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歷 13年。
海州十二號是一顆垃圾星。是河畔星十二環星之一。這裡是有名的貧民窟。在大鷹帝國首都星的那些溫文爾雅上流社會貴族的印象之中,歷來就是鴇髒梟穢,藏汙納骯的代名詞。
這裡因為溫差氣壓關系形成的金屬潮暴,卻是《大鷹帝國國家地理》的篇章裡三歲小孩都知道的惡劣氣象。
想象一下垃圾星中鋪天蓋地的電子垃圾和沙塵礫石在強大的氣旋帶動下侵襲大地,摧枯拉朽般摧毀擋在面前的一切事物,就如同古地球羅**撒般君臨天下橫掃陸洲的氣魄,那是怎樣生靈勿近的毀滅性景象。
這樣嚴苛的環境下,確實沒有任何生命能夠在這樣可怕暴戾的自然中生存下來,但是人類總是一種奇特的生靈,能夠創造出工具,用於輔助他們做到其他生命無法辦到的奇跡。
在海州十二號上覆蓋著大片地表飛旋的黑幕之中,十二道明滅的紅光,在其中閃爍晦明。
這十二道在風暴中明滅的紅光來源,就是十二具鋼鐵之軀。當今人類社會科技的最高結晶——機動裝甲!
十二架機甲寬肩體細,在風暴中突進。身後的背掛式引擎噴出的紅光顯示已經開到了最大加力,然而這些機甲,在近乎於毀滅性的自然災難面前,仍然顯得渺小而孱弱。
十二架在風暴中艱難穿行的機甲,突然響起一陣預警,原本就已經搖擺不堪的陣型頓時宣告潰散,眾機甲迅速在風暴中倉惶分散。令這些人類社會科技結晶的機甲如此驚恐的來源,是宛如地獄場面般的風暴內不遠處,出現的一座破破爛爛的礦場。
但這座礦場帶來的並不是如風雨中的旅人找到了一家荒棧般那樣令人感動的休憩聖地。而是宣告著風暴中最可怕的“金屬潮爆”到來!
礦場在“移動”。
這原本不知何處的巨大礦場,此時在風暴的強悍威力下,像是鋼鐵巨獸,拖著龐大臃腫且猙獰不堪的身軀,在風暴裡懸浮“移動”。
“警告!”“警告!”“不明異物接近警告!”
“1號機,閃避!閃避!嗶…呲呲…”
“3號!3號!”
“危險,機體碰撞預警!重複,危險,機體碰撞預警!嗶…”
……
視野中,離地而起的礦場如鋼鐵巨獸般吞吐著無數的金屬物件。
橫梁,車床,鋼架斑駁扭曲看不出原形的辦公椅,吊車,廢棄燃料筒。密密麻麻裹旋在巨大的風暴中,朝著十二架機甲湧去!就像是十二個遠行的旅人,迎接山洪爆發傾瀉的泥石流。
就是這樣的絕望。
***************
翌日。大鷹帝國國家電視台,河畔星區電視台,東華新聞等帝國主流媒體,同時播放了這則引發了民眾驚爆的新聞——
“……軍部發言人稱,大鷹軍方333聯隊數十架帝國第十代機甲‘空騎兵’,在海州十二號例行演習過程中,遭遇氣壓風暴襲擊,機甲下落不明,機上人員傷亡不詳,帝國軍方正在對此突發性事件展開全力搜尋……”
一石激起多重浪花。沒能清楚那些機甲在海州十二號垃圾星到底遭遇了什麽的一些民眾舉行了遊行,抗議帝國政府軍方科技部門吃拿白乾揮霍納稅。亦有民眾自發祭奠這些估摸著已經生死定性的可憐機師們。在帝國以外的外媒,更不乏對此事件評頭論足。但最讓人關注的,並不是大鷹軍方這些字眼。而是那個333聯隊。
眾所周知,所謂的軍方333聯隊,實際上便是錄屬於大公諾曼家族的衛隊。諾曼家族的歷史要追溯到帝國建國時期,是如今延續下來四大家中,出過三任帝國元首,五任政府首相,是那個傳說中無比煊赫的公爵家族。
沒有人懷疑諾曼家族在帝國貴族中眾星拱月般的地位,所以正是如此這場機甲墜機的常見事故,才成為一場全國性的新聞,如此受人矚目,令帝國內善意者憂心忡忡,紛爭者陰刻樂禍,心思叵測者隔岸望火。
無論怎麽說,這場突發事件,還是給人們茶余飯後的肥皂劇事件以外,多增加了許多可以關注的東西。
所以這場事件在當時被稱之為——“海州十二號事件”!
在事件經過一個月進入余波階段之後,帝國社會對這件事關注的熱潮終於消退了下去。這很顯然亦非常符合帝國軍部和諾曼家族的意願——誰都不願意因這種災難性新聞在自家民眾和外國媒體面前被人隨意嘲諷和奚落。
這場事件在一個月時間裡逐漸平息,然而這一個月對軍方和諾曼家族而言,不亞於天天油煎火燎。
一個月後,一份來自那場風暴中墜毀機甲殘骸提取出來的黑匣子信息,放到了帝國內閣總府,事件調查組的案桌上。
辦公大廳中,坐著幾位年過半百的軍部官員。他們肩章統一的那幾顆金星,以及胸前那些密密麻麻令人眼花繚亂的勳章牆,無一不散發著厚重的氣場。但廳中最惹人正目的並不是這幾位氣場驚世駭俗的軍部老者,而是一位嘴角有粒黑痣的婦人。
她身著黑色套裝,沒有一絲褶皺。雍容典雅似乎根本不足以形容她自內而外散發的氣質。硬要形容,古地球時代的一種神秘名為紫羅蘭的花種,或許能夠詮釋她的神秘典貴。
她就是諾曼公爵當代的大公夫人,姓蘇。整個大鷹帝國之中,會面過這位公爵夫人的人估計不超過百名,若要將這近百個人列個名單,大概會看到他們其中一些人的名字經常出現在帝國的主流報刊媒體雜志之上,為萬眾所知曉。當然也有過半數的人,民眾們甚至不清楚他們的名字,他們是什麽人,他們的工作是什麽。
但在傳統勢力隨人類擴張向宇宙而瓦解,國家機器相對式微,興起並掌握了社會資產和權力的他們而言,一舉一動一個念頭,就能無時無刻的從方方面面,影響到成千上萬人的生活。
他們被稱之為——“貴族”。但這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貴族。而是在整個人類社會分級之中,位於金字塔之上那個小三角層面的統稱。即是在現代人類社會,掌握著力量者的統稱。
大廳黑了下來,投影儀在幕布面前播放著來自機體殘骸的信息。人們都安靜了下來。因為畫面之中的情形,震撼了所有人的眼球。
在記錄的畫面之中,礦場像是鋼鐵巨獸般在風暴肆虐中在地表拖行,猙獰的“身軀”不斷散放出密密麻麻的金屬狂潮,朝著編隊的機甲覆蓋過去。
這是死亡的景象,一架機甲被一根飛來橫禍般籃球場長度的工子橫梁瞬間砸穿駕駛艙,攔腰截成兩半,連同機師一並成為了一灘碎末。
亦有機甲穿過這片金屬雨,通體插滿了鐵釺鋼杵,朝前奮力跑動了幾步,隨即通身閃著電花迎面倒了下去,最終被拖行進風中。成為構成風暴的一朵浪花。
還有機甲開動火炮朝著金屬雨掃射,但很快便被劈頭蓋臉的金屬狂潮肢解。
像是無形中有個死神,正裹挾在金屬風暴中,收割著這些帝國的先進機甲,收割著這些機師們或年輕或飽經風霜的生命。
最讓人不忍目睹的是一架機甲眼看面對金屬狂潮襲來,正準備進入前方上天賜予的坑地躲避,誰知從旁隨風暴飛舞的一隻吊車擺臂橫掃而來,瞬間將那台機甲打進風暴裡,如同被巨獸吞噬。
看到這裡,大廳裡的所有人幾乎都不忍目睹。盡管人類社會已經發展到了如今的水平,然而在嚴苛的自然條件下,誰都不敢真正說“人定勝天”。
但在場的人還要睜大眼睛看下去。記錄儀畫面再次跳躍,牽動了所有人心,所有人都在等待的那架機甲,出現在記錄儀的視線之中。
那是一台編號9的機甲。與其他機甲黑色不同的是,其塗裝上的9編號,是紅色的。
它與眾不同,正是因為與眾不同,所以才使得此時房間裡所有人一下恨不得將心臟攥在手中。
此時這台機甲正開著背部推進器的加力,盡量壓在地面上蹣跚而行。
巨大的空阻和推進器明顯要優越其他機甲的推力形成了持平,所以使得這台機甲可以貼著地面行進,以避開半空最災難的金屬混亂帶。
但這已經明顯消耗了機甲所有的力氣,就像是一個富家小姐,小心翼翼掂著裙角,行走在鄉村的泥濘路上,興許這名富家小姐還為維持這種即體面又糟糕的狀態用盡了力氣皺緊了眉頭,才不至於把自己弄得汙穢不堪。
大廳的人們看著投影,很明顯沒空欣賞這種刀尖上的芭蕾,公爵夫人一直繃緊嚴肅的面無表情,在這一刻,終於動容瓦解,她握著拳頭的手指,深深陷入了掌心的肉裡。
在場的那些老怪物們,手心微汗,而鼻息甚至都粗重了起來。
不知是誰以一聲驚呼打破了這陣死寂。記錄儀畫面之上,那台機甲的厄運終於到來,礦場主體拖曳著朝那台紅9機甲移動了過去。像是一條恐龍,即將朝著一個腳趾頭高度的人踩去!
人們大氣都不敢出。
畫面劇烈抖動,承載著記錄儀的機甲機師顯然技術極高,此時奮不顧身朝著那台機甲撲去,似乎想要將其拯救出來。但也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在那台紅9機甲即將被礦場主體碾成粉碎的瞬間。
一道黑影。那麽毫無征兆的從風暴不可見之處躥了出來。
還沒有人看清楚黑影姓誰名何是什麽東西,那道黑影就像是土匪搶了花姑娘一般,攔腰將那架紅9機甲扛在了肩上,反手打爆了它背後的推進器,然後猛然朝前一躥,竟然迎著拖浮的礦場主體衝了過去。
“找死!”
“瘋子!”
這是房間裡有人喘過氣來的驚呼出聲。
在記錄儀劇烈的抖動之下,那道看上去像是“劫持”了紅9機甲的黑影隱約可見了原形。
在場所有人發誓,他們從沒見過這麽“醜陋”的機甲!
主體是一個不規則的圓球,像是廢舊的單人登陸艙改造而成,上面遍布坑坑窪窪縫縫補補的印記,機甲的手臂更是慘不忍睹,外骨骼液壓傳動結構,甚至曲軸都清晰畢露,包括那兩條腿腳都像是七拚八湊。
與之相比,那台被他擄在腰間的帝國紅9機甲,就像是面對一個打扮精致身材完美的貴族,而那台破爛機甲已經不能說是赤裸著膀子磕磣的鄉巴佬,而已經只能算殘疾人的地步了!
但接下來的畫面,卻讓所有人瞠目結舌。
就是這台他們眼中褻瀆機甲流體美學醜陋的敗類,帶著那台紅9機甲衝入了懸浮的礦場廢墟之中,時而如蜘蛛般四腿彎折反關節爬行,避開鋼鐵飛釺,穿梭在礦場廢墟裡的那些殘留的鋼鐵房舍框架之中,避開金屬流瀑的襲擊。
時而左蹦右跳,大腳跨步奔跑,跳躍,蟄伏,突起,奔行。
連帶著它懷中的那台紅9機甲,就像是這個殘疾人在暴雨中摟著一位妙曼女子跳舞。
狂風暴雨中的華爾茲。
在風暴中跳舞,還要帶著另一台機甲,哪能不濕腳。所以這台機甲也時常在風暴中被砸的火花噴濺。甚至被一輛巨型巴士殘骸高速正中前胸,頓時就被擊倒在地,前胸大面積凹陷。一度讓人認為其中的機師已經命喪黃泉。
誰知道它搖擺了一下,又繼續站起來帶著紅9機甲逃亡。眾人這才反應過來,這台醜陋機甲不光長得歪瓜裂棗。它的駕駛艙,居然也他媽是歪的!
接下來,人們漸漸發現,這台機甲,並非敗絮其外金玉其中。並非比它所挾持的帝國第四代機甲先進,而是得益於,這台機甲對這片地形的了解!該臥倒的時候,一點不含糊,遇到掩體之時,機甲總是能最適當的尋找到見縫插針的時機。其對地形的熟悉和對時機的把握,可以說是決定這台機甲帶著另一台機甲還能在風暴裡支持這麽長時間的原因。
而每每無法避開金屬亂流的時候,這台機甲總是能夠在最危急的關頭,避開對他最致命的傷害。
直到記錄儀中斷。最後的畫面是承載記錄儀的機甲也遭受重創,猛然墜地,然後那台破爛醜陋機甲帶著紅9一路穿行,雖然已經斷胳膊殘腿,但仍然是跑得那叫一個飛快!一騎絕塵而去。
燈光重新亮了氣來。
房間裡久久沒能發出聲音。
公爵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氣,抑製住從剛才起就沒法平息的心情,環顧在場的眾人,道,“你們怎麽看?”
“狗屎運……太好了!”
一位胸前勳章牆壯觀的老者沉默後開口,“我無意於評判此人的機甲水平,因為其中一些技巧在我看來甚至過於生澀。有些錯誤可能連學院的新手都不可能犯。然而我不得不說,相對於這輛……令人印象深刻的機甲,能夠做到這樣的地步,可以說是罕見的,看到它醜陋的結構了嗎……請原諒我用‘結構’這個詞而不是‘設計’,這些結構完全不符合流體力學,然而他卻能在風暴裡穿梭突進,除了他對地形的熟練掌握之外……還有一件事讓人印象深刻,那就是,上帝對他的眷顧程度!”
“若不是這醜陋蠢家夥那些可有可無的裝配,以及那歪瓜裂棗的駕駛艙,這台機甲早就已經報廢了,裡面的人早就魂歸天堂,”隨後說話的人聲音沉穩,但帶著幾分嘲弄的附和,“這純粹就是一場鬧劇,我反對花費人力物力去調查此人的來歷和去向!盡管我們需要對營救出紅9機甲的人給予感謝和報答,但這也需要對方自願,若對方就這麽憑空消失,那意味著他放棄了懸賞!”
會場一時哄然。與其說是人們對視頻的觸目驚心,更多的是感歎那台機甲猶如一隻泥塘癩蛤蟆般好死賴活拚命掙扎求存的爛命。
而那個破爛機甲的機師並不知道,勾起了房間裡這些大人物的興趣哪怕是這麽一番調笑,意味著什麽。
對帝國裡那些拚命向上攀爬的官員來說,那是某種命運轉折的契機。對財團商人而言,興許意味著取之不竭用之不盡的權勢和財富。而對一個駕駛破爛機甲的普通人來說,那或許就代表著歷經祖宗三代人也無法碰到的機遇,或者一輩子都不可能再重歸安寧的生活。
當然,這一切卻因為那名機師信息的缺失而曇花一現。
“無論這個人到底有沒有出奇之處,從記錄儀上看,唯一的一點不會改變,那就是他在躲避這風暴的過程中,展現出來對海州十二號當地地形的熟悉程度,利用地形屢次躲避潮峰,這就絕對不是一個初來乍到的機師可以辦到的。所以,他應該是那顆垃圾星的本地人。”一位情報專員將最後的結論置於案幾之上,“但是過去一個月,我們始終沒有尋找到那台破爛的機甲,更無從尋找到裡面機師的任何信息。”
公爵夫人點點頭,起身。身邊的安全顧問立即隨同。塵埃落定,她要的只是結果。
來到門口,她對房間裡的人們輕鞠了一躬,“後續的調查情況,以及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就辛苦諸位了。”
群體起立,目送這位大公夫人離開。而後眾人陸續散去。
只有一個面容酷厲,身著將領製服的中年男子依舊坐在原處,晶屏上還殘留著那份記錄最後定格的畫面。
房間裡還有幾個人沒有離去,他們沒有離開,是因為看到那個中年男子尚在原坐思索。他前襟的那枚“金葉紫羅蘭”帝國戰鬥英雄勳章,令人望而生畏,帝國如今有此殊榮者,不過5人而已。所以他的沉默自然有一種不同尋常的力量。
那個中年男子五指抵對,神態面容都深藏在他高高隆起的陰鉤鼻脊之下,半晌後,已經空蕩無比的房間裡,傳來他低沉而帶著奇異魅力的聲音。
“這不是一個巧合。”
留下的人面面相覷。
因為他們明白,如果晶屏上記錄的一切不是一個巧合,那又意味著什麽?那是一個怎樣驚人的結論。
“找到他!”
帝國戰鬥英雄田印椎的這句話永遠不會寫入官方正常的會議記錄之中。
然而這句話的指令發出後不久。
璀璨的廣袤星河,一隻搭載精良人員,由帝國先進鷂式太空偵察機組成的別動隊,拖著漂亮的火尾,朝著宇宙間那枚灰色的垃圾星……
奔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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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鷹帝國首都星。
公爵府。
這座現代複古式的建築正對著修剪得一絲不苟的草坪,連著帝國湛藍的晴空。
三樓的一處落地窗前,站了一位女孩。
女孩身著一套簡單修身的v領連絨居家服,露在外的肌膚欺霜賽雪,就是帝國裡那個被封為宅男女神最近紅透半邊天的電視台女主播,見到她無論身材還是樣貌都會先生出三分嫉妒。
她的美麗渾然天成,不含半點雜質。
背後叩門的聲音響起。
開門進來的是公爵府西裝革履的管家。
見到女孩站在曠大落地窗的旁邊,眼神深邃,管家從心底歎了一口氣。再如何樂觀開朗的孩子,想必見證了那地獄般可怕的一幕,只怕也會意志消沉一段時間吧……
“諾蘭小姐。你的那台紅9機甲,已經拿到了納恩公司修理,他們說按照損毀的嚴重程度,最遲也要三個月時間才能完全修複。這台機甲救過你的命,即便日後不能使用了,也可以放在府中倉庫,作為永久的收藏和紀念……”
“……我明白了。”女孩輕輕點頭,聲音猶如靜水流螢。
管家欲言又止,但終於道,“……雖然不知道該不該說,但我還是應該說一句,小姐,每個人都會經歷一些可怕的事請,但那些可怕的事情,最終都應該轉化成成長的動力,而不是陰影,我希望您很快走出這些陰影,這只是一個必經的階段。”
女孩看向陽光明媚的窗外,美麗的面容在玻璃的倒影下若隱若現,“……他們都死了。”
“……”
“我們是一樣的機甲。但是卻並不一樣。我那台紅9是多少代機甲,十三,還是十四?如果我當時乘坐的和他們是同一種性能的機甲,也許現在,我也會死。”
張管事發現自己無法面對女孩那雙清瞳,低頭道,“這是不一樣的,我們必須優先保證小姐你的安全。無論在任何時候。”
“因為我的身份嗎。”
“因為我的身份高人一等,所以我出生的一切,得到的保護和資源比起其它人來說浩若淵海。所以在相同情況的時候,他們都死了,而我卻還能活著。所以我一定就比他們的生命更高貴?”
張管事搖了搖頭,“那些機師們的死去並不代表著小姐的生命比他們更高貴,我們並沒有拋棄他們,這也不是你的錯。是災難造成了這樣的後果。他們死去是因為災難,而小姐之所以沒有死去,是因為當時有人救了你的命。否則無論小姐駕駛的是不是更先進的機甲,在那種情況下,墜毀率也是相當高的。所以,請別胡思亂想了,在您的家人,甚至在我們的眼睛裡,小姐的性命,確實是比任何人都要珍貴的。”
“……過去一個月的調查裡,還是沒能搜尋到那架機甲和機師的蹤跡。所以今天情報部門來人,他們知道小姐不願意見他們,所以委托我代為詢問一下,小姐是否還記得更多的線索,比如當時那個機師的性別,年齡,甚至樣貌,或者其他什麽特征……否則,調查部那些人就真要和這條線失之交臂了。”
張管事分明的看到,他說完這番話的時候,女孩的雙眸裡的色彩,明亮了許多。
“你說沒有搜尋到蹤跡,是什麽意思?”
“就是他和他那台機甲,在那顆垃圾星,像是從來就沒有出現過一樣,就那樣憑空消失了。”
“這一個月裡,我們除了尋找到那天夜裡的一些蛛絲馬跡之外,便再沒有了頭緒。”
女子突然沉默了下去。
張管事像是感覺到了她的些微失望,輕輕點頭,帶門離去。
門關上。
她望著落地窗外首都星的晴空和公爵府草坪,玻璃窗的倒影映出她的雙瞳,仿佛照出了穿越風暴的那幕。
繁星籠罩的夜色之下,那架醜陋的機甲已經半身殘破,冒著電花,站立在她同樣損毀嚴重的機甲面前。但就是這樣一台醜陋殘缺破爛無比的機甲,剛剛硬拖著她穿越了風暴,在不可能中生存了下來。
但隨即她就生出深深的警惕,她明白自己的身份,也明白這台明顯不是帝國有正統出身的機甲,這樣的身手敏捷,那些破爛的外觀很可能正是因為要掩人耳目,而這樣從風暴中搶走她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她不相信這時恰好會有一台這樣的機甲在附近見義勇為。所以這可能是一場針對劫持他們諾曼家族中人,懷帶著有著不可告人目的的一次精妙行動。
所以在駕駛艙中的她輕咬貝齒,妙曼弧度的身材緊靠著無比熨貼的座椅,雙手交叉護在緊身衣勾勒出峰挺傲嬌的胸前,就在她拚命戒備打算如果駕駛艙被這台猥瑣機甲扒開,對方見色心起,自己咬舌自盡也不被歹人得逞玷汙威脅家族類似如此想東想西之時。
那台破破爛爛的機甲再度動了起來,並沒有借故挾持做出非人舉動。而是如同它來的時候那樣,邁步轉身走向無邊的黑夜之中。
夜色下機甲離去顯露出來的輪廓,倒映在她深棕的瞳裡,就像是一座雕塑。
這一個月裡,她時常因此恍惚失神,輾轉難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