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璟一聲大喊,大槐樹下一眾老少村民頓時安靜下來。上百道目光一直注視著李璟的身影,屏息靜氣的看著他將手伸入陶罐之中,然後握著拳頭伸回了手。
“快打開,抽到了沒?”周圍眾村民比李璟還要心急,在旁邊大聲的催促道。
李璟將握緊的拳頭伸到眾人面前,緩緩張開。
“啊!是白色的,沒抽到!”一陣驚呼聲響起,其中有的是為李璟高興,慶祝他免去了抽丁入伍的差事。卻也有些人有些失望的歎息,畢竟陶罐裡雖然一百五十八個卵石中只有十個是染墨的,可如果李璟抽中一個染墨的,他們也就多了一分避免抽到染墨石頭去入伍的機會。
晨風拂過,李璟望著手中那顆灰白的卵石,卻是心中暗算失望。別人都不想去當兵,他心裡想去,結果卻反而抽不中。
眾人議論紛紛,一時間卻再沒人上去摸石頭抽簽。
那個一直在樹下半閉著眼睛的配刀軍官,卻是突然饒有興趣的抬眼上下打量著李璟。
這一次征召的是團結兵而非招募的正式官健,團結兵不長期脫離生產的地方軍隊﹐又稱團練兵﹑土鎮﹑土團。唐朝開始設置,到武則天時廣泛設置。團結兵由團練使統領,到了晚唐此時,團練使大多由州刺史兼任。
春夏歸農,秋冬追集,這就是團結兵。
團結兵由地方官府征發入軍﹐不登記入正規軍軍籍﹔服役期間發給本人身糧醬菜﹔協助藩鎮官健在境內防守﹐或配合作戰﹔不長期脫離生產﹐軍事任務結束之後﹐隨即遣返回鄉。
雖然朝廷對團結兵的征集遣返做了許多詳細規定,但到了此時,中央朝廷的政令基本上大多走樣了。團結兵本來是在地方防務吃緊的時候,由地方官府按一定比例征發,且還得供給口糧醬菜。並且這些團結兵只是負則本地境內協防,並不長期脫離生產。每年秋冬兩季集結,到了春夏則返家歸農。不過到了現在,一切都改變了。名義上召集的還是團結兵,實際上卻已經屬於類似於雇傭兵的性質。經常一征集就是幾年不得回,甚至除了協助防守,還得上戰場打仗。
甚至有些地方團結兵還不如各藩鎮下面的官健,團結兵打仗沒有糧餉,隻負責基本的身糧醬菜。武器鎧甲等全由自備,且服役時間不定。他們與唐初的府兵類似,卻又沒有府兵相應的待遇。這種團結兵漸漸演變成了一種兵役,百姓們對這種兵役是懼怕不已。
應募去各藩鎮下當官健,還有糧餉,算是一條吃飯的路子。可當團結兵卻是免費的,完全類似於苦役。
那軍官從伍多年,這次征集團結兵他也去過好幾個村子,那些人一旦被抽到無不驚懼萬分,甚至有痛哭流淚下跪求免的。而那些沒抽中的,也都不免喜形於色。
唯獨眼前這個年青人,卻十分淡定。之前無人肯上前來,他主動第一個上前抽簽,沒有半分緊張擔憂。當幸運的沒抽中時,他卻又並沒有顯現出半點興奮失態。這個年青人太鎮定了,頗有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氣質。看他年青健壯,氣質俱佳,聽說還是個曾取得過科舉資格的鄉貢。這樣的人要是能收入麾下那是極好的,可惜了,他居然沒抽到。
“下一個!”王老村長見無人上前,費力喊道。
“俺來!”王鐵匠家的王小石頭滿臉激動的跑上前來,一把將手伸入陶罐中。
“俺抽中了,是染墨的。俺要去當兵了,俺抽中了。”王小石頭攤開巴掌,一枚漆黑的卵石躺在他的手心。他卻激動的喊叫起來,似乎他也和李璟一樣早有投軍的打算。
李璟心中思緒萬千,回到家人身邊。一家人都圍了過來,興奮的看著李璟手中的那塊灰白的卵石。她們可不希望李璟抽中染墨的卵石,家裡只剩下了李璟一個男人,再被抽去當了兵,這個家可怎辦。
不管是願意的,還是不願意的,一個接一個的村民上前摸出了一個石頭。
有人高興有人憂,沒摸到染墨石頭的一家高興大笑,抽到的,臉色灰暗歎息連連。李璟注意到,不但小石頭抽中了染墨卵石,王良也抽到了一個,另外老村長也抽到了一個染墨石頭。
王良握著那塊黑石頭面色無比的難看,大有一口把卵石吞下肚去的想法。看他這樣表情,李璟忽然心裡舒暢了許多。
那個文吏早已經將抽到染墨石頭的十戶人家登記在冊,大聲道:“抽丁已經結束,王李村一百五十八戶,十五戶抽一丁,共抽十丁。現在,抽到的十戶馬上收拾下東西,午後抽到的十丁必須啟程往登州治所蓬萊。醜話說到前頭,午時一到,哪家抽到丁員有敢不到者,將以逃兵罪論處絞死,全家流放三千裡。”
有幾家聽到這話頓時哭泣起來,社樹下一片嘈雜。
“肅靜,哭個什麽哭?抽到當兵是你們的運數也是你們的造化,真要戰場上殺敵立功,到時也少不了發財升官。另外,每兩丁需自配一匹馬,無馬驢騾也行。此外,還須自帶武器鎧甲。沒有者,可到蓬萊後再向營房領取,但每人全套裝備需付錢二十千。”
這話一出,下面被抽到丁的人家更是愁雲慘淡一片。這村裡各家都是農戶,哪有備好的武器鎧甲。拿不出武器鎧甲,就得出錢二十錢,這不是要命嘛。
好幾家人已經開始向那文吏和老村長哭訴。
“聽我把話說完,聽我把話說完。”山羊胡書吏盡量的安撫百姓,焦頭爛額道:“上面早有考慮到此問題,上面有令,抽到出丁人家,無需承擔其它。所有的馬驢或者武器鎧甲等裝備,皆由全村其它未抽到丁人家平均承擔。”
這一句說完,其它本來還有些慶幸自己運氣好的那些人家,也一下子愣住了。
抽到的出人,沒抽到的出錢。
王李村抽丁十人,需要馬驢五匹,另外如果裝鎧甲等全折算成錢,那還得二十萬錢。這二十萬錢就得由剩下的一百四十八戶平均承擔,每家得承擔一千三百五十一文錢。
一千三百五十文錢還不是全部,還得加上五匹馬驢,就算全用驢,一頭驢至少也得不少錢。早年間鬥米二十文時,一頭馬得十千,一頭牛得五千。現在鬥米二百錢,雖然有災荒缺糧的原因,可米價暴漲,也帶動了其它各種物價的飛漲。原本一頭驢也就一千到二千多的價錢,現在卻暴漲了差不多三倍,一頭驢至少六千錢。五頭驢加起來又是三萬錢,分到各家,還得多加兩百文錢。
一千五百多錢,大部份人家都還拿的出來,可李家卻是真的半點都拿不出來了。
剛剛才高興了片刻,李家眾人又全都陷入了一片愁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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