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桃花芳菲競放,本來看著天氣一天天的溫暖起來,可一夜過後,卻突然百花凋謝,春寒料峭起來。
一大早,李璟正要入宮覲見皇帝,可剛要出門,張泰卻滿臉笑容的迎上門來,說皇帝已去別宮清化宮中,並特讓他來宣李璟前往華清宮中。
坐上張泰帶來的皇帝指派來接的華麗馬車,李璟隻帶了六個門徒及一隊五十人銀槍效節軍侍衛。他們的車馬前,另有一百名金吾衛士兵為前導護衛。自憲宗削藩,結果魏博、成德軍派刺客入長安把宰相武元衡直接刺殺於大街上之後,皇帝就下旨所有的三品以上官員在長安城都有金吾衛開道護衛。而做為宰相,自然護衛更多。
李璟雖然沒有進入政事堂,也好歹也加著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的宰相頭銜,特別他現在還是天子面前的大紅人,因此為他開道的金吾衛直接達到一百名軍士。
昨曰突然一夜北風呼嘯,天明之時已經是滿目一片白茫茫的大雪。
這輛來接李璟的馬車很大,李璟能坐下十人,甚至還可以在李璟喝茶。現在裡面隻坐著李璟和張泰兩人,華清宮是在長安城東約六十裡的臨潼驪山腳下北麓,是皇帝的別宮。這座別宮最著名的就是山上宮中的溫泉,一到春冬兩季,皇帝便會經常前來洗溫泉熱湯。
秦始皇曾在驪山“砌石起宇”,西漢、北魏、北周、隋代亦建湯池。唐貞觀十八年唐太宗詔令在此造殿,賜名湯泉宮。天寶六載唐玄宗改名華清宮。當時這裡台殿環列,盛況空前,唐玄宗與楊貴妃在此的纏綿故事流傳後世,但安史之亂後皇帝很少遊幸。
馬車的姓能很好,李璟和張泰坐在裡面擺開了圍棋,棋盤絲毫沒有晃動。
“這華清宮似乎已經許久沒有天子遊幸了,怎麽陛下突然跑到華清宮來了?”李璟問道。
張泰清清笑了笑,那笑容中充滿著嘲諷之色,“還不是田令孜在陛下面前唆使。”張泰原本只是一個宮中中等級的太監,但自因張承業跟了李璟之後,他也因此得了一強力外援,得李璟的影響,如今也是不斷高升,現在已經成為長安宮中天子面前排名第四的太監。
不過宮中的傾輒比外面的官場更加厲害,一旦到了某個位置,就算你不想參與爭鬥,也由不得自己了。想當初,田令孜只是一個小太監,可就憑著與皇帝的親密關系,他先是拉攏了宮中最大的宦官世家楊氏的首領楊複恭,聯手把當初連殺了懿宗四個兒子,,硬生生的把既非嫡也非長的五皇子普王李儼立為皇帝的神策軍左右中尉韓文約和劉行深先後趕下台。隨後,坐上樞密院使的田令孜又馬上聯名了在右神策軍影響力巨大的西門氏宦官世家的首領西門思恭,一起又把前盟友楊複恭的神策軍中尉的位置也搶到了手。
而現在,田令孜勢力正熾,西門思恭又拉上了楊複恭一起對付田令孜,他也被拉進入了這個聯盟。
“李中書可得小心田令孜,這幾次讓他吃了大虧,更讓他損失了四五百萬巨財,以田令孜狹隘姓格,絕不會就這麽罷休的。”張泰提醒道。
李璟點了點頭,田令孜和他之間早已經結下死仇,眼下不過是都礙著皇帝,所以才面上和氣而已。
“張公可知道陛下為何遲遲不讓各軍回鎮?”李璟一直有些不明白此事,諸鎮三萬四千兵馬可不是一個小數,每在長安呆一邊,朝廷可就要供給各鎮軍隊一天的糧食薪俸,甚至隔些天還得發一次賞錢。而按現下的慣例,只要各鎮軍隊回到自己的鎮內,所有的軍隊的糧餉等都是要各鎮自己負責的。
各鎮的軍隊只要不出鎮,就是由各鎮自己供軍。但一出了邊境,只要是朝廷相召,那麽所食就必須由朝廷供給,這就是規矩。
“李中書難道沒有發現,最近長安以及關中的官員調動頻繁,甚至是連關中諸鎮的節度使都調動了數個,關中諸鎮的兵馬甚至也調動了好幾處?”張泰笑著問。
李璟心中一動,他知道關中的藩鎮雖然不是割據藩鎮,但這些年來,也開始慢慢的向著關東河北的藩鎮學習,他們也開始搞藩鎮世襲的這一套。甚至連神策軍,也出現了大量的禁軍世族,世代服務禁軍之中,子襲父職,弟襲兄職。而且更嚴重的是,朝廷的南衙十二衛完蛋了之後,現在北衙十軍也幾乎已廢了,只剩下了神策左右軍。整個朝廷,現在手中唯一的兵馬就是宦官們指揮的這支花名冊上多達十五萬的神策軍了。
可事實上,神策軍根本沒有十五萬,就是真正在冊的那些兵,也只有一少部份是真正的兵。其中有大量的都是長安關中一帶官員世族豪強之家的子弟,就是在軍冊上有個名字,卻根本不入軍營之中訓練。還有更多的一部份,則是所謂的竄名軍籍。所謂竄名軍籍,就是中唐之後軍隊的一項特色。
中唐之後,朝廷的軍隊分成了兩大類,一是禁軍,一是地方藩鎮軍隊。禁軍由朝廷用稅賦養著,而地方軍隊則是藩鎮自己想辦法。
營田收入、雜稅收入、商業收入和兩稅收入構成藩鎮的全部收入。藩鎮的軍隊越養越多,純靠收稅已經根本不足用,因此地方開始營田,可營田也只能用以軍糧,多的也弄不出來。裝備這些,就得靠商業收入。所謂商業收入,就是招收那些會做生意的商人,發給他們軍籍,就可以打著軍隊的名號做生意,能得許多方便,甚至由軍隊提供本錢,所得收益軍隊得一大部份。
地方上還可以營田,禁軍卻完全靠著朝廷供給,這些年,朝廷只剩下了東西的幾十個州還在向朝廷供給稅賦,其余的大多自己養軍了。而南韁又戰爭不斷軍費開支很大,皇帝又奢侈浪費,禁軍的軍費也十分有限,經常欠餉。許多禁軍就開始做生意,一是召募那些商人入軍,然後讓他們去做生意,另外乾脆就是軍士直接出去做生意。
長安城中,就有很多神策軍士開著各種各樣的買賣。
控制著京畿之地的神策軍都爛成了這樣,皇帝自然也是知道的,但他也沒有辦法解決。因為他拿不出錢來供軍,就只能如此來。要不然,就很有可能引發兵變。
但是現在,八鎮三部落兵馬就駐在灞上,看似不多,可他們剿滅沙陀軍的威風,甚至是閱兵時的氣勢都在。因此,政事堂和皇帝現在一直不讓他們走,寧願供著他們,原因就在於朝廷借他們的勢,正在解決京畿越來越失控的神策軍。他們的辦法其實也就是治標不治本,調換節度使,調換軍官,甚至是清除掉一批竄名軍籍的商人。
朝廷這次的動作很迅速,在短時間內已經將整個京畿十幾個州數個節度內的節帥將領進行了一次大規模的調換,並且對神策軍進行了一次大清理。雖然這觸動了不少神策軍將士的利益,可有八鎮兵馬在側,卻也一時沒有人敢做出頭鳥。
“這是陛下的主意還是政事堂的主意?”李璟問。
“這是田令孜最先提出來的,陛下同意之後,交由政事堂執行的。”張泰回道。
聽到這居然是田令孜提出來的,李璟也有些驚訝。不過短暫的驚訝過後,他還是很快明白了事情的關鍵。田令孜雖然現在掌控著神策軍,但實際上也沒控制多久。神策軍在京畿之地,盤根錯節,也不是那麽容易掌握的。而這次通過這次大動作,一來確實也是把神策軍的腐爛切除了一些,畢竟神策軍有戰鬥力,對田令孜來說更有好處。這第二嘛,李璟不用想就明白,田令孜肯定是通過這次大動作,向神策軍安插子大量自己的人,如此一來,增強對神策軍的掌握控制。
一想到自己居然不知不覺的被田令孜當了回刀,李璟就有些鬱悶。越是如此,李璟現在就越是希望能早點離開長安。
下午,馬車才到了驪山腳下的華清宮。
到了之後,皇帝直接讓人傳下旨來,先賜了李璟一個湯池給李璟沐浴。
這樣的天氣,泡一個溫泉確實舒服。躺在池子裡,李璟現在左思右想的,還是登州的局勢。不說登州,就是兗、沂兩州的局勢也不容樂觀。公孫蘭已經將草軍最新的一次動向報告了他,王仙芝黃巢已經聯合了王敬武,他們剛剛先大敗了天平軍薛崇,然後又大敗了泰寧軍李系。
草軍與王敬武的聯合,這可不是好事。先前他們雖然靠到了一場,但從沒有聯合行動過,現在,他們終於聯合起來了,而且還把天平軍和泰寧軍都擊敗了。可以想象,一旦沂州失守,他們下一個目標很有可能就是淄青,萬一平盧軍擋不住他們,那這些草賊叛軍,絕不會放過眼下北方最富裕的登州。
無論如何,李璟也不能讓他們得逞。今天,他就要向皇帝請求回師登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