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樂壽。
“將軍,已經探明,羅藝攻打河間郡城,先是城外三十裡與東海公野戰,詐敗後撤四十裡,連續數天免戰牌高掛,深溝壁壘拒戰。結果東海公收兵回城,舉城飲酒大慶,卻不料那羅藝早先已經派了上百jn細混入了河間郡城,夜間突然搶下城門,迎大軍入城。東海公五萬余人馬,未及一戰,即全軍盡沒,劉霸道被俘,高開道隻率數十騎逃離,東海公被斬首!”
靜!樂壽城縣衙內極度的安靜。
竇建德此時已經整編了十二萬人馬,可身上卻依然穿著灰舊的袍子,遠遠看去,就如一個老農一般。只是此時竇建德那布帶簡單束起的發下,那雙眼睛卻是閃著銳利的光芒。那臉上更是yn沉比,灰黑一片。
在他的座下,范願等部下將領們也都是低頭皺眉,沉默不語。
在寫那封信的時候,竇建德他們就明白,高士達多半不肯南下,他也將多半死於朝廷之手。只是他們怎麽也沒有想到,高士達擁有五萬人馬,又有劉霸道、高開道兩員虎將,羅藝居然沒有半點損傷,僅僅幾天時間就已經將有堅城可守的高士達給斬首。
太快了,快到讓他們震驚。
高士達一死,如今他們的北面是羅藝的兩萬兵馬,東南是陳破軍親率七萬大軍,南面還有李靖的五萬兵馬,四面被圍了三面。原本還覺得高士達能拖住羅藝三五個月,哪料到三五天就被人奪城取了首級。
竇建德咳嗽了一聲“還有什麽情報?”
負責情報的是文士凌敬,這是竇建德在擊敗張金稱時收攏的謀士。
年過五十,且出身河北的凌敬本是河北耕讀傳家,卻奈一家老小盡死在地方郡兵的手中,連他也被關在了監牢之中,後來怡逢張金稱攻破縣城,看他是個文人,就收他做了次平原之戰時,凌敬就勸張金稱在整編好人馬前,不可擅自進攻河間,可張金稱卻根本不在意。
竇建德俘獲化後,聽得這事,馬上親自見了他,兩人對談一夜之後,竇建德就將凌敬收為自己的謀士,對他深為信任,如今竇建德軍中軍情斥候等事務皆由他處理。
凌敬面se凝重的道“剛剛收到的情報,陳破軍大軍依然還在景城,不過他已經派薛世雄率河北軍三萬,與其定薛定國快速趕來樂壽。”
“居然是薛世雄領兵前來?”
廳中數道驚呼聲響起,人人面lu驚se。
他們都是河北人,對於河北的大將自然清楚。薛世雄河北武將世家出身,久鎮河北,不但身為左禦衛大將軍,更兼涿郡太守。他鎮守河北涿郡,防守邊塞,草原人未敢襲邊。大業七年以來,河北義軍不斷,到處都是兵馬過境,農民起義。可是涿郡之地,雖然也有豪強舉事者,但最後沒有一個能在涿郡落的下腳,紛紛被薛世雄打的惶惶南下。
當年一度縱橫河北河南山東的上王盧明月,最初就是在涿郡起兵,可卻很快被打的南下。後來盧明月一度兵強馬壯,號稱王上,兵馬最多時達到四十萬之數,可盧明月卻再沒敢踏上涿郡一步。
河北東北之地,朝廷一直派左禦衛大將軍薛世雄,與右武衛大將軍李景兩位大將軍鎮守,可知這地方的重要。而且是河北軍向來強悍,薛定國、羅藝、郭洵,那都是河北強將,天下聞名。
如今李景已死,陳破軍將薛世雄這位隋朝名將派來,讓他們這些泥tu子出身的反將們都是心中感覺沉重。特別是竇建德他們這些人,曾經征遼時,還曾經是薛世雄的部下。那時竇建德是兩百征召士兵的校尉,而薛世雄正是他們最頂頭的上司。一晃數年過去,當初他們這些小
兵,如今要對上昔日仰望般存在的大將軍,這心理壓力可想而知。
“郭洵一萬兵馬,就力敵我們六萬之數,最後我們折損了三萬人馬才勉強將其殲滅。如今來了更厲害的薛世雄,還帶上了雙猛將薛定國,一帥一將,更兼麾下三萬精兵。此戰,凶多吉少啊將軍。”范願白著臉道。
竇建德咬著hun不語,自己如今剛剛才整編了十二萬人馬,且大多數都是新編之兵。這些兵馬根本沒有什麽戰鬥力,如果對上普通的朝廷鄉兵、郡兵還行,可對上河北軍這樣的強兵,更添還是薛世雄、薛定國這樣的將帥領兵,他心中惶惶,升不起半點的對抗之心。
而且眾人都明白,薛世雄這樣以往在他們心中敵的大帥,對上陳破軍都只能投降。那他們就算打敗了薛世雄又能如何?薛世雄三萬兵馬敗了,後面可是還有陳破軍的四萬兵馬,北面的羅藝兩萬兵馬,東面的李靖五萬兵馬。
一念及此,他覺得自己先前平原大戰張金稱,樂壽圍殲郭洵,一下子仿佛都成了用之功。就算勝一場兩場又能如何?可歎終究是勢力太弱,如果自己能早個幾年發展就好了。現在一切都晚了,可是要讓他就此放下,他心中卻有千萬般不甘心。
他血戰張金稱,五萬對二十五萬。他樂壽伏擊郭洵,以烏合而圍殲郭洵一萬精銳騎兵。這般戰績,這般經歷,帶給他一場場勝利的同意,也早j發了心底最深處的渴望。
男子漢大丈夫,生不五鼎食1死當五鼎烹。
眾人心中皆有怯意,只等竇建德開口,就打算向官軍投降。
可左等右等,眾人發現竇建德緊咬著嘴hun,目光中充滿著不甘,雙手捏成拳,手背上青筋直lu。
凌敬雖得竇建德信任,但卻因入軍中時間尚短,一直坐在最後面。
他在平原郡時,曾經與竇建德促膝長談一夜,當然明白竇建德心中所圖。此時雖然覺得大軍壓境,但他卻心中並多少懼意。看到竇建德在那裡苦苦掙扎,心中歎息一聲。
“將軍,上古之時,聖人每有不決之意,必向天卜卦問吉。如今將軍逢此不決之事,何不卜上一卦?”
范願等人一聽,都覺得這位凌先生實在是有些胡來。如此重大之事,又豈能交與茫然不定的神來決定?不過看到竇建德眼前一亮的樣子,眾人也法反駁,隻得繼續沉默。
“父親,樂壽城中就有一名女巫,女兒聽說她卜卦十分靈驗,父親何不問去問她?”竇紅線提議道。
“好!”竇建德點頭同意,立即長身而起。
在樂壽城中一處亂糟糟的流民營中,竇建德與部下諸將見到了那位傳說中有法力的女巫。那女巫滿臉枯槁,滿頭銀霜。披著一年滿是各種hu紋的黑袍,整個人身上都有一種腐敗的氣息。她住在一棟昏暗比的小屋之中,跪坐墊子上仿佛一具乾屍。但是聽到竇建德等人到來,她眼睛一睜,那雙眼睛卻是銳利明亮比,竇建德與之對視,甚至生出雙目刺痛之感。
女巫看到他們進來,只是眼睛睜開了那麽一刹那,掃視了竇建德一眼後又立即閉上了。
“你可是來問戰和降?”也不見女巫開口說話,但是一道令人雞皮疙瘩生起的乾冷聲音卻自屋中響起。
范願等人心中一驚,面lu驚se,他們沒有想到這個女巫居然能將他們此行的目的算出來。薛世雄率兵來伐,這是軍中機密,並沒有他們以外的其它人知道。何以這女巫居然一見到他們,就能說出他們的目的?一時間,本來不信鬼神的范願等人,也不由的將信將疑。
竇建德也是心中驚濤駭浪生起,不過他強壓製著心中的驚訝,面上不lu聲se。淡然問道“請為本將卜一卦,但問前途凶吉。”
女巫點點頭,也不問什麽,仍然是閉著雙目。她伸出那枯槁的雙手,掐了一會手勢。然後睜開眼睛盯著竇建德看了一會,搖了搖頭,歎息一聲,卻是突然站起。
女巫轉身往旁邊走去,這時眾人才發現這昏暗的屋子中,那邊居然還有一排的木籠,裡面關著鳥雀蛇鼠蛤蟆等各種動物。女巫伸手從一隻籠中抓出一隻烏鴉,走到一邊,拿起一把刀狠狠一刀斬下,將那烏鴉的頭斬下。女巫握著烏鴉在手,念念有詞,將烏鴉血放入一隻空碗之內。
“逃走是大凶之兆!”女巫乾冷的聲音響起。
“那投降呢?”范願聽到逃走矢凶,忙不迭的問道。
女巫坐在那裡,閉目念念有詞,一會後,她搖了搖頭。
“投降也是大凶之兆!”
這話一出,范願、董康買等人都是面如土se。如此一來,不能逃,不能降,那就只能戰了。可是能戰麽?想到這裡,范願突然偷偷拿眼打量了下竇建德與凌敬還有竇紅絲和女巫。
之前在縣衙中,眾人皆願降,唯獨將軍不願意降。後來凌敬提意卜卦問吉,線娘馬上說這女巫法力強。現在這女巫卜卦又說投降與逃走皆是大凶之兆,難道這裡面有什麽問題?難道這一切都是因為將軍不甘心,而s下與凌敬設的局?想到這可能,范願心中突然打了一個冷戰。他突然想起了高士達,將軍明明心有自立之意,表面卻偏偏要做的忠義比。可眼下,高士達卻是已經身首異處,將軍卻已經成了河間義軍之首。
他已經不敢再想下去了,他心裡不敢相信,那個與他們出身入死,不貪財,不好se,既仁厚,又義氣的將軍,會是一個如此心機深之人。
這些年來,腥風血雨,槍林箭雨,他們一路走來,將軍對部下的愛護是沒的說的。他不相信,將軍會為了自己的野心,而完全不顧底下這麽多跟隨他的弟兄的死活。
“不能逃,不能降?難道要戰嗎?”竇建德聲音帶著些顫抖的問道。此時他的心中充滿了糾結和猶豫,他身為義軍首領,十分清楚的明白眼下他們的處境。被陳破軍三麵包圍,且兵馬都是數位於自己的精銳之師。義軍與遼東軍對戰,異於雞蛋碰石頭,但是另一方面,他心裡卻又異常的不甘心。他不甘心就此失敗,他想與天下爭雄,逐鹿中原。
眼下聽到女巫的話,仿佛為他的野望找到了一個支持。但是他心中另一面卻告訴自己,選擇這條路,卻有可能讓十幾萬弟兄陪著自己身死。那麽多的弟兄是那樣的信任自己,如果自己真的要戰,那麽異於將那些兄弟當作了自己的棋子。他的心中猶豫不決,焦灼痛苦。一面是出生入死的眾弟兄,一面卻是自己的理想抱負,何舍何取,他糾結猶豫。
女巫睜開眼又看了竇建德一眼,語氣透著一股腐朽“逃走和投降都大凶,只有在日出前進攻才是大吉。好自為之!”說完這話,女巫再不說話,閉目入靜,仿佛沉睡。
竇建德知道女巫已經沒有話要說了,忙讓竇紅線送上了三牲祭祀,又留下了十兩黃金,才帶著眾人離開。
眾人重又回到縣衙,但是此時眾人比剛才更加沉默。
凌敬率先打破了沉默“據探馬所報,薛世雄所部兵馬現在距離我們足有一百七十裡地,面現在已經是午後。如果按巫師所言,那麽我們必須得在明日日出之前,趕到與薛世雄作戰。”
“我yu戰!”
竇建德堅定的聲音如玉珠落地,他站起身掃視了一遍部下。“各位兄弟意下如何?如果戰,那麽將九死一生,我不希望這事情由我一個人拿主意,在坐的每人都可說出心中所想,最後按多數者做最後決定。”
“父親,不是我們要戰,是那陳破軍逼我們要戰。
他要戰,我們就戰。爹爹,哪怕各位叔伯們不肯陪您戰,女兒也一定陪你戰至最後。”竇紅線騰的起身,聲音極聲的大聲說道。
眾人猶豫了一下,曹旦起身道“姐夫,我也陪您戰到最後。”
“他要戰,我們便戰!”
范願等人也被竇紅線等人情緒影響,紛紛面sej動的站起身,握拳高聲道。
竇建德心下大喜,上前在范願等人xong口重重敲打了一拳“好,都是河北的好漢子,也都是我竇建德的好兄弟。他要戰,我們便戰,哪怕最後戰死,我們也都是一起的好兄弟。戰!”
“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