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薩蘭知道這一頂華麗的寶冠背後意味著什麽。那是龐大到讓太古巨龍也嫉妒的財富,強大到讓皇帝也忌憚三分的權勢,以及為了保衛這些權勢與財富,所構建的精銳武裝力量。拜拉席恩這個名字,就算在遙遠的北地,也是讓人不容忽視的存在。
湯普遜伯爵怎麽找到了這麽一位強大的盟友?單憑老伯爵的家族勢力,還遠不足以讓拜拉席恩家族這個南方的巨無霸看上眼。
難道是因為布爾迪索.拜拉席恩那小子的關系?
阿薩蘭回憶起那個決戰之夜的諸多細節。
他跟隨著湯普遜伯爵來到馬廄,準備奪路而逃,誰知道卻被突然出現在那裡的謝歐娜.弗裡曼以及一個法師撞破。而謝歐娜之所以出現在馬廄,正是為了追殺布爾迪索。
湯普遜伯爵說道:“你忙著準備魔像決鬥的事情,可能不知道,帝國調查團和三大教會有關布爾迪索.拜拉席恩的聯合報告昨天剛剛發出來。這位貴族少爺已經被定性為受到惡魔誘惑而墮落的人類叛徒。知道嗎,白金教會甚至準備授予謝歐娜一枚龍神勳章。如果我們動作再不快點,那個小姑娘真的有可能活蹦亂跳的跑去白金神殿接受那枚勳章。”
“那拜拉席恩家族呢?”
“他們當然表示堅決擁護教會與帝國的決定,並且表示,布爾迪索與惡魔勾結屬於私人行為,與家族無關。”
任何人,不論是高貴的皇族還是低賤的奴仆,只要與惡魔、深淵、邪神一類東西沾上邊了,都恨不得立即將自己撇清。即便強如拜拉席恩家族,也不例外。
湯普遜伯爵摸著自己那打理得漂漂亮亮的胡須。繼續說道:“不過,拜拉席恩家族雖然表面上認同了帝國與教會的裁定,但是私底下,卻是另外一回事。”
“我記得布爾迪索在拜拉席恩家族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難道寶鑽大公會為了這樣一個人而大動乾戈?”
“據傳聞,布爾迪索其實是馬利克.拜拉席恩的私生子。而這一次提出要與我們合作,想要將弗裡曼家族徹底毀滅的人,正是馬利克.拜拉席恩,而不是整個拜拉席恩家族。”
馬利克.拜拉席恩?
湯普遜伯爵從自己的魔法顧問眼中讀出了一絲困惑,他解釋道:“馬利克.拜拉席恩是寶鑽大公的親弟弟。世人看到寶鑽家族的無上榮光。卻不知道讓那顆寶鑽閃閃發光的真正功臣是誰。馬利克是拜拉席恩家族精銳部隊‘影手’的指揮官。他掌握著整個拜拉席恩家族私軍的軍官任免權。只要有機會,寶鑽大公都會和馬利克共進午餐——就連大公夫人,也沒有此等殊榮。現在,你知道馬利克在拜拉席恩家族中的地位了嗎?”
“他本人厲害嗎?”作為一名法師,阿薩蘭對於權勢之類的東西並不太關心。他在意的是馬利克.拜拉席恩本人。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湯普遜伯爵輕輕搖頭。“我只聽說,他是用劍的好手。至今未嘗一敗。”
“深藏不露的高手?”
“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去見一面不就知道了?馬利克先生昨天剛剛到達山溪泉莊園。”
山溪泉莊園是湯普遜伯爵在碧水城外的一處產業。自從權杖領主建造了彩虹泉莊園之後,各種山寨品也連續出現。山溪泉莊園是其中不那麽拙劣的一個。有時候,貴族的時尚風潮,就是如此的拙劣而無聊。
不過盡管和彩虹泉莊園相比只是一件不合格的模仿品,但是與北地其他的城堡莊園相比,山溪泉莊園絕對稱得上環境優美。舒適豪華。這也是湯普遜伯爵最引以為豪的一份家產。
最妙的是,湯普遜伯爵在莊園豢養了一批絕色女奴。那讓人流連忘返的溫柔鄉,就連阿薩蘭這個伯爵身邊的親信,也隻去享受過一次而已。
懷著好奇與期待的心情。阿薩蘭與湯普遜伯爵乘著馬車離開碧水城,東行一個小時,終於來到了山溪泉莊園。
但是當阿薩蘭走進華麗的莊園主宅時,卻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有淡淡的血腥味。
怎麽回事?有人襲擊?但是莊園裡的守衛一切如常,而且所有的法術機關,都沒有被觸發。
“伯爵大人,小心。”
阿薩蘭給自己和湯普遜伯爵加持上各種防禦法術。他正準備呼叫莊園衛隊,一個黑影突然毫無征兆的出現在兩人面前。
狹長鋒利,猶如毒蜂刺一般的細劍死死抵住阿薩蘭的喉嚨。後者還沒弄明白怎麽一回事的時候,那個黑影開口了:“我家主人不喜歡有雜人進來。所以請保持安靜,法師先生。”
劍尖收回,阿薩蘭體驗了一把站在死亡懸崖邊的感覺。他正要發作,身旁的湯普遜伯爵悄聲說道:“這是馬利克的護衛,算了。”
既然作為雇主的伯爵都這麽說了,阿薩蘭也只能作罷。不過他還是沒想明白,剛才對方是如何避開自己各種飾品上加持的偵測法術近身的,那柄讓人汗毛倒豎的刺劍,又是如何突破防護法術的。
即便經歷過在冷霧山脈那一系列與惡魔之間慘烈的戰鬥,但是走進會客廳的時候,長期養尊處優的湯普遜伯爵還是差點被懸吊在水晶燈上那幾顆猙獰的女性頭顱嚇得坐倒在地。
那些東加洛尼亞風格的華麗家具,被刺目的汙血塗得面目全非。漂亮的穆蘭德絨毯上,也到處都是斷肢和碎肉。
啊,諸神在上!這些讓人惡心的肉塊,在不久之前還是一具具讓男人心動難忍的曼妙**呢!
而這幅煉獄畫卷的始作俑者,此時端坐在單人沙發上,背對著阿薩蘭與湯普遜伯爵,小口小口,極其優雅的啜吸著香濃的咖啡……
“該死的,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初始的驚嚇過後。湯普遜伯爵回過神來,終於暴怒:“馬利克先生,這就是拜拉席恩家族的做派嗎?我派這些女奴來招待你,不是讓她們任由你宰殺的!”
“別緊張,伯爵。她們給我倒咖啡的時候,弄髒了我的衣服,難道不該死嗎?”馬利克平靜的站起來,轉身。聽他的語氣,仿佛隨手以殘忍的方法殺死幾個主人家的女奴,是一件很尋常的小事一般。
馬利克.拜拉席恩是一個乾淨、優雅的中年男人。他皮膚白皙。食指纖長,身穿筆挺雅致的禮服,胸前的口袋裡,別著一支玫瑰。他就像是一個在帝國大劇院裡讓諸多貴婦瘋狂的天才鋼琴家,而不是一個瘋狂的殺人犯。
從五官上看。他和死去的布爾迪索.拜拉席恩的確有幾分相似。看來私生子的傳聞,多半是真的。
“拋開那些小事。我們應該坐下來聊一聊正事了。湯普遜伯爵。”馬利克說道。
身為莊園主人的湯普遜伯爵,此時盯著馬利克,雙拳緊握,胸口起伏,顯示著極其激烈的思想鬥爭。他好心好意在這座莊園裡招待馬利克,但是對方居然發神經一樣把自己心愛的女奴全殺死了。如此無禮而瘋狂的行為。任何一個體面的貴族都不會善罷甘休!
但是,因為共同利益,湯普遜伯爵還是壓抑住了怒火。如果只是為了對付弗裡曼家族那對兄妹,自然不用忍受馬利克的無禮。不過如今他所面對的問題。並不是那麽簡單的。
於是,湯普遜伯爵最終還是妥協了。
拜拉席恩家族的實權人物以及一位伯爵,就在這間血腥味濃鬱的會客廳裡,相對而坐,場面極其詭異。
阿薩蘭站在湯普遜伯爵身後,目光注視著馬利克身邊的隨從。那是個渾身包裹在黑色鬥篷裡,只露出一雙眼睛的神秘人。從鬥篷的縫隙裡,阿薩蘭看到對方灰色的護甲上,繪著一隻黑色的手印。這大概就是寶鑽大公麾下最精銳武力“影手”的標志。能夠在一位六環法師的眼皮子底下潛行並且突襲成功,如果所有的“影手”都有這等水準,那拜拉席恩家族的實力還真是強得嚇人。
“恭喜,湯普遜伯爵,您剛剛通過了我的考驗。好心派來服侍的女奴被殺,如此大的恥辱您也能夠忍下去,說明您與我合作的**,極其強烈。這是構築相互信任的基礎。”馬利克侃侃而談。
殺了我花費大價錢弄來的心愛女奴們,居然是一個該死的考驗?
湯普遜伯爵如果心臟稍微弱一點,恐怕此時已經氣得暈厥過去了。他甚至有點懷疑,自己和馬利克這種腦子不正常的人合作,是不是一個失策。可惜事情已經容不得他反悔。
馬利克沒有注意湯普遜伯爵的反應。或者說,如他一般的人物,根本就不在乎對方的想法。他繼續自顧自說道:“布爾迪索是個好孩子……在他的成長過程中,我從來沒有給他過多的幫助。雖然天賦不算太出眾。但是他依然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本來,這次北地的歷練結束之後回到家族領地,我本來準備好好的培養他……誰知道,布爾迪索居然莫名其妙的死在了一個小賤人手裡!”
起初,馬利克的聲音深沉而悲傷,就像一匹舐犢情深的老馬,然後,他的聲音越來越陰沉憤怒,早已拋卻了冷靜與優雅。說到最後,馬利克猛然站了起來,阿薩蘭駭然發現,一團黑色的陰影從對方腳下的地板鑽了出來,如同清水中的墨汁那樣,迅速擴散,形成了一個扭曲、模糊,仿佛要吞噬一切的魔鬼。
“陰……陰影……”阿薩蘭吞了一口唾沫,結結巴巴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