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八日,金堤關附近板渚大營。
日上中天,一騎傳令兵遙遙奔來,大聲宣布:“親王殿下即將駕到!”
地平線上出現了車隊和人馬,隊伍上方飄揚著赤色黃龍戰旗,這表明,即將到來的隊伍中有代表著皇族的成員。為隊伍前導的是一隊騎兵,騎兵們身後背著馬刀,盔甲上布滿了征塵。奔襲、轉戰、勞累給他們留下了深刻的痕跡,士兵們又黑又瘦,神情憔悴。
領頭的金黃披風跳下戰馬,以沉穩的步伐走過來。他很嚴肅地行禮:“啟稟羽林將軍,我們順利完成任務,殿下安然恙!”
隋軍陳王侍衛長、禦林侍衛長、羽林將軍陳雷神情莊重地回禮道:“陳穆,辛苦了。幾位殿下在哪裡?”
“就在車上。”
幾輛馬車的門打開了,幾個青年跳下了馬車。幾個青年衣著華貴,且身上透著股高高在上的氣質。不過此時,幾人卻十分的拘束與緊張,目光中都透著忐忑不安。
見到他們,陳雷上前行禮,“末將陳雷謹代表陳王殿下與軍中將士,在此恭迎殿下!”
“讓陳將軍久等了,陳王殿下在哪?”
為首的是剛從太原一路接回來的楊廣皇長孫楊倓,楊倓似笑非笑。和他祖父很象,他有著十分俊秀的臉龐,膚色白哲,眼神甚是靈動。此時。可能是經歷長途跋涉,他的臉色蒼白,但聲音卻依然清脆開朗。
跟在他的身後,則是原本留守東都的越王楊侗,以及原在太原及洛陽的楊家皇族的約十來名皇族子弟。除了蜀中的楊浩及關中的楊侑、北京楊杲,楊家皇族子弟此時基本上已經盡在此處。
“陳王殿下準備好了酒席,就等著為諸位王爺們接風了。”
“愧不敢當!現在正打仗,可當不起這麽奢侈。”楊倓過去身為皇子孫。又曾經是楊廣死去親自下詔書立下的皇儲,本也是心中有一番理想,想繼承曾祖、祖父的帝國,開創自己的功業。不過祖父楊廣一死。先是落在自己的叔父楊暕的手中,接著又落入李淵那個本來應當是他顧命大臣的亂臣手中成為傀儡,差點死掉。李淵剛敗,他又轉眼成了陳克複的客人。
雖然陳克複說擔心太原局勢,關心他的安然。派人將他從太原接到河北軍中。可楊倓不是傻子,在路上見到了弟弟楊侗等皇族子弟,馬上就全明白了陳克複的意思。河北軍日漸勢大,陳克複明顯是已經要掃除他們這些楊氏子弟。準備自己粉墨登場了。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走到這一步。什麽皇圖霸業,什麽皇位至尊。楊倓早已經不放在心上了。現在他所期待的,只是陳破軍能給他們留一條活路。
陳雷來前曾經得過陳克複的交待,讓他客氣一些。因此陳雷表現倒也十分有禮,讓楊倓等人稍安了一些。楊倓、楊侗兄弟等人從又坐上馬車,一起趕到板渚大營。
“李靖將軍剛剛已經攻破金堤關,陳王殿下已經趕到金堤關去了。”營中的衛士對著陳雷道。
“金堤關已經攻破了?”陳雷有些驚訝的問道。
“是的,就在半個時辰前!”
那邊的楊倓、楊侗兩人沒有如陳雷那麽淡定,他們滿臉的震驚表情。來的路上,他們對金堤關的戰事也已經有十分的了解,河北軍四月王日三路匯合金堤關下,兵馬十萬。而金堤關是李密苦心經營的要塞,更駐有精兵五萬,大將邴元真鎮守。河北軍兵雖多,可打的是攻城戰,二比一的兵力對比並不多。可河北軍居然隻用了三天,三天就拿下了。
“這怎麽可能,三天時間就攻破了金堤關?”楊侗也是在東都坐過皇帝的人,對於洛陽附近的金堤關可是十分的了解。
陳雷笑了笑,“要不是陳王不願意傷亡太大,三天都已經有些久了。諸位殿下,我們還是也趕去金堤關。”
在金堤要塞將軍府大門的青色台階上,聚集了高高矮矮的魏軍軍官近百人。他們穿著紅色的戰袍,頭盔的各種顏色盔纓代表著他們的官職等級,身後披著紅色或者銀色的鬥篷。幾面魏國的軍旗丟在地上,軍官們的鹿皮軍靴胡亂地踩過,紅色的綢子上留下了沾泥帶水的黑色腳印,肮髒,凌亂。
在人眾的最前面,邴元真雙膝跪地,雙手捧著金堤關鎮守將軍的印信,腦袋壓得低低的。眼見陳克複接近,他彎下粗壯的腰身,兩手趴地,以頭磕地。他身後的魏官跟著磕頭,上百人一排排地跪倒,各種顏色的鬥篷如同波浪一樣起伏著。
金堤關的守軍向河北軍投降,代表著洛陽已東的河南六郡徹底的劃入了陳破軍的統治之下,再一地抵抗。一時間,河北軍官兵和圍觀民眾都有了種眼看歷史在眼前發生的震撼感覺,將領們自發地簇擁在陳破軍身後,沒有人出聲。
邴元真顫抖、空洞的聲音在寂靜的大街上回蕩:“罪將邴元真恭候陳王殿下!謹獻上金堤要塞以彌補臣罪孽之萬一,還望殿下寬宏大量,不要計較罪臣以往之冒犯,今後罪臣將忠心侍奉殿下,與李密再關系!”
在李靖和羅藝兩位統帥的左右拱衛之下,陳克複穩穩地端坐在馬上。他俯視著李密的心腹大將跪倒面前,胸口湧過了一股熱流,不知為何,此時此刻,他感到的是征服者的昂揚快意。穩定了下情緒,他說:“邴將軍,識時務者為英雄,順應潮流方為大勢,這次做的好,以後也希望你能繼續為我軍效力。”
“罪臣願為殿下效犬馬之勞!”邴元真響亮地喊道,魏軍軍官們也參差不齊地跟著喊:“願為殿下效勞!我們棄暗投明了!”
街道上響起稀稀落落的笑聲。棄暗投明?陳克複一曬,但笑容隱藏在面容之下人能見,他很寬容地擺了下手:“都起身!諸位回將軍府休息。請放心,我軍歷來寬待俘虜,各位不必擔心人身的安全。”
邴元真確實是一個不錯的戰將,金堤關中的五萬隋軍也都是不錯的精銳兵馬。不過對上陳破軍及河北軍,就注定了他們失敗的命運。十萬河北軍,加上那些一路被俘虜來的二十萬魏軍戰俘,河北軍四面圍攻,不間斷猛攻三日三夜。
這樣的攻城激烈度,是前所未有的。特別是河北軍還有諸多專門用來破城的火藥武器,及工兵部隊。能堅持三日三夜才破城,邴元真和那五萬守軍,已經算是竭盡全力了。也許如果不是有城中黃君漢的老部下趁著守軍疲憊不堪時做內應,他們還能多堅持些時日。不過金堤關被四麵包圍,李密根本不能來援,再多堅持些時間也依然是同樣的下場,沒有什麽意義。
依靠著城中黃君漢老部下的內應,河北軍終於在攻城三天后打開了突破口。缺口一打開,就再也法挽救這股狂瀾,面對著城外如海洋一般的三十萬人,城內的守軍早就已經處於崩潰邊緣。城池防守缺口一打開,他們不過再堅持了不到一個時辰,就已經被迫退入城中。
邴元真想打巷戰,堅持到最後一刻,以報李密的知遇之恩。只可惜,新生的魏國並沒有得到所有將士的忠誠,在內應的煽動下,少部份的魏軍軍官突起發難,圍住了邴元真等高級將領。最後奈之時,邴元真才不得以投降。
午後街道陰沉沉的,烏雲密布,行人稀少。一隊騎兵護衛著陳克複,從要塞中心鋪著青石板的街道上經過,“滴答滴答”的清脆蹄聲在空蕩蕩的街道上回蕩。陳克複暗笑。他深知農民軍的特性,他們身上更多的是農民的散漫,而缺少軍隊的嚴明紀律。
農民軍積聚起來很快,可是散起來同樣的快。如果形勢有利,農民軍就會如狂風卷境,而如果形勢不利,農民軍就很難堅持,總是勝利來的快,失敗的也快。沒有後繼力與堅強的意志,往往是農民軍最大的弱點。
河北軍攻打的越猛烈,兵馬展示的越多,守軍的意志也就越弱。這也是他把二十萬降軍全拉到了金堤關下的原因之一,三十萬人擺在城下,不打就已經先讓城中的士氣跌落到了最低點。
騎兵開赴城市中各處,在一路上,他們見到了很多魏軍士兵。魏兵風紀極差,不時見有醉熏熏的三五成群的士兵地遊蕩在大街上,不見有軍官出來約束他們。空氣中迷漫著濃濃的劣質酒味。看到大隊河北騎兵經過,魏兵有人呼叫、有人破口大罵,有人遠遠地朝河北隊伍投擲石頭和雜物,更多的卻是表現出一副麻木的呆板表情,動於衷地坐在街邊喝酒,沒有人上來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