊的預備隊,一排排高舉的遼東馬刀明亮如雪,仿佛一條耀眼的光帶,月光靜靜的灑落在戰士的頭盔上,肩膀上,仿佛為他們鍍上了一層銀『色』的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