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麽意思？”

  田胖子頓了頓，認真道，“一擊，必殺。”

  沉默了片刻，林海點頭，“我知道……為了確保我們不是在說廢話，這要怎麽才能做到？”

  在林海看來，臨陣對敵，變化萬千，對手也非等閑善類，七個動作固然神奇，演變之上的攻擊之法或許也非常有效，只是要說到一擊必殺，這未免有些天方夜譚，只怕也只有曹師道，田胖子這樣的高手，才能對比他低幾個檔次的對手毫無反抗之力的碾壓，其余哪怕是對上一些好手，也談不上秒殺。就是殺人幾公裡外無影無形的重狙步槍，在真實的戰場，往往也做不到一擊即中殺死目標。

  真實的戰鬥，人與人之間的交鋒，哪裡又是那麽你死我活這麽簡單。環境，狀態，彈道的風偏，對手的反應，哪怕是任何一丁點差池，或者運氣，都會導致最終戰鬥的勝負和預估大相徑庭。對手是活生生的人，別提那些經受過訓練的高手，說句簡單的話，打不過，對方難道還不能跑？還不能多撐上一段時間？

  “世間的完美是不可能存在的。包括完美的精神，完美的進攻，完美的防禦。就比如我這隻拳頭……在你看來，這隻拳頭一舉一動都盡在你的眼中，”田胖子右手探出握拳，“但其實，當你看到我的這隻拳頭的時候……其實你已經……”

  下一刻，林海雙目睜大，棕色如螺紋的瞳孔驟然聚縮，顯出不可思議的震驚。因為之前原本隔遠對坐的田胖子，此時已經近在咫尺，那隻白嫩五指並攏的拳頭，正在停留在他面部不足五厘米的地方，周圍纏繞一圈旋轉的白色塵縷。

  那句尾音，才在此刻伴隨著將林海頭髮拂亂的嘯風鼓入他的耳膜。

  “敗了。”

  ……

  ……

  林海坐在原地，這次看著收回拳坐在那頭地上的田胖子，在沒有之前的那般從心底泛出的懷疑。仿佛此時才記起來，眼前的男人，是找遍整個帝國都罕見的高手。

  能與他媲美的，高坐帝國國防中心的嘉德或是一人，聲名鵲起的那位帝國民間機甲流派的戰神蘭亭謙或是一人，帝國圓桌大貴族諾曼李，陳氏陳啟凡，以及同是位列圓桌大貴族中的幾個機甲戰神，帝國公認屈指可數的頂尖機甲高手，或許才能和他相提並論。與目前的田胖子相比，如果他是一個將軍，那麽他林海只能算得上一個小兵。

  “當你的注意力落在我的拳頭之上的時候，自以為掌握了我的動向，但其實，是被轉移了注意力，得以讓我抓到你的破綻，這個時候，只需要發動一擊，就夠了。”

  “那……所謂三大殺招的一擊必殺，是否就是要這樣抓住對手的破綻？”

  田胖子伸出手指，指了指四周，“星際大時代的基礎，源自於古家園時代的第三次工業革命中計算機的誕生。在我們的周圍，都是電子計算機輔助下工業的產物。可以說，是人類智慧大成之物的電子計算機，幫助我們實現了星際時代也不為過。而即便是如今最先進的計算機，其運行的也是最古老計算機編匯語言的0和1。如果將計算機語言看成一個世界，這個世界處於絕對無熵值的平衡，絕對的完美狀態，那麽這個世界的表述，只有一種格式，那就是零，或者是零零零，零零零零……萬物沒有變化，一切歸於寂靜的和諧。”

  “這就像是一個人的防守，如果處於絕對的完美，那麽就將沒有任何破綻。你的敵人處於絕對防守的狀態，你無法攻破。或者他的強大造成了你的瓶頸，目前的你無法打破，那麽便需要追求一種破壞這種平衡的辦法。這就像我們在計算機語言的世界裡，加入“一”，於是萬物就此改變，零和一的組合，讓世界根據我們的意志，千變萬化，組合成任何事物。對於戰鬥而言，絕對完美的防守是不可能存在的，一張網，總有最脆弱的一個環節，一個人連綿不斷的進攻，也有需要歇息的那一刻。橋梁崩塌，總有先崩潰的那一個點，而牽一發動全身。更何況，你所面對的對手，絕非完美，事實上，真正的完美是不存在的。所以，只要看破對方的脆弱那一點，再用你最強的力量，擊中這一點，就立刻瓦解了對方這種平衡，無論是他精神上的平衡，還是戰略防守上的平衡。你找到對方最脆弱，並破壞他防守平衡的那一點，就是計算機世界加入的那個“一”，一旦這個“一”加入，對方的完美防禦和陷入的僵局，就此破裂，被你牽著鼻子走，達到一擊必殺，以弱勝強，並不是什麽匪夷所思的事情。”

  “計算機世界的零和一麽……”林海喃喃道，“這就是所謂的平衡，破滅，再平衡的過程。”

  田胖子微愕一震，隨即咂摸道，“只看你這番理解，我就確認你這方面的天賦之傑出，果然少有人能及。平衡，破滅，再歸於平衡。這就是三大殺招所追求基本的道理，也是我所告知你，零和一世界的真正精義。從而衍生出很多世間的道理，莫不是如此運行。”

  林海微微仰頭，似有所悟，沉浸於田胖子這種玄奧但至真之理中，想到之前田胖子朝著他擊出的那一拳，總隱隱的蘊含著某種讓他熟悉，但分解不透的姿勢。而後雙目射出興奮的靈光，“我明白那七個動作的真正精髓了！你剛才對我打出的那一拳，之所以讓我無法防備，連抵抗都做不到。實際上，你誤導了我，你讓我覺得，我盯著你的拳頭，注意著你的動靜，就暫時安全。乍一看我非常警惕，但實際上，我卻是被自己的感官給欺騙了，正是覺得自己盯住了你，所以我真正的身體和潛意識處於最松懈的狀態下，正如你所言，我暴露了最弱的那一點……”

  林海把握到一種更深層次，去偽存真的至理。

  “你剛才的姿態和動作，無一不蘊含著那七個動作的古怪玄奧，你將七個動作，融入到一舉一動之間。從而讓我的潛意識都被欺騙，迫我暴露了最弱的一點。從而隱藏了你會打出的引發我防守的那一拳。所以我基本上連抬手抵擋都做不到。”

  田胖子那張贅肉的胖臉笑而不語，靜待林海的自己領悟體味。

  “強手對敵，每時每刻，無不是在尋求對方的破綻，然而每一個人，都會隱蔽自己的弱點，從而朝對手展露最鋒銳的芒尖。就像是兩個人用匕首近身格鬥，都會猜測對方的攻擊意圖和方位，盡力使得自己避開對方招架，將匕首插入敵人的血肉之軀。但實力差距不大的交戰雙方，往往會陷入膠著狀態，打得難解難分。彼此進入了苦戰。而若和強者對敵，強者每一擊都能摧毀你的進攻，讓你陷入被碾軋的狀況之下。如果可以讓對方把握不到自己的方位和弱點，避其鋒芒，並尋找出強者最弱的一點，再以自己最強的力量擊之……哪怕是跨級別的對戰，只怕也能以弱勝強……這大概就是所謂的，一擊必殺。”

  “而七個動作，正是最為玄妙的戰鬥姿態，得以隱匿自身的弱點，並隱藏自己最強一擊的攻擊意圖，從而使得對方無法揣摩分析到自己，反而處處暴露破綻，防不勝防。”

  林海像是心中的堰塞湖突然被鑿開了缺口，以往鬱積，有所感悟，但無法捕捉到的那些道理，突然如清泉一般匯聚，噴湧而出，侃侃而談。

  “這是真理，而所有的真理乍一聽上去都是無比簡單。但實際上，這個過程中，最困難的地方，就是如何在敵人精氣神鎖定自己的時候，隱蔽自己的弱點，並迫使對方暴露弱點，再擊敵以弱。這是天下間所有招式和戰術的終極思路……然而，七個動作，可以給敵人的不僅僅是隱藏，還有——誤導。”

  林海抑製不住內心的激烈潮湧，道，“隱蔽轉移自身弱點，這只是那七個動作所訓練的基本能力。而其最終極奧義，便是能誤導對方以為自身處於破綻，從而使得對手打破自身精氣神的平衡做出誤判，當對手誤判暴露弱點之時……就是殺招鋒芒顯露之時！難怪你會告訴我……對七個動作的掌握程度，決定了這之後運用殺招的水準……”

  隨即，林海又突然泄了氣，原本信心滿滿變得無比頹喪，衝田胖子不滿道，“七動作精髓的這第一殺招，對付一般強者還有可能，但如果是到了您以及曹師道那樣的水平，對方猶如全裝甲覆蓋嚴縫合絲到滴水不漏，又哪裡有弱點？”

  “正如我之前所說，從來就沒有完美的高手，再強的人，也會有弱點，充其量，是其最弱的一點，也比你最強的一點還要更強罷了……這個時候還有一個辦法，那就是趕緊逃跑努力將自己鍛煉得更強吧……呵？！”

  就在田胖子撇撇嘴話語到半截的瞬間，他那雙眼皮垂搭無神猥瑣的眼睛，突然瞳孔凝圓，左手平展朝右臉頰拍去，嘭！一聲震響。那頭塵土激蕩間，林海的小腿臂在他肥厚掌心中現出形跡。而空氣中，還暫留著林海這凌空翻轉平腿一踢的殘影。

  林海這一踢的腳尖，距離他的耳畔，不過只有短短的八厘米一指之隔。

  林海身體平展水平於地面，蓬松的發絲還在不斷跳躍，雖然距離攻擊到田胖子只是一指之隔的空間，但林海已經知道這一步來得是如何的不容易，從最初面對強悍到恐怖的田胖子連防守都無法做到，到他此刻蘊七個動作於身形之中，發起這凝聚全身精力巔峰一踢，他心神和體能，幾乎是一口氣耗損掏了個乾淨。

  七個動作盡管玄妙。但一直以來施展，對他體能精神的消耗卻是極大。而在領會了這七動作之上的殺招之後，他駭然發現運用起來的體能消耗，更比往常有了個匪夷所思攀增。所以林海這一擊，隻讓他感覺仿佛一瞬間經歷了長達幾個小時的戰鬥，渾身精力都消耗甚劇，以至於騰空的身體，連施展一個落地緩衝動作都做不到。

  田胖子手掌一翻，啪！一聲將林海彈飛，擦地滑行翻滾數十米才堪堪停住，林海乾脆破罐破摔大字形平躺在地，大口喘息。

  胖子那張瞳孔聚成小點的精悍表情才在此時稍緩，胖臉皮肉泛出一絲驚異和古怪，最終道，“第一殺招……你出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