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他當初給李蘭秋留了一把槍,大哥估計也不會落到這個下場。以大哥的本事,只要身上不挨槍,就算是掉下了懸崖,可肯定也有這個本事從暗礁之中脫離,然後爬上來。
所以,這一切都是他的錯啊,他有罪啊!
“對不起,對不起……”
俞旭垂手於兩側,死死地捏住了拳,壓抑地悶著聲。腦袋,重重地垂落了下來,就像是不堪重負似的,又像是本能地要遮住自己的淚臉,不讓這種狼狽和怯懦被別人看到。但,林夢還是看到了有略略渾濁的淚珠,順著他堅毅的下巴,滑落了下來,一滴滴地垂落到了地上。每一滴淚珠的墜落,緩慢地就像是添加了莫名的力量,又猶如錘子一樣地砸向人的心頭。觸及了地面,砸開,又猶如水晶裂開一般,讓人的心,也跟著微微開裂。
男人,不同於女人,他們善於隱忍,卻不善於哭。他們落淚的姿態,非常地難得,可若是他們哭了,往往更能讓人心裡受到觸動,然後感覺到沉重。[
“……別這樣……”
林夢其實什麽都不懂,容凌近期讓俞旭著手營救李蘭秋的事,她根本就不知道,所以不明白俞旭為什麽要道歉。俞旭,就不該是這個樣子!
“快起來!”
可俞旭動也沒動,依舊跪在那裡,壓抑地捏著拳,落著淚,無聲地傳遞著他的罪,他的歉疚。他所做的那些事,根本就不能說,說出來,就是給大哥,給他一家子惹來禍患,所以,林夢也根本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可,他心裡過不了自己的那道坎,盡管什麽都不能說,盡管林夢什麽都不知道,可他還是愧疚,還是得向林夢道歉。
自打他得到了消息之後,整個人就心神不寧,隨著容凌的遲遲沒有被找回,他被一種自責的情緒給完全淹沒了。
按照他當初授予手下,而手下授予李蘭秋的任務,那便是m方的人要真是動了手,那麽那個人一進洞,李蘭秋就用消音手槍解決了他,然後想方設法引起別人的注意之後,直接把他手下交給她的槍,連同那個人的屍體,一起弄到海裡。那下面就是暗礁,然後又有那麽多不知道到底會流向哪裡的洶湧暗流,可以很好地將那屍體帶著槍,一起卷出去遠遠的。如此,m方就是有心想查,也查不出來什麽。
為了最大程度地保障李蘭秋的安全,手下甚至事先幫助李蘭秋解開了困住她的兩把鐐銬。反正,到時候m方的人一死,再被推下了海,很多事就說不清楚了。
可明明一切都順利的,卻在最後一刻,發生了異變。李蘭秋竟然藏了槍!她扔掉的那把,是m方那個殺手帶過來的,而她最後受傷持有的那把,就是他的手下給的。所以,他是源頭,是他,害了自己的大哥!
沒有那把槍,就什麽事都沒有了!
他覺得,真的該給自己來一槍!
他先前還覺得自己這事辦的好,然後被大哥誇了之後,還有些歡喜。可現在看來,他真是太沒用了,他都把大哥的命給葬送了!
“對不起……”
他多想,替大哥擋了這子彈,也真想以死謝罪。就是讓他去死,也不能讓大哥……讓大哥……
一想到下落不明的容凌,俞旭再也忍不住,一拳猛然砸向了地面!
他饒不了自己,饒不了自己,都是他的錯!
“老四!”
梟況猛然衝了過來,一把就拽住了他的胳膊,阻止他拳頭的再次砸下。
“你發什麽瘋!”他訓他。這一拳頭砸下去多重,都流血了!
“你別管我!”俞旭嘶吼,使勁地甩了一下胳膊,去推梟況。可梟況也不是那麽容易對付的,以居高臨下的姿勢,直接將俞旭給按住了,然後,一邊將他的胳膊給反剪到了身後。[
“大哥現在失蹤了,你要是再敢給我鬧,我就揍你!”梟況厲聲罵。“現在事正多,你別給我惹麻煩!”
“你什麽都不知道!”俞旭怒吼,繃地直直的脖子上,青筋都爆了出來,顯『露』著他的激動心情。
梟況二話沒說,一個虎口掏心,一圈就朝俞旭的肚子揍了過去。
“我不知道?!”他憤憤怒罵。“大哥的事,是所有人的事,你別自以為是地一個人就給擔了下來,當我們其他的兄弟都是死人嘛!”
“你什麽都不知道!”俞旭狂吼,急眼了,抬手也是揍。“一邊去,別管我!”
他心裡壓著事,本來就煩躁地快要爆炸了,恨不得找人狠狠打一架。梟況往前湊,就更是點燃了他心裡頭的暴戾之火。
梟況見俞旭竟然還反擊,也就跟著怒了。容凌失蹤了,哪個心裡都不好受,都藏著一頭獸,都需要發泄。所以,兩兄弟立刻就打了起來了。
“住手!”林夢急喊。
可無奈聲音過低,被那打地急紅了眼的倆兄弟給忽略了過去。
這算是什麽事啊!
“讓他們分開,快讓他們分開!”林夢大喊,聲音嘶嘶的,因為太啞了。
她急得要自己下床來,但是被阿真給一把按住了。
“別管他們!”
可哪能不管啊!
林夢急得拿眼去看石羽等人,石羽一接觸她的目光,就皺了一下眉,然後暴喝了一下。
“夠了!”
儒雅的面龐,生了冷。
“有這時間在這裡吵鬧,還不如都給我滾過去處理生意去。大哥失蹤了,國內一幫兔崽子都在那上躥下跳呢,好好乾,把那些兔崽子給滅了,才有這臉等大哥回來!你倆——”
他走了過來,很不客氣地一人踹了一腳。
“都給我滾出去,別打擾了夢夢休息!”
他能排行老二,自然是有他的本事和難以被挑釁的威嚴的。梟況和石羽二人挨了踢,沒扭過來反抗,齊齊住了手。但出去,卻雙雙不肯。
俞旭抿了抿唇,走到了林夢的面前,重新跪了下來。[
“阿旭!”林夢氣惱地叫了一聲。
俞旭只是悶悶地說。“夢夢,你打我吧,都是我的錯,你打我吧。求你,打我,然後不要憋氣了,我發誓,我一定把大哥給你找回來。”
林夢怔忪了一下,心裡頭起了淡淡的哀意,但也只是伸出了手,輕輕地在俞旭的腦頂拍了一下,輕地與其說是教訓,倒不如說是哄孩子。
“我打你了,你起來吧!”
她不知道俞旭這心裡到底藏著什麽樣的秘密,他說不出口,她也不問。她已經知道,原來,不止是只有她一個人在悲傷,在受著這種找不到人的痛苦,還有石羽、梟況、俞旭等人,也惦記著容凌,心理面,也受著罪!
這世上,不是她一個人悲劇了!還有很多人,同樣關心著容凌的人,也承受著這種悲劇!她將自己給關了起來,就這麽朝地獄沉淪,也只能是讓關心的人,更加的心痛吧。
“起來吧……”
面對俞旭猛然抬起的詫異的臉,她伸出了手,將俞旭受傷的那隻手,給抓了起來,然後輕柔地給包裹住。
“你們都是容凌的好兄弟,我都知道,我會好好的,別擔心,我會好好的……”
盡管說著這話,她這心,依舊還是撕扯般地痛著。可她會好的,一定會好的。
“我們一起努力,等容凌回來,好不好?”
盡管,都快要絕望了,可總得不停地給自己積累希望。只要一直希望著,應該會有奇跡的吧?!會的吧,會有奇跡出現的吧?!
一朵慘白的笑,在她的臉上揚了起來。與此同時,一滴粉紅『色』的淚墜下,落在了俞旭的手背上,暈染了開來。
俞旭盯著那抹粉紅,再看著林夢強撐開的笑,眼眶一紅,重重地點了點頭。
“我一定會把大哥給找回來,一定會的,一定!”
“嗯。”林夢輕應了一聲,半垂下了眼。
房裡的人,這心就跟著酸酸澀澀了。眼前的這個小女人,到底堅強,到底是容凌選的女人,身體裡到底具有不可估量的力量,他們本來都是為了來安慰她的,可到頭來,還是她自己悟了,反而又反過來安慰了他們!
這樣的女人,賊老天,你敢讓她悲劇試試看啊!
*
盡管困難,林夢還是吃下飯。盡管不多,但沒有再吐出來。這對許多人來說,已經是很大的福音了。她能這麽快挺過來,他們心裡真的很安慰。
林夢也想明白了,無論如何,活要見人,死……死要見屍,她不能倒下去,再怎麽悲哀和絕望,她也要努力地活下去。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她會以最大的期盼在這裡等著的。
所以,身子一緩過勁來,她就要求去懸崖邊。
“天『色』太晚了,明天再說吧,興許,今晚上就能找到了。”阿真輕輕地安慰著她。
林夢搖了搖頭。“我反正也是呆坐著,也是個等,那就去那邊等吧。離他近一些,我心裡也好受一些。”
阿真拗不過她,最後和苗青商量了一下,就同意了。
苗青帶人護送著她,加上還有大莽,應該不成問題。兩個小的執意要跟來,林夢又是威脅,又是勸導,都不好使。
“佑佑要和媽咪在一起,永遠不分開!”小家夥這話咬地特緊,小手緊緊地拽著她。小浩浩也像快牛皮糖似的,緊緊粘著她。
因為這兩個小家夥,她放棄了出行計劃。她無所謂,可是晚上懸崖那裡風大,兩個小孩子緊跟著她,熬不起那風,這萬一生個什麽病,那就是她的錯。
“再說吧。”
她衝著苗青輕喃,這倒是讓苗青大喜。林夢比她想象地要堅強多了,看上去,已經看清了很多。果然,一開始就把兩個小的給帶過來,就是做對了。
因為放棄了出行打算,林夢就帶著兩個小的,去看了大揚。他傷勢有些重,目前在住院中。因為是小鎮,醫院離地也不是很遠,沒一會兒就到了。
大揚看到林夢有些激動,雙眼發了光,但很快又黯淡了下來,悶聲道歉。
“對不起!”
“是我該說對不起。”林夢輕輕地說,口吻很淡很淡,就如她此刻的心緒——根本高興不起來,也不能把自己的悲傷流『露』讓大家看見,惹得大家跟著傷心和擔憂,所以,她只能收斂自己的情緒,讓一切變淡。
“當時,我……魯莽了。你就那樣跳了下去,太凶險了。是我糊塗,差點害了你,是我要說對不起!”
“別這麽說,我跳下去,是我的本分!”
林夢感激他,感激這個大塊頭。懸崖下暗礁的凶險程度,她是後來才了解地多一些的,當時若大揚一把跳下去,然後不小心一頭撞在了暗礁上,那她是想都不能想的。什麽人,可以罔顧自己的『性』命,一念之間,說跳就跳!
這個男人,憑他的忠肝義膽,憑他的英勇無畏,就足以讓人敬佩!
“你好好養傷!”
“我其實沒什麽事。”大揚粗聲辯解。“我想出院,可是石少壓著不讓我出院!”
石少,就是石羽。大揚跟在容凌的身邊長,是叫慣了那些人的,而不是像後來吸收的手下那樣,乾脆叫她們大哥、二哥、三哥的。
“你好好養著!”
“我好著呢,不信你看。”大揚急著要歸隊,既是找容凌,又是遵守他答應容凌的囑咐,照顧好林夢,所以,根本是一點都不想在醫院裡呆著。
他乾脆抬起了胳膊,抬起了腿,演示著自己所謂的“好著呢”,但被林夢立刻給輕輕地按了按。
“讓你住院,是想讓你早點好。等你好了,還有好多事讓你做呢,你別急!”
大揚就怔住了。
“來日方長,你先把你身子養好!”
林夢這話,帶著點深意。大揚懂了一些,卻又覺得自己好像沒有完全懂。不過,他倒是沒有再『亂』動了,而是努力想著早點把身體恢復好,然後好歸隊!
時間一晃,便是第二天早上,距離容凌失蹤,將近36個小時了,人,還是沒找到。林夢慢慢地,以兩倍於常人的速度,才將早餐給解決掉。她照舊吃的不多,但是還算是讓人放心。兩個小家夥又是特意放慢了吃飯的速度,做到和她一致,陪著她一起吃。看到她不吃了,他們才三口兩口,解決了自己的那一份。
這兩個小孩,懂事地招人疼!
母子三,在小雨點飄揚之中,去了懸崖。懸崖上風大,雨看著也有些急,所以他們沒有下車,就這麽坐在車裡,等著,看著搜救隊伍忙碌著。
這樣飄雨的天氣,惡化了搜救進程。雨會讓視野變得模糊,也會讓海面顯得更加凶險,而且,也會讓搜救的人心生煩躁,厭惡這種機械式的搜救。
“這些人,千萬別虧待了,我看午餐或者晚餐的時候,有條件,盡量好吃好喝地供著,然後額外給予補貼。”
林夢看著那在雨裡穿梭的飛機,淡淡地說道。
苗青應了一聲。“知道,我會安排妥當的!”
請人辦事,要想別人盡心盡力,自己這邊,總得有些相應的表示的。
臨到中午,雨勢就有些大了,兩小子坐在車裡,把林夢的手給抓地相當的緊。林夢偶爾將目光從車窗外收回來,看向倆小孩的時候,能在他們的臉上看到藏不住的憂慮。
倆小孩這麽小,也會害怕的吧!
“別怕,媽咪在這裡!”
她將倆小孩給拉到了懷裡,緊緊抱住了,又各自吻了吻他們,重新將目光投放在了外面。似乎,外面總有人在等著她。這麽看著,便能一直牽系著那人的心,讓他不至於『迷』路,讓他不至於忘了她。
容凌,我等著你,等著你,等著你……
這樣的呢喃,在她心裡已經不知道重複了多少遍,可,她永遠不會生厭。
我們約定一個時間吧,你要是不來,我就去找你,好不好,好不好……
入了夜,雨又小了,只是蒙蒙細雨的架勢。容凌依舊沒有找到。林夢輕歎了一聲,吩咐回去,車子就往小鎮上開去了。坐在前座的苗青從後視鏡裡看著林夢,欲言又止。而在後座坐著的阿真,眼裡則是盛著憂慮。
回到臨時租住的小屋的時候,大家的表情,大多是和阿真相似的,憂慮中帶著小心翼翼。她想說,她沒這麽脆弱,大家不必如此。只是這話在心裡滾了滾,嘴裡卻說不出來。
莫名地就是失了力氣!
晚上躺下的時候,倆小孩一左一右窩在她身邊,貼地非常緊,兩隻小手很霸道地分別抱住了她的一條胳膊,緊緊抱著,一副生怕她會不見的樣子。她有時候稍微一動,倆小孩就會驚醒,瞬間瞪大了眼,然後看著她在身邊,就又速度地把眼睛給閉上,只是回頭,兩手更是將她的胳膊給抱緊了。
她沒睡,所以這樣的景象,看到了很多遍。到後來,因為心疼,就再也不動了。即便是這樣,倆小孩也沒睡安穩,總會有那麽一刻,突然就像是受驚了一般,小身板會突然顫了顫,然後更往她身邊窩。
她的心裡,就又會流過歎息。
容凌,這些你都看到了嗎?!你知不知道,自你失蹤後,我們母子三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你怎麽忍心,就那樣失去了消息?!
她甚至有時候會怨恨,怨恨他起了那樣一個局,又怨恨他就這樣放了手!
可這怨恨,也只是一時的心情作祟,總會迅速地飄散開,然後便是深入骨髓的思念和心如刀絞的悲切。也只有在這靜默的夜,她才能稍稍放縱,讓那種絕望的悲傷,像網一樣地慢慢鋪展開。而她,便是那最中央的魚,被網住了,又脫了水,無力掙扎,閉著眼苟延殘喘著,等待的只是一個結束。
“噝——”
心中太痛,又冰又涼,又酸又疼,終於讓她不自覺地溢出了一聲低低的呻『吟』。
一邊守著的苗青,卻像是貓兒一般猛然坐了起來,看向了她。見她安然的躺在那,就低低地問。
“睡不著嗎?”
“嗯。”她極輕極輕地回了一下。
苗青長久地靜默。她可以比男人更強悍,更能乾,但是卻比不了有些女人的纖細,她——不知道該如何地安慰人,所以過了大半天,才慢了好幾拍地說了一聲。
“睡吧!”笨拙地無法再笨拙的安慰方式。
而又是過了好久,好久,林夢也是慢了很多拍的“嗯”了一聲。
這下,苗青就更睡不著了!
然後,周而複始,又是天亮,距離容凌失蹤,已經將近60個小時了,依舊,沒有他的訊息。大家的臉『色』,更顯得沉重,宛如即將下大雨的灰蒙蒙的天。不過,外面的天氣倒是好了不少,放了晴,只是因為昨天一天的雨,所以外面還是濕漉漉的,黏糊地讓人有些焦躁。
林夢依舊是坐車去了懸崖,倆小家夥不用說,寸步不離地跟上。這一天,林夢在懸崖邊,迎著風,吹了一天的風。返回的時候,鼻塞了。
“去醫院看看吧。”阿真建議。
“沒事,只是風吹多了!”
阿真和苗青無法苟同,最後把醫生給請過來了。倒不是什麽大事,醫生給開了『藥』,聲稱吃了『藥』應該就沒事了。不過臨走前,倒是吩咐了一聲,說病人似乎鬱結在胸,應該想辦法開懷,否則,容易得大病。
這自古悲傷得厲害的人,基本上多是短壽的命。阿真和苗青都知道,可又能怎麽辦?!心病還需要心『藥』醫,可那心『藥』被丟在了海裡,至今還沒被找到呢!
半夜的時候,兩個小家夥又緊挨著林夢睡著了,林夢又閉著眼,實則清醒地在那裡挺屍著。門,被輕輕推開了。在一邊打地鋪的苗青隻睜開眼看了一下,沒有動。來的人,正是和她約好的阿真。她不擅長細膩地勸解人,那她只能找擅長的那個。
門,被重新輕輕推上,阿真慢慢走了進來。雖然,她瘸著腿,但走的很穩,且無聲。走到了床邊,她坐了下來。
“沒睡吧?!”
林夢聽到了,又似乎沒聽到,依舊在那直挺挺地躺著。
阿真就伸出手,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本來,她是想要抓手的,不夠林夢的雙手雙雙被兩個小的給抱住了,她也只能去『摸』她的頭。事實上,林夢很小,小阿真很多呢。和阿真一比,她就像個小妹妹。沒了容凌在她身邊,阿真現在看著她,真就是個小妹妹。不過,這稚嫩的軀體裡,卻蘊含著讓人無法忽視的力量。
“我給你說個故事吧。”她輕柔地說,略彎下腰,像愛護小妹妹一般,輕輕地撥開林夢的劉海,一下又一下的撫『摸』著。
林夢的眼皮子,微微地動了動。
“我和阿況的事,也不知道你知道多少呢。不過我想,有一件事,你肯定不大清楚。”
她頓住了,似是醞釀情緒。
林夢就略微睜開了眼,然後看見了阿真眼底流過的酸楚。這——有些熟悉!
“那時,我們之間鬧地非常的凶,我總覺得,他厭惡我,厭惡到恨不得我能死了,永遠地消失在他的面前。然後,死亡就真的降臨了。那個雨夜,車子就那樣直接地在我身上碾了過去,大概是太痛了,我反而感覺不到痛了,只是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骨頭嘎嘣脆響著被碾碎,然後,肌肉被碾成了肉泥,內髒什麽的,估計也差不多是這個樣子。我當時就想啊,好了,這下終於可以結束了,那個男人也該暢快了,可你知道嗎,那男人卻哭著求我不要死,說不能沒有我,又說我真敢死,他就要『自殺』了和我陪葬。我想,這可真有意思,心裡覺得這男人啊,可真是犯賤,快要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可後來,他為了救我,那麽狂傲的一個人,就是家道中落了都沒跪下來求一下別人的人,卻跪下來求了醫生,死命磕頭,醫生說我沒救了,他就直接拿槍威脅醫生,口口聲聲說,我要是要就那麽死了,他就殺了這一屋子的醫生護士,再殺了自己,讓所有人給我殉葬。我當時就想,這個男人看著有點開竅了,我努力了那麽久,要的不就是這麽一個結果,現在就這麽死了,豈不是便宜了別的女人,到底不甘心,就這麽掙扎著,硬是撐了過來。那主刀醫生後來老是衝著我說,說我能活過來就是一個奇跡,我心想,什麽奇跡不奇跡的,不過是精神在作祟。強大的精神,完全可以比奇跡更奇跡。我一手調教出來的男人,沒有讓給別的女人的道理,就是一腳踩入了地獄,我就是爬,也得爬回來。我就是這麽一個爭強好勝的『性』格,你是不是沒看出來?!”
阿真衝著林夢,低笑了一下,撫『摸』她的力道,就更是溫柔了。
“我想著,論起爭強好勝,我可遠遠不如容凌。我當時受了那麽重的傷,這身上的大多髒器都破裂了,可也活了過來。而容凌,也不過挨了幾槍,加上以他的身手,我想著,他的情況肯定要比我好一點。而且,你比我好啊,你是他深愛的,他怎麽能舍得扔下你?!你也是他花了大力氣調教出來的,以他那恐怖的獨佔欲,他肯定也受不了把你讓給別的男人,就是爬,也得從地獄裡爬回來。我總想著,他肯定不會死,就這麽留下你一個人,他怎麽能甘心?!而且,我總堅信著,不到最後一刻,就不能妄下結論。你不知道,當時我和阿況在一起,沒有一個人看好,都說了,就我倆那樣的,肯定得分,可你瞧,我倆現在多好。我要是當初聽了那些人的話,或者是半路自己把自己弄的沒有信心了,放棄了,那我多可惜,損失該有多大!咱們再來說說容凌,說的不好聽一點,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這人,這屍,都沒見到,就是沒到這最後一刻,那誰能知道最後的結局?!我的個『性』是要強的,不到最後一刻,絕不輕言放棄。阿況那時候不懂事,往死裡折騰我,可我就是不服輸,不到黃河心不死的那種不服輸法,那最後,不也是苦盡甘來?!夢夢,你這骨子裡的要強,也並不比我少吧。現在,還沒個定論呢,你就把自己折騰成這個樣子,夢夢,這不是你。記住了,你是林夢,是當初那個有膽子帶著兒子跑路,有膽子都嫁了人了還回來搶那極品男人的林夢!林夢,容凌不在了,你就不是小乖了,小乖,是容凌的小乖,他不在,你就當回林夢,那個果敢堅毅、自信強大,有自己的目標的林夢,站起來,然後想法設法把那個男人給搶回來!林夢,記住了,你是林夢!”
阿真重重地點了一下她的眉心,收了手,在一邊靜坐,給她時間,讓她慢慢消化她所說的話。
時間,無聲地流淌,過了好久,好久……
阿真揚起了眉,伸手輕輕探到了林夢的鼻下,感覺了一會兒之後,輕輕地叫了一聲。
“夢夢?”
手指感覺到的呼吸,依舊如之前那般的平穩。
阿真就笑了一下,慢慢地把手給收了回來,輕輕站了起來。一直閉著眼的苗青,就像是全身長著眼睛似的,迅速坐了起來,睜開了眼,看向了阿真。
阿真衝她點了點頭,無聲地衝她做了一個嘴型。
“睡著了!”
苗青立刻雙眼一亮,猶如貓一般地輕巧站了起來,貓一般無聲地靠近,站在床頭,盯著林夢看了一會兒,然後回頭衝阿真豎起了大拇指。
果真,這人請對了!
阿真伸手指了指外面,苗青就點了點頭,跟著苗青一起出了屋。帶上了門,兩人在門口壓低了聲音低低交談。
“她能睡著,那看樣子,應該是過了那道坎了。”
苗青立刻誠摯道謝,卻被阿真給嗔怪了回去。
“謝什麽謝,幸不辱命罷了。不過,我們還是要多照看她一點。”
“那是自然。”
兩人也沒再多說什麽,各自回屋了。
第二天,就出了事。搜救隊那邊,停止搜人了。三天三夜,搜救一個本來就沒有多大希望生還的人,德方那邊覺得已經表現了最大的誠意,該收隊了,而他們也的確收隊了。小八使不上力了,容三伯也使不上力了。
石羽等兄弟幾個盡管憤慨,可也知道德方這邊的確已經很給面子了。他們這邊可以派人繼續進行搜救,只是力度必然不如『政府』,而且,他們又該如何向林夢解釋?!
面對林夢的時候,兄弟幾個就很不自在了。林夢看出來了。
“是不是搜救行動停止了?”
兄弟幾個齊齊詫異地看著她,沒料到她竟然如此地聰明,連這都給猜到了。而且,他們也沒料到林夢會是這樣的平靜,這……這……這和他們想象的也太不一樣了!
不過,誒,也不得不說,今天這林夢看上去,似乎……有些不一樣了!
“你……”石羽遲疑了一下,斟酌著用詞,問。“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先在這裡呆著,等!”
說這,話的時候,她的神情依舊是平靜的。
石羽有些『摸』不清,只能小意著溫柔,附和著。“行,那就等著吧。我們自己有人,也可以自己找,總能把大哥給找回來的。”
林夢輕輕地“嗯”了一聲,卻依舊不顯激動。這弄得男人們不鎮定了,覺得這似乎是好事,可又怕這是壞事,怕林夢這個樣子不過是暴風雨之後的平靜,所以扭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無聲且急切地交流著訊息。
林夢瞧著這一幕,心裡頭微微一暖。不一味地沉浸在悲哀裡,才能更真切地發現這些男人的可愛。他們就像是家人一樣地包容著她、愛護著她、關心著她。這些人,多好!
她翹起了嘴角,微微『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這驚得男人們皺眉的皺眉,瞪大眼的瞪大眼,變臉的變臉,似乎是嚇地不輕啊!
可愛的人呐!
“夢……夢夢……”俞旭嚇得有些口吃了。
林夢這嘴邊的笑容,就更大一些,綻放地更明媚了一些。
俞旭立刻一副要哭的樣子!
她就搖了搖頭。“別擔心,我很好,只是想開了。”
想開什麽了?
男人們狐疑,面『色』古怪。
林夢就走到了阿真的身邊,牽住了她的手。
“這要多虧了阿真!”
扭頭,她認認真真地看著阿真。“阿真,謝謝!”
“喂,太見外了吧!”阿真故作不悅地繃起了臉。
林夢就笑了一下。
“必須要謝的,不是矯情,而是打心眼裡感激,你點醒了我,讓我不至於錯過太多!”
阿真就回握了一下她的手。
“記得啊,我們是妯娌!”
然後,衝她眨了一下眼。
所以,別見外。
林夢點了點頭。
男人們雖然好奇地要死,可也看出一些門道來了,這臉上的神情就不那麽沉重了。等林夢扭身對他們解釋了一通,他們的臉上都顯『露』出一絲明亮來。
“我剛才說要等,一是等容凌,二是等容家的人。容凌,我是不會放棄尋找的,我要等他回來。容家的事,容凌前期付出了不少的心力,他現在人不在,我得把這事給進行下去。我要讓那些人看看,什麽叫做實力,然後,給我統統閉嘴!”
最後那一句,擲地有聲,讓人完全可以感覺到林夢說這話時候的自信和朝氣。
林夢,這是站起來了!
男人們有些驚喜了!
同時就更好奇了,到底,阿真和她說了什麽了,怎麽會有這麽大的效果,簡直是奇效啊。梟況一雙眼,不停地往自家女人身上打量,無聲詢問。可是阿真只是衝他一個白眼,沒搭理他。梟況皺了一下眉,暗想老婆這是怎麽了。不行,一會兒得私下問問她,怎麽瞧著,老婆對他還有點怨氣的樣子?!
且不說,阿真後來是如何受到男人們的追問的,又是如何地死守秘密,一字都不外漏的。單單說容家這邊,還真是來人了,來的還是重量級人物——容七!
容家來的是他,又是挑這個時候,林夢是滿意的。她既然想通了,那麽自然就明白當下該以何為重了。她本來就有經商天賦,在經商方面,也有過過人表現。只是她志不在成為女強人,所以嫁給容凌之後,沒這心思自己開什麽公司。可她不開公司,不代表她就對如今商場的事一無所知。容凌所作的事,從來不瞞著她,容家走到哪一步該如何運作,容凌之前都和她談過,兩人甚至還私下討論過,所以,可以說,容家今後該如何走,沒有人能比她更清楚,也更懂得如何最好地『操』作。
容凌目前下落不明,從國內好友孫菲打來的電話中,林夢得知,這事都上了全國新聞,基本上,在商場混的,少有不知道這事的。畢竟,他可是堂堂亞東集團的老總!
目前,因為亞東執行總裁的突然失蹤,亞東越發不被看好,容家也是勢落,各種相關產業,遭到更加嚴重的打擊。在圈子裡混的人,基本上認定容凌已經是死了。
在這種情況下,容家如果也認定容凌必死無疑,然後,直接忽視了他,又忽視了她這個當容凌妻子的,另外推舉一個家主或者執行總裁出來,那麽,容家的事,她絕對不會盡全力!她決不能容忍,自己的男人為容家如此盡心盡力,最後被容家這麽無情地舍棄。
不過好在,容七沒老糊塗,過來找她的時機,挑選地非常好!
在搜救行動進行中的時候,他不來打擾,盡力穩住容家的局面,這可以算是他對她的體貼;等搜救行動結束的時候,他立刻趕過來,這是他對她的重視!
她在等,等等看,容七來了,到底會說什麽。只要,他容七尊重她,看重她,信任她,那她必不會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