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章 人生如流水

  見林三沉思著，似有意動，老皇帝微微一笑，對著高平擺擺手。高公公心領神會，緩緩扶起秦仙兒，恭聲道：“公主，洛小姐，皇上有要事要與林大人商談。請您二位隨老奴退下。”

  秦仙兒不放心的看了皇帝一眼，憂心道：“父皇，相公他有重傷在身，您就不要為難他了。”

  “為難？！”皇帝笑了一聲，緩緩撫摸著女兒的頭髮，歎道：“天下不知有多少人想要朕這樣的為難呢，偏偏他還推三阻四的，他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等到高公公帶著兩位小姐出去，房內便只剩下他二人，十分的寂靜。皇帝循著方凳緩緩坐下，面帶笑容，閉目養神，悠閑之極。

  林晚榮思索了半晌，咽了口口水，呆呆道：“真的，想幹什麽、想娶誰，都可以？！”

  “可以！”老皇帝笑容淡淡，語聲鏗鏘有力。

  “那安姐姐、寧仙子————”

  “可以！！！”似是知曉他心思，不待他說完，老皇帝便斬釘截鐵答道。

  “這樣也可以？”林晚榮猶豫了一下，又小心翼翼補充道：“那要是有那麽一點傷天害理、傷風敗俗呢？！”

  “傷天害理、傷風敗俗？！”老皇帝仰天長笑，大聲道：“何謂天理、何謂風俗？這世俗人的眼光，你怎信得？當你壁立泰山之巔，江山社稷盡在腳下，萬物歸心、天下臣服，還有誰來問你天理、問你風俗？你的每一字、每一句，便都是天理物俗，是不容顛破的金科玉律，誰敢與你作對？！”

  “好像有點道理。”林晚榮大為意動。

  見這小子有點受了誘惑的跡象，皇帝自是欣喜，卻不表露出來，拂了拂衣袖，平靜道：“怎樣，你考慮的如何？！朕政務繁忙，可沒有那麽多功夫等你。”

  林晚榮嗯了一聲，笑道：“考慮倒是考慮好了，就怕老爺子你聽了不太高興。”

  “什麽？”苦口婆心的勸誡，卻隻換來這麽一句話，老皇帝頓時須發皆張、勃然大怒，臉色赤紅著，怒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戲弄朕。來啊，將林三拖出去——”

  “慢來，慢來。”見老皇帝似是真的動了肝火，聲音洪亮，震得窗紗都嗡嗡作響，天子之威豈同凡響，林晚榮急忙拍了手：“老爺子，您先別急，先聽我說完。“

  “還有什麽好說的。”皇帝冷聲一笑：“你倒是好膽子。以為有霓裳、出雲護著你，朕就不敢辦你麽？那是你沒見過朕的手段，來人，來人——”

  “皇上，誤會了，誤會了。”這老頭好像要動真格的了，林晚榮忙打了個哈哈，乾笑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是哪個意思？”皇帝眼中神光湛然，緊緊盯住他，冷哼不已。

  你別說，這老頭皇帝當長了，還真有那麽點威懾力，林晚榮也敵不住他眼光，忙低下頭去笑道：“其實是這樣的。皇上，您也了解我，我這人天性散漫自由，受不了那些約束，您說的這些事情，若是我辦好了，那倒還好說。若是辦砸了，壞了大華的江山社稷不說，也毀了您老人家的絕世功名，您說是不是？”

  皇帝哼了一聲：“你少打些馬虎眼。你的本事，朕比誰都清楚，就憑你這張臉皮，天下還有辦不了的事情？朕瞧你便是推辭、不願為朕效力罷了。”

  這老頭，老愛拿我臉皮說事。林晚榮嘿了一聲：“瞧您說的，咱們都是一家人，我怎麽會不幫你呢？其實我不是在推辭，而是在想些別的辦法——”

  “什麽辦法？”老爺子神色淡淡，平靜道。

  “皇上，仙兒和青旋，都是您女兒，對不對？”林晚榮神秘兮兮朝外看了一眼，壓低了聲音道。

  廢話，這還用你問？！見這小子賊眉鼠眼、故弄玄虛的樣子，老皇帝又氣又好笑，若不是顧念他有傷在身，怕是上去就給他兩腳了。

  “她們是您女兒，同時呢，又是我老婆。而且青旋還——”他對著自己肚子撫摸了幾下，做個滾滾圓圓的形狀。皇帝笑罵道：“你還有臉提起？朕的出雲公主，原本是神仙一般的人兒，天下無數青年俊傑敬仰之，愛慕之，卻叫你這小猴子糟蹋了，還叫她身懷六甲、有了身孕。做出這等傷風敗俗、有辱皇家體統的事情，朕還未找你算帳呢！”

  能叫青旋這般神仙一樣的女孩懷上身子，那說明你女婿我本事大啊，只不過時間提前了一點而已，這事要是放到婚後，那就一點問題沒有了。他臉皮自不用說了，提起青旋懷孕這事，不以為恥，反以為喜，嘿嘿笑道：“皇上，青旋有了身孕，這是好事啊。您想想，這孩子不僅有我老林家優秀的遺傳基因，更重要的一點，他還是您皇家的血脈啊——”

  “你，你說什麽？”皇帝身子微微一顫，急切問道。

  林晚榮神色頓時變得無比正經，嚴肅道：“皇上，青旋是您的女兒，是至高無上的皇家血統。她肚子裡的孩子，可不就是皇家血脈嗎？！”

  皇帝苦苦一笑，搖頭道：“是我皇家血脈又如何？他卻姓林，不姓趙！”

  林晚榮哈哈笑了兩聲：“姓林姓趙，還不都是一家人嗎？要是您老人家覺得孤單的話，就叫青旋和仙兒她們努力點多生幾個娃娃，將來取兩個小子姓趙，不就結了？！”

  “你，你說真的？！”皇帝身形急顫，臉上肌肉一陣抖動，胡子都翹了起來：“林三，你可不許反悔！”

  在這時代，除了秦仙兒與肖青旋這樣特殊的情形外，跟隨母姓是一個大大的忌諱。即使過繼也是同宗族之間，絕不允許異姓過繼，像林晚榮這樣大方的，還真是天下少有。

  “這有什麽真的假的，”林晚榮混不在意的笑道：“跟爹姓，跟娘姓，還不都是我的孩子？！當然，這事還得要青旋仙兒她們同意才是，我沒什麽意見。”

  “好，好，這可是你說的。”老皇帝激動的嘴唇囁嚅，手都顫抖了起來，這絕對是一個意想不到的收獲。難怪林三拚死推辭呢，原來他早就想好了退路。要說這小子也真夠狡猾的，把為難的事情都交給子孫去辦，他既掌了實權，又樂得逍遙，兩全其美。

  皇帝欣喜了片刻，接著便似乎是想起了什麽，神色頓時黯淡下來，喃喃歎道：“只怕還是不成，你雖有心，朕卻沒那麽些時光了——”

  “皇上，千萬不要這麽說。”林晚榮正色道：“人活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是開心。若是整天長籲短歎、胡思亂想，就是一個健康人，也撐不了多久。相反，即便是身有疾病，只要過的充實快活，短暫一些又何妨？！就像皇上你，雖然身體不好，可一旦青旋和仙兒生了孩子，皇家有了血脈，老爺子你整日裡貽孫為樂，自然心寬體胖、身體康健，說句不是拍馬屁的話，憑您身為天子的霸氣，就向上天再借幾年光陰又如何？您連這點膽色也沒有嗎？！”

  “好一個不是拍馬屁！”皇帝深深看他一眼，忽地仰天長笑起來：“好，好，林三，你說的對極。朕這些年的風雨都闖過來了，就向上天再借幾年光陰又如何？！誰敢不應我？！”

  林晚榮大喜道：“這麽說，皇上，我提的建議，你是答應了？”

  “答應？答應什麽？”皇帝嘿嘿連笑：“你倒是把事情推的一乾二淨，天下少見你這樣當爹的。不過麽，你這想法倒還頗合朕的心意，那就這麽說定了。若是公主誕下麟子，便取第一子趙姓，那便是朕嫡親的孫子了，哈哈哈哈！老天開眼，我趙元羽終於有後了！”

  原來皇帝老丈人叫趙元羽。見他激動的樣子，林晚榮雖能理解，卻也覺好笑，這下可好，加上答應蕭夫人的事情，我老林家真算開枝散葉了，一門三宗族！

  “皇上，那我和凝兒她們的事情，您還反對嗎？”趁著趙元羽高興，林晚榮笑嘻嘻說道。

  趙元羽哼了一聲，緩緩道：“你便是拿朕的孫子來討好的嗎？哪有這麽便宜的事情。念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朕就再退一步，你娶了公主再娶洛家小姐，朕不干涉。但是那些該屬於你的，你就要全部接著。”

  “不會吧。”林晚榮大叫一聲，面色悲慘：“老爺子，我不是給您想出辦法了嗎？你怎麽還要找我？”

  “你當朕是傻瓜嗎？”趙元羽冷冷一笑：“有現成的好貨色不用，卻要盼著個還未出世的孩子？萬一他將來是個正人君子，我到哪裡喊冤去？！所以麽，還是用你最實在，我也省心！”林晚榮無語了，敢情這老頭看重的不是我的才華，而是我的不正經！
  “不過麽，你也不用過於害怕。”皇帝拍拍他的肩膀，笑得甚奸：“朕會好好教導你的，當然了，還有朕的賢孫。哈哈，這真是朕這些年來最開心的一回了！”

  林晚榮心頭冒火，他算是徹底明白了，論起老奸巨猾，自己遠不是趙元羽的對手，這老家夥又訛了自己一回。

  見林三面色不善，也心知這次佔了大便宜，趙元羽擺擺手笑道：“好了，這事日後再議吧，現在，朕有件事情要問你！”

  你問我就要答麽？林晚榮暗自哼了一聲，面色不善。

  老皇帝輕歎了一聲，緩緩開口道：“聽說，郭小姐要回金陵了？！”

  林晚榮心中驚詫莫名，自己方才知曉的消息，他竟然早就知道了？這宅子裡有鬼吧！

  “你也不必詫異。”趙元羽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微微擺手道：“朕倒未必是要看住你。你連天下人夢寐以求的東西都會拒絕，朕還有什麽不放心的？你這府裡的宮婦仆役，是朕親自挑選給出雲用的，忠心自不用說，朕知曉些消息，也算不上什麽大事。”他頓了一頓，長出口氣，歎道：“郭小姐在京中住的好好，為何就突然要回金陵了？你可知曉？”

  廢話，我也是剛知道的消息，夫人心思堅定，她為什麽要走，怎麽會對我說？林晚榮憤憤不平的哼了一聲：“不知道，我也是剛聽說的消息。”

  趙元羽掃他一眼，緩緩立起身來，在廳中來回的踱著步，久久不發一語，步履踏地的聲音沙沙作響。

  林晚榮看的不耐，正要開口，卻聽老皇帝幽幽道：“你是否得罪她了？！”

  得罪？我可沒有，救了她才是真的。要說有些小磕小碰，那也是從前的事了。他堅定的搖頭：“沒有！”

  “沒有？！”皇帝募地走到他身前，目光如電般盯緊他，臉色冰冷，聲音提高了許多：“你說的可是真話？！”

  這老頭疑神疑鬼的，就算是我得罪了她，我能告訴你嗎？林晚榮的倔勁上來了，絲毫不懼的望著他：“皇上，我有說謊的必要嗎？”

  老皇帝久久注視著他，良久方才一歎：“就算你沒有得罪郭小姐，可是她這麽突兀的離去，總要有個理由吧！郭小姐的性子我了解，在蕭家如此關鍵的時刻，若非出了什麽事情，她絕不會輕易離去。看來看去，在她接觸過的人中，論起奸詐狡猾，就數你的嫌疑最大！”

  我嫌疑大個屁，被埋在廢墟底下的時候，那麽大好的佔便宜的機會，都被我放棄了，我他媽比小蔥豆腐還要清白。當然，這種事是不能說出口的，林晚榮嘿嘿冷笑：“皇上，這事你不該來問我，直接去問夫人，那不就什麽都清楚了。”

  這一語正戳中趙元羽痛處，能去問郭小姐的話，我還來尋你做什麽？他哼了一聲：“此次蕭家之事，你辦的糟糕之極，連家室都未照顧好，如何與人相鬥？若非你見機的早，此次便是你終身遺憾之時！”

  老皇帝的話雖然說的難聽，卻是大有道理，林晚榮也心有戚戚，咬牙道：“老爺子你放心，這件事我一定辦好了，不是為了別人，就只為了仙兒、為了夫人、為了我自己！”

  “還有四天大軍就要出發了——”趙元羽微微點頭，淡淡道：“該辦的盡早辦了！要照顧好自己，這粗心大意的毛病莫要再犯了——你看我做什麽，朕這可不是關照你，只是不想見著兩位公主傷心！”

  “了解，了解。”林晚榮笑著點頭：“一定給皇上一個滿意的答案！”

  “你說什麽？”皇帝臉色一變，怒道：“朕要什麽答案？！朕在父皇靈前發過誓言——你做的事情，朕一律不知！”

  我什麽時候才能把臉皮練到老爺子這個程度啊，林晚榮感慨的一歎，羨慕極了！

  高平急匆匆進來，在皇帝耳邊輕語了兩句。趙元羽點點頭，望了林晚榮一眼：“朕要回宮去了，高麗有信來了，哦，還有你那位小宮女——”

  小宮女？徐長今？林晚榮愣了愣，她不會是真有了身孕吧！奶奶的，這下我老林家發了，一門四宗族啊！
  “你且莫要問，問了朕也不會說！先把眼前的事情辦好才是正經！”皇帝笑了幾聲，在他肩上拍了幾下，起步往外行去。

  將到門口時，他忽然停住身子，沉默了一會兒：“林三，郭小姐那邊，你要好生照料！”

  好生照料？怎麽個照料法？正自納悶著，卻聽皇帝長歎一聲：“若能把她留下來，自是最好！若她真要走，你便好生相送，就說，趙先生永遠不會忘記那段歲月！”

  一語說完，他便腳步匆匆離去了。林晚榮聽得感慨，強權富貴如皇帝者，卻也有得不到的東西，人生哪能盡善盡美？刹那間想起了許多的事情，他神色漸漸黯然，安姐姐困守苗寨，寧仙子獨居山林，如今就連蕭夫人也要走了，人生便如來來往往的流水，誰能將其截斷？

  苦苦捱了些時辰，眼見著天色暮了下來，他卻再也難以安睡，心裡說不出的煩躁：“仙兒，我想出去走走，仙兒，仙兒——”

  叫了幾聲卻無人應，正要再喚，忽聞一陣淡淡的芳香飄過，一個柔和的女聲在他耳邊響起：“你要到哪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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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