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傳來一陣劇烈嗡隆,地面的景色在那一刻快速推移。造成這樣奇觀的,是遠處不斷賁長升起來的刺目光柱,隨後這光柱在大地上構成了一個高聳長空的“十”字!
巨大的威能讓周遭一片蒼白,整個天地仿佛只有那十字光柱最為耀眼清晰,像是造物主降下的審判神跡。
熾熱翻滾的十字赤焰聳立城市之上。無數人只要一仰頭,就能看到那攝人心魄的紅光,伴隨著巨大的轟鳴和腳掌傳來大地細微的顫動,讓人本能有對這種威能頂禮膜拜的衝動。
在空中沒有被一並擊毀“消失”的翎衛戰機於這天地間的“十字架”邊緣徘徊,戰機的身影在十字光柱旁邊就如同飛螢一樣渺小。
飛行員看到在這光柱的下方,原本在那裡的機甲群炮擊陣列,已經大部分消失了。只有地面深不可測的大坑,還有大坑往上世界樹般不停“生長”賁張的爆炸光柱。
命運機甲還保持著腿部微弓,左手掌覆右手背的姿態,右手掌心的那枚褐色圓珠之內的光線,正在渦旋著緩緩收斂。而他的正對面,就是那紅色十字,將機甲的身影照映得影影綽綽。
迎著那十字的光芒,命運機甲就像是剛剛打開了地獄的大門。
林海知道氘擊炮的維式力場在釋放攻擊後形態會形成一個十字架,但當親眼看到,連他這個“始作俑者”,此時也不知道是什麽心情。
那是一種帶著寂滅宿命的味道,看上去像是人類所不能掌握觸碰的未知龐大力量,一旦持有,就將萬劫不複。
又像是神祗,立足於天地之間,在嘲弄人類的渺小無能僭越。
當這樣的威能對著敵方爆發開來的時候,可想而知其帶來的聲勢和震駭。難怪在發達的星際時代,仍然會被所有見過的人認定為是“神賜的兵器”,因為這種力量,太接近神了。
曾經為了破除拓跋圭被狂熱追隨的神話,執政府也曾經秘密進行了相關兵器的研究,試想一旦有類似的新武器出現,拓跋圭的神話也就不攻自破,但最終那些試驗都因為失敗而告終。
若不是因為林海有了鐵弗那裡繳獲的武器分析出的結構圖,再反向推導出了反向脈衝的電荷常數,也是絕對無法獲得這來自拓跋圭獨有的,打造了自己神話地位的火種兵器。
那原本無數朝命運射擊的機甲重炮的炮擊聲,此時已經消匿。
在天威浩蕩般的光柱之下,在那裡的三百多架“利齒象”和“魔麟”組成的炮擊陣地殘存不足三四成,面對那巨大的地陷大坑和頭頂沒有最初時那麽震撼刺目,卻顯得有些斑斕的參天光柱,殘存的機甲抵抗都零星起來,或者乾脆放棄了。
機師們帶著血紅的眼睛透過駕駛艙遙望面前的世界。雙目在微微顫抖,內心在翻天覆地,支撐他們戰鬥的信念,無論是暴虐狂妄,還是對拓跋圭的狂熱。此刻都被這種巨大的威力給震撼住了。
終於,不知道是哪一個翎衛機師翕開了毫無血色的嘴唇,“……瓦……瓦格拉……”
“瓦格拉啊啊!”
瓦格拉是翎衛的宣言,是卡奇諾先祖戰語,意指“勝利”,自天王拓跋圭崛起這片星域之後,這個宣言的更深層意思,就是拓跋圭那被譽為神賜兵器的武器,代表他們攻無不克的一次次勝利。
但是現在……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地下指揮中樞,賀蘭失魂落魄,狀若風中殘柳,他確信自己沒有看錯,但為什麽那架機甲竟然會擁有拓跋圭獨門的神賜武器?
這是圖騰,是象征,是未嘗敗績的利劍。是天王獨一無二,威懾世間的武器。
原本飛蝗之箭一般朝林海衝擊過來的白翎機甲群突然像是上岸的水花一般群起崩散了。
無數已經心驚膽寒的白翎機甲從命運機甲立足之處分開,化為兩股,和他一錯而過。
四下逃散。
擁有翎衛中最高忠誠度和最強實力的白翎機甲護衛,早已經從剛才見識到了這架命運機甲的強大無匹,原本,他們佔據著絕對的人數優勢,他們也忠誠執行了賀蘭的動員命令,也確定認為,地面的重裝備機甲用大伽馬炮狂轟濫炸,頭頂的戰機用穿甲彈進行精確打擊,到那時候,無論對方有多麽強大的機甲和引擎所提供的護盾能量,都將消耗得七七八八,那個時候,就是他們這些白翎機甲再度建功立業之時。
往往,白翎衛都是決定性的作戰部隊,他們已經見多了無論怎麽頑強的對手,在他們投入之後,最終都會被他們狂猛的攻勢瓦解,敗退,崩潰,成為野狼叼著的耷拉肉塊,隨意被取得勝利的他們摧殘羞辱。
他們以為這次也不例外,因為,畢竟那只有一甲。
但是現在,僅僅是那一甲,那驚天動地的一炮,重炮陣列的機甲群中心就像是遭遇了恐怖的風暴,巨大的十字光芒衝天而起,到處都是被撕裂墜落的鋼鐵殘骸,有的燃燒著,像是流星雨般墜落。
白翎衛心底的最後一根堅強的稻草,在看到重炮陣地被一擊摧毀之後,就已經崩潰了。
他們心底只有一個巨大的疑問,那就是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無數白翎機甲慌不擇路,竟然沒有一架去挑戰那自始至終就是單人孤甲的林海。
命運立足於原地,只有林海知道,如果現在隨便過來一架敵方白翎機甲,就可能將他摞倒在地。
剛才那一擊是林海首次出手,沒有度量預料,將過大能量一氣撼出,導致整個機甲電子系統都發生了過載,手臂氘擊炮緊急散熱冷卻,系統進行了保護性重啟。
機甲在那一刻除了最基本的光學視距和照明之外,一切歸於寂靜中。但外部也是一片死寂。
片刻後OS程序才重新啟動,燈光和各類數據光幕在體感座艙裡陸陸續續亮起來。
將林海的面容映照得堅硬如鐵。
如果現在的賀蘭,翎衛高官,翎衛每一個戰士能看到這張臉,一定不會覺得英俊或者清逸,只會覺得可怕,這張不久前才貼遍卡奇諾的通緝令上的面容,此時此刻,已經再也不是他們眼裡那種遁逃的野狗……而更像是,索命的死神。
***
“殺!”在看到那座巨大十字架升起的那刻,阿裡所率領的特種部隊,就由守勢轉向了攻勢。
就連已經五十多歲的阿裡,他此刻也一反往常那種偽裝起來文質彬彬的學者形象,穿著一件有很多戰術兜的夾克,看似學者外套包裹的身體,是這幾十年來從未放松過的鍛煉結實的體魄。
他背著一架反機甲導彈發射器,手持一柄能量步槍,腰際的戰術掛兜全是能量彈夾,一腳踹開偽裝的廂車車門,和身邊的戰士一陣火力連射,將高架橋下正在驅逐平民的一眾翎衛士兵掃倒在地。
更多的士兵匯集過來,他們一部分混和著己方的機甲,朝著賀蘭所暴露出的天網中樞攻打,一部分向城市西方駐守的的翎衛和世家軍攻擊,以應和艾琪絲德克王騎軍的攻城。
同時,阿裡和等人更接住了掩護黑原,奧黛麗,藍特退下來的虹騎士機甲。一直在追殺琉璃的兩個小隊出現在街區那邊,能量彈從那頭劃著熾亮的光道射擊過來,但這些窮凶極惡的機甲也因為那衝天而起的爆炸行動也暫時一滯。
“打!狠狠地打!”
阿裡的人從兩旁的房屋樓頂、樓層中出現,手中的反機甲導彈拖著白色曳尾交錯著擊中這些翎衛機甲。打得這兩個小隊節節敗退。
兩個小隊十四架機甲在短暫的混亂中回過神來,即便那天空中十字光芒令人膽寒,但他們的面前,作為目標的琉璃王騎在那裡,她這一路為了掩護那三個人,左支右絀,她的機甲在先前和五大高手戰鬥中破損嚴重,右臂也損壞了,對他們而言,也許只要再猛力一點點,就能完成賀蘭下達的追殺令,殺死琉璃王騎!
這兩支小隊讓遭到肩扛導彈攻擊的前幾架機甲退後休整,單兵反機甲導彈雖然能對機甲裝甲造成損傷,但是畢竟只是步兵對機甲不對稱作戰的權益之計,對機甲的傷害,並沒有那麽巨大。替換前列五架受損機甲後,這兩個小隊的剩下九架機甲當先開路,武器朝著兩旁大廈和樓頂的特種部隊掃射,一時將這些士兵打啞,沒有人再敢探出頭來。
九架機甲突然加快腳步,向前衝鋒。
“攔下他們!”心知肚明一旦機甲發起衝鋒,機動力受到受傷的影響,還來不及撤遠的琉璃王騎“虹騎士”,恐怕會轉瞬之間遭遇對方的攻擊。阿裡對埋伏的特種部隊成員下達了決死令。
而他本人也取下了背部的肩扛導彈器,瞄準當先衝來的敵甲。
在他的瞄具視野中,九架翎衛攻擊和防禦力皆備的全能型機甲“魔麟”正在加速,地面被它們的機械合金腿踩出一個又一個坑洞裂陷,不停接近。
這頭,阿裡只是在炮火間扛著火箭彈的一個人。
他在這裡有妻子,有兒子。但他從未忘卻曾經生養他的故鄉。
曾經兒子無數次的詢問過他,“爸爸,你的故鄉在哪裡?”,阿裡不知道那個七歲大的小屁孩是否會記得,他從來沒有正面回答過他,而她的妻子會用和他如出一轍的語氣,道,“那是一片美麗的星河。”
阿裡記得他小時候的農場,外面的自運行風力發電機,大風起就整齊搖擺的麥禾,父親粗糲而溫和有力的大手,阿裡很想回去,帶著他的妻兒回到那片家鄉故土,而不是這個動蕩飽受欺壓的異星。
阿裡扣下了扳機,導彈劃著白煙擊中了當先的機甲,導彈在機甲肩頭炸出一個洞口,但卻絲毫沒有減緩那架機甲的速度。
相反那架機甲抬起了手中巨炮。
能量炮彈脫膛而出,也就在此時,阿裡突然感覺自己被一股大力撞開,他在旁邊打了個滾,正好看到“虹騎士”拖著殘軀,生生撞上了那幾枚能量彈。
爆炸在虹騎士機體上亮起,機體迸濺出無數碎片。
在那個翻滾之間,虹騎士手上的一根粗大的鐵釺脫手飛擲,擲出的動能和衝鋒的勢能兩下相交,首當其衝的那架翎衛“魔麟”在一聲尖利難聽的撕鳴後,被貫穿墜往後方。
但即便如此,還有八架機甲前撲而來。而虹騎士和阿裡已經沒有了防衛的武器。
也就在此時,他們的頭頂突然一暗,無數架機甲突然從他們所在街道的兩側大廈間湧現。同時手中的能量炮,不停噴薄開火,將八架機甲打成了碎片爆機。
嗖嗖嗖落地的,是肩部有金發美人頭像,或者紳士帽標示紋章的機甲。
這些機甲立即向前掃蕩,暫留的兩架特型機甲,來到“虹騎士”面前,其中之一傳來一個充滿磁性的女聲,“辛苦了……接下來,交給我們吧。”
隨即那架機甲的座艙打開,金發的艾琪絲從中躍下,來到同樣打開座艙從“虹騎士”中走出,盡管臉上有戰爭的煙塵但仍然掩不了那深邃五官和別樣風情的琉璃面前。
兩個女人,一個風情流溢,一個美豔絕倫。在這片戰場伸出了彼此的手,越過兩人之間的空間,緊緊握住。
這是絕無僅有的,兩個女王騎之間的握手。
天空,整個城市都可見的十字光柱尚未消散,夜光照耀著森寒的鐵甲,戰鬥仍然激烈仍然在繼續。然而星河的歷史,在這裡翻開了新頁。
“就讓我們,來代替你拱衛新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