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色魔法光芒的照耀下,那顆光頭的主人走到了高登與西格莉德的身前。他是一個和尚。也許和尚這個詞太過隨意了,準確的說,他是一名武僧。
武僧與牧師一樣,是信仰堅定的神職人員。不過牧師要傳播信仰、管理教會、教導信徒,而武僧基本上不需要做這些事情。他們通常在偏僻的修道院裡,過著清苦寂寞的生活,以苦修來磨礪自己的意志,以及對神祗的信仰。
除了自我修行之外,武僧也會參加一些社會活動,並不是與世隔絕。特別是一些善神教會的武僧團,都會進行一些斬妖除魔,弘揚正義的活動。
而且,這個世界的武僧與高登在地球上所熟知的那些和尚,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區別:武僧並不需要留光頭。
而眼前這位身穿淡藍色粗麻袍子,赤著雙腳,身材極為高大的武僧,之所以會留著一個光頭,並不是因為他身為一名武僧必須要這麽做,而是因為他向神祗許下了修行誓言。
所謂的修行誓言,就是武僧在神祗面前發誓,要如何如何做,以顯示其內心的堅定與虔誠。最常見的修行誓言有貧苦誓言——修行者一生都維持粗茶淡飯、麻布短衣的窮苦生活。除此之外,還有鞭撻誓言、清欲誓言、沉默誓言等等。從這一點上來看,武僧與地球上的那些印度教徒比較相似。不過歡樂多的阿三兒女們,還有一輩子全都倒退走路、一輩子不剪指甲一類的奇葩誓言。武僧們無論如何都是比不了的。
眼前這位武僧顯然是發過某種“無毛誓言”的,他不但留著一個大光頭,而且連眉毛也完全剃光。而且高登能夠借助魔法光芒看到。對方的面部似乎塗了某種類似蠟的透明塗層,可以完全封鎖毛孔,避免毛發再次生長。
“就是不知道這個大個子身上的毛也是不是全都剃光了……”高登無不惡趣味的想道。然後他立即意識到,自己冒出這種想法來,似乎極為不妥。作為一個正常男人,想象一下某位可愛的少女身上是不是全都是光溜溜的,倒還情有可原。這種五大三粗的巨漢如何打理自己的身體,光是想一想就覺得惡心呢……
“法師先生,你的推測很正確。眼前這一場慘劇。的確是一種邪惡而奇特的生物,所造成的後果。”
“對不起,您是……”高登與對方保持著距離,並且隨時做好了戰鬥的準備。在這種危險的古代遺跡裡。突然冒出來一個自來熟的家夥來搭話。遇到這種情況,作為一名生性謹慎的法師,自然會保持戒心。
眼前這個身材高壯的武僧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角色,從他結實雄壯的肌肉,還有粗大的骨節就能夠看出來,這是個將身體完全磨礪成了戰鬥機器的家夥。雖然武僧不使用任何武器,除了一件布袍以外,也不穿戴任何防護性盔甲。但是僅僅憑借雙拳與肉身。一樣能夠爆發出強大的戰鬥力。
而且對於施法者來說,一名精銳武僧。要比一名高階戰士更加難以對付。
得益於常年進行的苦修,武僧都會擁有很不錯的魔法抵抗力。再配合靈敏的身手與如風的速度,簡直就是法師克星。
這種職業上的先天克制,讓高登不得不謹慎對待眼前的武僧。
見高登發問,身材高大的武僧這才恍然大悟似的說道:“啊,很抱歉,法師先生,還有這位騎士小姐,我太過專注於追蹤魔物,而忽略了基本禮節。”…
他舉起雙臂,兩拳緊握抵在一起,然後向高登躬身行禮道:“我是海姆的武僧,楓溪的克裡維西。”
武僧的名字與普通人略有不同,克裡維西是名字,而楓溪,則是這個武僧的修道院的名字。不過平時稱呼其為“克裡維西”即可,並不需要使用全名。
海姆的最主要神職是守護,也算是著名的善神之一。所以高登也算稍微松了一口氣,沒有那麽強的戒心了。
克裡維西手上所戴的灰白色金屬拳套,上面繪製著一隻警戒之眼的圖案,若隱若現的散發著神聖的力量。這進一步表明了其海姆武僧的身份。畢竟這個世界上,像蕾娜絲那樣同時得到兩個神祗青睞,能夠利用武器偽裝成另一個陣營聖武士的人,少之又少。通常,根據一個神職人員所使用的武器裝備,就能夠大致判斷出對方的善惡陣營。
不過出於謹慎考慮,高登還是悄悄對克裡維西使用了一個“偵測陣營”法術。
從克裡維西身上反饋回來的魔法靈光來看,這的確是一個貨真價實,守序善良陣營海姆武僧。
不過在施法之後,還是出了一點意外。高登本以為自己能夠神不知鬼不覺的完成這次陣營偵測,誰知道法術作用到對方身上以後,雖然成功了,但是卻爆發出了一道肉眼可見的閃光。
武僧一臉嚴肅的對高登說道:“法師先生,雖然我能夠理解你的謹慎,但是悄悄對別人使用偵測法術,並不是友好行為。”
“很抱歉,克裡維西先生。不過您的魔法抵抗力,不由得讓人刮目相看。”
“你的施法能力很讓人印象深刻。能夠對我施法成功,已經說明您是一位了不起的法師了。”
經過這小小的法術對抗,兩個人的距離倒是拉近了一些。加上西格莉德,三個人繼續探究昨夜那場肉體狂歡後留下的恐怖現場。
克裡維西跪在一具女性屍體面前,伸出冰涼的金屬拳套,按住對方渾圓高聳的胸。他倒不是有什麽褻瀆屍體的想法,而是在運用武僧特有的能力。去感應屍體內生命源能的動向。
因為嚴酷的身體鍛煉與精神修行,讓武僧對於能量的運用,比大多數物理戰鬥類職業都要強很多。除了那些初學者。幾乎每一個武僧都會運用“氣”來強化攻防能力,身體素質,並且偵測周圍的環境。
因為職業特性,所以武僧們對於自己所掌握的這種特殊能力——氣,有一套很玄學的說法,大概就是精神啊潛能啊自然啊世界啊宇宙啊,讓人不明覺厲的東西。不過在高登這樣的法師看來。“氣”其實就是生命源能。只不過由於是武僧們開發出的一種特殊的源能運用方式,無法以明確清晰的理論知識進行解釋與學習,所以顯得很神秘。
不過與其他的物理戰鬥職業相比。武僧的“氣”的確是一個很大的優勢。因為只有武僧在沒有覺醒威能的情況下,就能夠主動的使用源能。
高登看到,克裡維西的金屬拳套內,慢慢滲出一團團雲霧一樣的白色能量團。然後匯聚成線。滲入屍體當中。
作為屍體解剖方面的非專業人士,高登與西格莉德只能靜靜地等待著武僧做完這一切。
過了大約十分鍾,克裡維西收回了手。
他用粗獷而低沉的聲音說道:“這個女人體內的生命源能,在達到最旺盛、最活躍的那一刻,被突然全部抽離了。這就是她死亡的原因。”…
雖然武僧確定了自己的推測,不過高登一點也沒有感到高興。因為事情的真相依然隱藏在重重黑暗當中,讓人捉摸不清。
“看來,果然是它做的。”武僧歎了一口氣。聲音有些顫抖。
女騎士問道:“武僧閣下,您知道誰是凶手?能否把真相告訴我們?或許我們能夠幫得上忙。”
高登暗暗歎了一口氣。西格莉德擁有熱心腸與正義感雖然是一件好事情。不過他的主要目的,並不是來威蘇拉山追獵某個神秘怪物的。為了幫助這個武僧而耽擱了正事,可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不過克裡維西似乎是個老實人。西格莉德發問之後,他便將自己所知的一切都說了出來。
“說來話長,法師先生,還有騎士小姐……”
“我是高登,她是西格莉德,直接以名字稱呼我們即可。”
“那好吧,高登先生,還有西格莉德小姐。”武僧點頭說道,“我是匕首谷地楓溪修道院的武僧,不過在過去二十年裡,我都沒有踏入過費雷頓一步。為了一個目標,我在大海對面的沙漠裡,呆了整整二十年……”
匕首谷地位於費雷頓西北方的綠峽行省。這位武僧橫跨整個帝國,又遠渡重洋,去南方大陸的沙漠地區,呆了整整二十年,的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當年,整個綠峽行省所有海姆的武僧——也包括楓溪修道院在內,成立了一個名為警戒之拳的武僧團。其目的,是響應海姆的號召,消滅盤踞在綠峽行省常綠河沿岸一帶,那些古代遺跡當中的危險生物。一切進展得都很順利。無論那些躲藏在黑暗深處的生物多麽強大、多麽危險,都在我們武僧團的鐵拳與神力之下,一一斃命。但是最終,我們遇到了一個真正恐怖的敵人。”
克裡維西從腰間的陳舊布袋當中,取出了一塊石板。看其材質與成色,似乎頗為古老,起碼有上千年的歷史。
“這是我們從那個敵人居住的遺跡當中,所找到的一塊石板。高登先生,你應該能夠看懂上面的文字。”
石板上的文字是以白銀烙印而成的,只是由於年代久遠,已經失去了絕大部分光澤,顯得暗淡發黑。不過這些奈瑟文字的完整性,依然保存得很好。
看來武僧口中的那個恐怖的敵人,又是奈瑟都蘭魔法帝國所留下來的禍患……我為什麽要說“又”呢?
凡是都有兩面性。魔法帝國的大奧術師們憑借驚人的智慧與奧術力量,創造出了輝煌的文明,不過也給這個世界留下了無法彌補的創傷。
從克裡維西手中石板的記載來看,他所說的那個廢墟,曾經是某位奈瑟大奧術師實驗室。
武僧從自己的布袋裡,又取出了一塊石板。他指著上面的圖案。對高登和西格莉德說道:“這就是那種生物的樣子。它的正式名稱不為人知,不過我們稱其為‘七罪怪’。”
石板上,用簡單而明晰的線條。繪製出了一個極其醜陋的怪物。它有著一個腔腸類動物一樣的惡心身體,上面生長著無數的觸手。其中,在七隻最粗大的觸手上面,生長著表情與神態各異的人類臉龐。
如此扭曲、惡心、完全違反了自然規律的生物,恐怕也只有奧術的力量再加上法師的瘋狂,才能誕生。
“據武僧團在遺跡中找到的信息,這隻七罪怪是某位魔法帝國的大奧術師製造出來的人造生物。那位大奧術師想要研究智慧生物的欲望與情感。是否能夠轉化為切實的源能,所以才製造了七罪怪。這隻怪物,能夠吸取貪婪、色欲、暴食、嫉妒、懶惰、傲慢、憤怒這七種欲望與負面情感。轉化為自身的養分成長。”…
“七宗罪?如果放在遊戲裡,這樣的怪物設定倒是頗為帶感啊!”高登暗道,“不過,這個怪物的外觀。似乎有點熟悉……”
他想起來。在圍殲海盜貝拉米的戰鬥時,他似乎見到過類似的怪物。
那家夥當時偽裝成一隻禿鷲的樣子,以貝拉米寵物的身份,跟在海盜的身邊。實際上,那卻是一個依附在貝拉米身上,吸取其精神能量為生的寄生生物。
不過那隻怪物十分狡猾,及時逃離了戰場,只是被高登擊傷了而已。他記得那隻怪物最後飛去的方向。就是威蘇拉山。
難道那就是所謂的七罪怪?這個武僧就是為了追擊它,才來到威蘇拉山的?
雖然高登心中已經有了大致的推論。不過出於禮貌,他並沒有插話,而靜靜的聽克裡維西說完自己的故事。
二十年前,克裡維西的武僧團剿滅七罪怪的戰鬥,最後失敗了。武僧團傾巢而出,一共派出了七十八位武僧。不過七罪怪的力量更勝一籌。那場戰鬥中,它將包括團長和兩位副團長,以及四位長老在內的全部警戒之拳武僧團,幾乎都殺死了。克裡維西是唯一的幸存者。
七罪怪狡猾、強大,而且最重要的是,它能夠操控智慧生物的心靈,將心中的欲望和負面情緒放大。這種甚至超過了傳奇心智法師的強大力量,即便是精通魔法抵抗,心智磨礪得無比堅韌的武僧們,也無法抵擋。
不過,警戒之拳雖然幾乎團滅,但是也將七罪怪打到了瀕臨死亡的地步。它生長在觸手上的那七張人臉——也就是七罪怪操控七種欲望和負面情感的關鍵,全都被武僧們的鐵拳所擊碎。
七罪怪離開了廢墟,一路南逃,渡過星辰海,最後進入南方大陸的沙漠地帶。而克裡維西為了給警戒之拳的同伴報仇,為了履行自己的職責,也拖著重傷的身體,南下渡海,來到了沙漠地區。
還好他的身體因為嚴格的修行與訓練而格外健壯,沒有被傷勢和旅途的疲勞給拖垮。
克裡維西憑借武僧特有的“氣感”能力,對七罪怪緊追不舍。而七罪怪也憑借自己的狡猾和寄生能力,四處躲藏。
“我在穆蘭德帝國的沙漠中遊蕩了二十年,就為了抓住那個扭曲罪惡,不應該存在於世界的怪物。不過直到今年年初,我才知道,那家夥其實早就離開了南方大陸,躲藏在星辰海上。我被那該死的東西欺騙了整整十年!”
克裡維西所指的,應該就是七罪怪幻化成禿鷲,藏身在貝拉米海盜團中的那十年時間。
雖然被狠狠的騙了一次,以至與浪費了十年時間。不過在這場漫長的追逐當中,這位武僧依然佔據著主動權。因為七罪怪當年所受的傷勢實在是太嚴重,喪失了幾乎所有的能力,根本無法與武僧對抗。
即便七罪怪寄生在貝拉米身上,利用“暴食”的欲望操控那位大海盜,並且借機吸收生命源能,修複傷勢,但是收效並不顯著。十年努力,十年積累,結果也被高登的兩發解離射線再次擊傷,不得不落荒而逃。
而克裡維西,發現自己上當受騙以後。便立即離開了穆蘭德帝國,追蹤著各種蛛絲馬跡,最後進入了威蘇拉山中。
“二十年時間。七十七位兄弟的犧牲……如此大的代價,我不會讓那個邪惡的生物再存在於世!”克裡維西將金屬拳套捏得鏘鏘作響。
看來,這位武僧已經下定了決心,要在威蘇拉山中,與七罪怪做一個了解。
以高登當初的遭遇來看,七罪怪的狀況並不算很好,實力遠不能和二十年前一舉擊殺七十七位武僧的時候相提並論。如果說巔峰狀態時七罪怪堪比一位傳奇心智學派大法師的話。那麽現在,它最多相當於一個四環或者五環的中階法師。
以克裡維西這種武僧的實力,毫無疑問能夠輕易戰勝七罪怪。
不過。前提是他能夠盡快找到那隻隱藏在威蘇拉山當中的狡猾生物。而且從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來看,七罪怪顯然已經恢復了一些,而且已經有能力操縱這些冒險者進行交配活動,激發生物本能的欲望。進而吸取能量。補充自身。
高登推測,也許是那隻怪物在威蘇拉山遺跡內部,找到了什麽東西,從而快速恢復了傷勢。畢竟七罪怪是奈瑟都蘭魔法帝國時代的人造魔法生物,而威蘇拉山中,是魔法帝國的遺跡。比起高登這樣的當代人,七罪怪顯然更能夠從山中發掘出對自己有價值的東西。
如果克裡維西不抓緊時間,萬一七罪怪在山中又找到了什麽東西。或者繼續操控冒險者,吸取能量。壯大自身,搞不好事情會變得越來越棘手。
不過呢,追殺七罪怪是克裡維西的宿命,卻與高登沒什麽關系。他還有自己需要做、不得不做的事情。
“克裡維西先生,我很佩服您的執著與堅持,我也衷心希望您能夠找到並且擊殺那隻邪惡的生物。不過我和我的同伴恐怕愛莫能助了。”
武僧頷首道:“我能理解。每一個進入威蘇拉山的冒險者,都有自己的理由,自己的目標,我不可能無緣無故就要求你們幫助我追擊七罪怪。不過有些小事,我想兩位應該願意提供幫助。”
海姆的武僧並不是會信口開河的妄人。既然克裡維西說是小事,那肯定不會是什麽大事。
“如果不影響我原本的計劃,我願意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高登說道。
克裡維西又從布袋裡取出一顆打磨的圓圓的黑色石頭,它有一顆蘋果大小,上面刻著一個雲氣圖案。
“這個小東西叫做‘雲之石’,是我們武僧所用的特殊通訊工具。如果您在路途中發現了七罪怪的蹤跡,可以用這顆石頭通知我。我一定會以最快的速度趕到。”
雲之石就是類似於傳訊胸針這樣的遠程通訊工具。不過傳訊胸針依靠的是奧術的力量,而雲之石,則是利用武僧所掌握的“氣”來進行溝通。
使用者只需要對著雲之石說話,石頭裡儲存的氣,就會將語言通過一種特殊的方式,傳遞給通訊范圍內的武僧。
不過也只有掌握了“氣”的武僧,能夠感應並且理解雲之石傳遞來的訊息。所以這種小玩意的適用范圍太狹窄。
克裡維西想要在這片空地繼續停留,希望能夠從屍體上找到更多有關七罪怪的信息。而高登對當怪物獵人沒什麽興趣,便告別了武僧,與女騎士一起繼續前進。
山中的道路錯綜複雜,很容易讓人迷失方向。不過還好高登掌握著非常詳盡的地圖,所以不存在成為無頭蒼蠅四處亂轉的可能性。
而其他的冒險者,絕大多數都只是隨便挑選一條路前進,將一切都寄望在運氣上面。
為了避免誤入當年殘留的魔法陷阱當中,也為了節約體力,高登與西格莉德沒有急匆匆的趕路。不過由於掌握著詳盡的前進路線圖,所以兩個人的前進速度並不慢。一路上,他們超過了一隊又一隊的冒險者。
雖然不知道綁架了維尼婭的魯法在山中哪個地方。不過按照這樣的勢頭,高登相信自己很快就能趕到對方前面去。而魯法既然搶走了青風之匙,那麽他的目的地,肯定是位於紅區的風元素塔。
所以高登只需要趕在魯法前面到達風元素塔,就能夠守株待兔,將那個奧法聯合會的法師逮個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