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莉絲汀,你知道今天在林薇身邊的那個青年是誰嗎?”先前從典禮堂走出的一眾男女簇擁遠去,其中一個長裙女子突然道,“我可是從未見過林薇居然能這麽悠閑的和一個男生漫步。”
和一個男生漫步學院倒是其次,只是林薇的神情竟然完全沒有往日如一柄凜冽長刀般行於學院猶如寒冬降臨的氣場。這種突如其來的柔軟與平和在不少有心人眼裡完全就是另一種情況。就像是你知道鳳凰成天翱翔雲端,什麽時候她停於鏡湖在一隻黑色烏鴉面前用凡水清洗羽毛?
有人開口,有一個裹著粉棉衣的乖巧女生則對剛才一幕有些恍惚道,“不過那個人,說實話長得挺眉清目秀的……”
眾女中則傳來輕笑之聲,“咦?米菲難不成你看上人家了?我們就不說他其實還是挺好看的……支持你上,把人壓你的閨床上!讓他盡情折服在你的魅力中。”
那叫米菲的女孩隨即笑罵道,“得了吧,換以前還有興趣……或許還能讓姐姐我踢開機動系和商學院那兩個等著排隊的出色男人,讓他捷足先登,但現在卻意興索然,連跟他打個招呼挑逗挑逗都沒興趣,誰讓他站錯了隊,竟然和林薇在一起。”
早已經對林海打量了三次,但克莉絲汀就像是第一次思索眾人口中那個青年般的想了想,彎唇淡然一笑,“不知道!我哪裡有那樣的閑心管任何一個阿貓阿狗是誰,我看起來有那麽閑得慌嗎?”
眾人哄笑一聲,克莉絲汀這番話,幾乎無異於在他們面前給那個青年判了死刑。今後任那個青年如何,也絕不會受他們這個廣闊的圈子歡迎。物以類聚人與群分。類似克莉絲汀這樣的女孩,在學院裡本就自成一方勢力。有時候她的一番話,甚至能決定一些人的命運。
人群中一個家裡做新聞出版的男子倒是翹起了嘴角,“關於那個青年,我倒是有點小道消息……”
“他似乎是林薇家族那個伯爵的私生子……在河畔星上,倒還是攪出了點事跡,據說到別人酒宴上面,大鬧了一翻。”
有人愕然,有人訝異,但隨即有女孩“噗嗤!”笑出聲來,“該不會是把酒潑在某個人臉上吧……這樣的事我們都不知做過多少次了……小地方就是小地方,真是一有點風吹草動就滿城風雨呐。”
這只是突如其來的插曲,也知道克莉絲汀並不喜歡一直討論林薇,緊接著眾人便將話題轉到了更感興趣的方向。只剩下知道些林海實事的那名青年,最終欲言又止,面色古怪。他總不能說,傳聞中帝國那個很著名一直在逃逍遙法外的殺手,不久前才因為對林氏莊園襲擊暗殺未遂而斃命河畔星,這樣無疑太破壞氣氛驚悚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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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這批由克莉絲汀帶隊的學院傲慢風雲人物之後,林薇隨即在前面學院建築走出的人流中,見到了熟悉的朋友將岸。
將岸戴著一頂條紋格帽,肘間捧著堆可卷折的電子圖紙,不要看僅僅是單薄的電子圖紙,要知道僅僅是這麽一份電子圖紙,可儲存的內容卻是包羅萬象。天知道清遠學院那些行色匆匆教授們臂間夾著的圖紙,會不會就是未來會改變帝國的產物。
這名叫做將岸面色有些蒼白的男子興許是林薇在這所學院裡唯一關系要好的平民學員。林薇欣賞的卻是他的才氣,也很清楚這個叫將岸的男人一直以來對她深埋於心的情感。
將岸顯然對遇到林薇有些意外,更多意外在於她身旁的這個青年。等到林薇介紹之後,將岸立即開朗不少,和林海用力握手,那副親切勁讓林海頗有些不習慣。
但隨即他又一臉不豫道,“我聽說了今早你和凱文·溫思羅的事情,你輸了?接下來怎麽辦?難道你真的要和那家夥交往?”他的不豫轉為憤怒,“不行!我會去找那家夥,讓他撤銷這荒唐的做法!”
“你撤銷,怎麽撤銷?”林薇略有些嘲諷的聲音傳來,“你去跟他理論,然後再被他脫了褲子丟中軸大街上受盡嘲笑?骷髏會的那幫成員你招惹的起?”
林薇的話像是刺傷了面前的男人,他有些驚惶的看著林薇,顯然也想到了那樣的結果,那對他這個很自矜的人來說絕對是莫大的侮辱。將岸臉色白一陣青一陣,他很敏銳的察覺到林薇語氣有自責甚至一絲自暴自棄的意思。
而將岸也只是一個平民,面對凱文·溫思羅那樣的風雲人物,更何況這背後還牽扯到了骷髏會。在這樣龐大的勢力面前,他找人家抗辯,話語權就像是螞蟻一樣渺小。
看到將岸恢復了一絲清明,林薇眼眸底泛過一絲自嘲和悲哀之色,淡淡道,“行了,這件事我不想再提。今早的火箭升空,你看到了吧。我記得進氣吸收室和機載氫這兩項技術都是你的課題,激光推進火箭應該有你一份功勞。”
將岸眼睛先是劇烈發亮,而後微微有些黯淡和進退維谷的扭捏道,“我把它賣了。”
“賣了?”林薇怔了怔,隨即道,“賣給了那五人課題組?”
“你知道……我要進行新的研究,會很需要錢,他們的激光推進課題並未完工,而我的研究恰好可以彌補這一點……他們要用來在這樣的時候發射,震懾新生,以及引起一些轟動。但我並不需要參與這種無聊的事情。我只需要能繼續我的研究就行了。”
林薇有些微嘲得衝林海道,“跟你介紹一下吧,這就是今早發射的那枚激光推進火箭核心部分的貢獻者。一個矜矜業業只為了科技研究而別無他顧的家夥。”
將岸則像是見到了一個應該被今早火箭發射所震撼的新生,拉過林海滔滔不絕。
“在米蘭星的居住點,當然不允許發射化學火箭。但激光推進火箭卻大不相同,火箭發射前會噴射一股壓縮空氣,這些空氣將使其以大約一萬轉每分鍾的速度旋轉。這種旋轉對陀螺式穩定飛行器非常必要。就像是古式橄欖球,為了更精準地傳球,四分衛會在踢球時加以旋轉。將旋轉施加給這種極輕的飛行器,就能讓其更穩定地穿過空氣。
一旦火箭以最佳速度旋轉,激光器就會打開,從而將火箭推向空中。10千瓦激光器發射脈衝的頻率是25-28次/秒。通過發射脈衝,激光器會繼續向上推動火箭。光束由火箭底部的拋物柱面鏡聚焦,並將空氣加熱到一顆恆星表面的溫度還要高好幾倍。空氣在高溫下會轉化為等離子狀態,然後等離子發生爆炸並向上推進火箭,整個過程可控而清潔,完全沒有化石燃料汙染,甚至成本更低廉,這也是為什麽可以引發如此轟動的原因。”
話末,這個男子又不住感歎,“真是精妙絕倫的傑作。”那樣子仿佛是在為他自己加冕,盡管這枚火箭發射的成果和震撼的榮耀已經全數歸了那五人小組。而他自然也只能私下裡以這樣找人傾訴的方式來臆想這份榮耀。
在將岸的陪同下聽了大半天整個學院引人矚目的那些人物的風光歷程,林海也差不多掌握了整個學院的大致情況,清遠學院果然不愧是整個米蘭星區首屈一指的學府。在這裡誕生引發後世不少學科甚至變革的優秀人才不勝枚舉,在清遠學院,仿佛每天都有改變世界的事情發生著,而能夠引起轟動的人,也自然可以享受這所學院的尊重和地位。這種事情無論你是籍籍無名還是早已成為風雲人物,都是無比憧憬並孜孜不倦追求的。
大部分的手續已經完成,林薇在陪著林海做完一切後,接了個電話,然後說要去一趟韋恩公司在米蘭星的分部安排,讓林海回宿舍別忘了好好休息,然後這才離開了學院。
和將岸林薇道別,林海返回宿舍樓,竟然碰上了熟人。
從人群裡奮力擠出來的穆恩,還一臉不敢相信的看著出現在面前的林海。隨後就是有些激動的上前和林海相摟,“剛剛在新生花名冊上看到你名字的時候,我還不敢相信,但還是要求將我要和你分在同一個宿舍。直到現在,我才相信真的是你!海鷗號遇難的時候,我一度認為再見不到你了,那之後一個月我一直關注著幸存人名單……看到你還活著,真好!”
共同的遇難經歷,讓這兩人破天荒的很有在陌生環境中的親切感。林海對這個似乎出身也是貴族世家的穆恩見到自己後發自內心的喜悅也很有些好感。和穆恩同住一個宿舍,這讓向來孤僻的林海感到也並不是那麽難以接受的事情。
新生宿舍或許是整個學院外觀最現代化的建築群了,在近乎於酒店式公寓透明玻璃組成的大樓面前,其中任何一面全落地的玻璃窗格,都是一間宿舍。
乘坐高速電梯直達二十一樓,兩人來到了宿舍套間,說是兩人一間宿舍,實際上宿舍內部有兩個單獨的房間,房間並不大,但足以保證每一個學生的個人隱私,而兩個房間外加一個公用的會客間,就是一個雙人宿舍。
林海將行囊安頓在自己的單間裡,全落地的透明玻璃正對著下方花園式的哥特式複古建築群,偶爾看得到一些女孩成群結伴款款而行。單間裡的恆溫系統終年溫潤如春。心想自己將在這裡夏看庭樹妍花,冬望清霜落雪,再守著整個學院偌大的知識儲量庫,這或許是他人生最平靜最美好的日子。
等林海擱置好自己的行李,搬了根凳子對著落地窗望著這片大學城,他的目光再一次落到了那座古堡上。想象自己此時位居那裡,似乎就能隔絕一切外部紛擾的安寧。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敲門的聲音,門打開之後,穆恩從門外探頭探腦,“不知道你方便嗎……”
林海點點頭,穆恩就走了進來,坐在了林海的面前,搓著手,欲言又止,最終道,“其實有件事我憋了整個冬天……海鷗號遇難之後,帝國偶像夏盈被艦隊接回了首都星,而你也從失蹤狀態存活了下來……只是我很想知道,在你們失蹤流亡的那段時間,你和夏盈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看著林海一臉古怪,穆恩連忙補充,“你別看我,其實那純粹是一種直覺,而我很清楚自己的直覺比女人還要敏銳,如果你們那時候一同失蹤,那麽最有可能,她當時就是和你在一起。”
林海想到了那個他原本以為可以告一段落,從心底放下的那個有著淡藍色靚影的女孩,但似乎在漫長的蟄伏之後,在今天被穆恩這樣挑起,竟然有一種類似於揭開某處繭痂牽皮帶肉的疼痛。
林海微微深吸了一口氣,覺得心底的潮湧已經被壓製了下去,透過玻窗望向遠方的細長哥特建築,還有那些繁密盛開而來年又將凋零不再的花樹。道,“那是一個很長的故事……而且是已經過去的故事。”
過去的必將過去,這是他和那個叫夏盈女孩驚鴻一瞥的遇見。他們注定一經相逢就驚豔時光,但卻往往因為各自世界的差異背離於歲月。
“是麽?”
穆恩神情有些古怪複雜,有些百感交集,“可為什麽我聽說,夏盈回到首都星之後,就做了在她那個世界看上去很驚世駭俗的兩件事,抗命!拒婚!盡管這樣的消息並沒有在帝國爆炸開來,但一些隱秘的上位人士都清楚冬天在首都星掀起的這場震波……夏盈是那麽決然壯然得拒絕了和國王圓桌大貴族陳氏的聯姻!這場帝國多方關注著或引起大轟動權貴聯手的戲碼,就在上個冬天,猶如一場陽光下盛大的泡沫,煙消雲散了……”
林海終於抑不住心潮這種猶如冰渣一波波硌刺的鈍痛劇跳,握著椅背的手驀然攥緊,然後他整個身體已經漸入標槍般直立了起來,“你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