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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路爭鋒》第六十章 因果
  隨著衛丹柏的卸任,鄭書鳳成為衛家的新家長。

  上任後鄭書鳳面臨著兩個大麻煩,一是那些外地鋪子的保護,二是衛家現在已是嚴重的缺錢。

  為了解決問題,鄭書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對外宣布特許一事,借助於特許權,鄭書鳳告訴所有人,唐劫又回來了,以此凝聚人心。

  然後鄭書鳳開始親自走訪各處,首先去的就是玉華派。一番言談過後,鄭書鳳離山,玉華派掌門韓天機親自送客。

  此二事一出,衛家的麻煩開始減少,鄭書鳳再下令收斂各地鋪面,出售一些不盈利的鋪子以回籠資金。

  接著鄭書鳳找上古家,提出以十萬兩銀子解決之前的恩怨。她沒有要古家離開或出售商鋪給自己,對於賭場這類吸血式的經營她從一開始就沒興趣。古家對此自是大喜過望,十萬兩銀子丟了雖可惜,但至少他們還能活著留在這蒼龍府,不至於讓人秋後算帳。

  最後鄭書鳳再親自聯系各家,以紫漿果特賣為餌,吸引各大家參股,再度聚攏了大批資金,衛家形勢終於漸漸平穩下來,鄭書鳳拯衛家於水火危難之中的表現也因此獲得眾人讚譽,這家主的位置也漸漸坐穩。

  這一切前後花了三個月時間方告完成。

  消息傳來的時候,唐劫正在萬合園中的一處小亭中獨坐。這裡位於新秀峰的峰頂,從山上往下看,可以將大半個萬泉城收於眼底。

  坐在亭中,唐劫正在認真思考著。

  鄭書鳳的作為並不讓他意外,這個女人本就是極有手腕的,只是身為女人,缺了施展抱負的機會罷了。如今衛家有她領導,將來必會更加興旺發達,蒸蒸日上,這到是應了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這話。

  真正讓他思考的是自己在這件事中到底扮演了什麽角色。

  盡管從一開始,唐劫就說過要把一切交給天意來決定,但事實上,他所做的那三件事還是悄然改變了一切。

  他宣布了退避,為衛家引來了麻煩;他把事情通知了牧毅,還給了鄭書鳳的母親一顆藥,使得鄭書鳳未回家幫丈夫。如果有她在,衛丹柏絕不會犯這麽嚴重的錯誤。

  雖然他做的每件事本身都不對衛家產生任何傷害,但其間接引發的結果卻嚴重傷害到了衛家。

  最重要的是——在那之前他就看到了這結果。

  從這方面上說,唐劫作弊了。

  他說是交給天意,其實卻是以自己的方式來悄悄扭轉了天意,改變了命運。

  那麽這樣的天意,還叫天意嗎?

  唐劫思索良久。

  他找不到答案。

  正想著,遠處突然飛來一隻仙鶴。

  那鶴穿破雲層,發出清亮長啼,在看到唐劫後,一低頭向著這邊俯衝而下,落在唐劫身前,抖了抖翅膀笑道:“原來你在這裡,卻害得我好找。”

  唐劫見狀忙站起來:“見過白丹前輩,前輩找小的有事嗎?”

  仙鶴長聲道:“有人要見你,隨我去。”

  “有人要見我?是誰?”

  “莫說閑話,來了自然知道。”仙鶴說著已竄入雲層。

  唐劫無奈,也只能跟著飛去。一人一鶴向西望閣而去,隻片刻便到了閣前,唐劫見到謝楓棠正在閣前守著,來回踱著步。

  唐劫以前見謝楓棠都是在西望閣裡,這次還是頭回看到他在門口站著,看這架勢竟是在等唐劫,神情還顯得頗有些焦急。

  看到此景唐劫也微微一楞,心裡多少明白了幾分。

  果然這刻唐劫落地,謝楓棠已迎了上來道:“怎麽才來。”

  唐劫看看西望閣,低聲道:“謝院,是不是有大人物來了?”

  謝楓棠笑笑:“算你小子機靈,知道就好。是鳳院回來了,指名要見你。”

  鳳紅鸞?

  一聽到這名字,唐劫也震驚了。

  洗月派十九天魁之一,和明夜空齊名的鳳紅鸞,終於回來了嗎?

  這刻聽到鳳紅鸞要見自己,唐劫也不由深吸了口氣:“鳳院要見我?”

  謝楓棠拍拍唐劫的手道:“鳳院長居紅雲峰,難得來一趟,把握機會啊!”

  語重心長。

  唐劫已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亦不由一熱,道:“請謝院放心,唐劫省得了。”

  當下便整理了一下衣衫,步入西望閣。

  來到門前,唐劫對著門口道:“學子唐劫,奉命前來拜見鳳院。”

  對鳳紅鸞,他卻是連弟子也不敢自稱了。

  一把好聽的聲音傳來:“進來。”

  推開門,唐劫看到對面正站著一人,負手而立,側對自己,正看著窗外的風景。

  那隱約露出的側面竟有種熟悉感,只是唐劫怎麽也想不起是誰,只能先一躬到底:“唐劫見過鳳院!”

  那人這才緩緩轉過頭來。

  看到對方的臉,唐劫先是一楞,隨即脫口呼出聲來:“原來是你!”

  那赫然是一張極美的容顏,生得令女子都要動心,卻偏偏屬於一個男人。

  而且這男人唐劫認識,赫然是當初杏花樓上,唐劫見過的那名妖孽男子。

  原來他就是鳳紅鸞!

  怪不得他來去詭秘,無人能查,甚至見到無妄真君也不行禮。

  這刻脫聲驚呼,唐劫也自知不妥,忙道:“學子當日不知是鳳院大駕……”

  那妖孽男子鳳紅鸞已道:“不知者無罪。我更感興趣的是,如果你當初知道是我,還敢不敢去搶那無妄真君的無妄字?”

  唐劫沒想到對方會問他這個問題,想了想抬頭看向鳳紅鸞,用很堅毅的神情回道:“學子敢!求道之路永無止盡,當努力把握每一分機會。”

  鳳紅鸞聽的連連點頭:“說得好,道途艱難,仙路不易,每一分進取都當精進勇猛。對了,當日那枚無妄字,你現在可還在?”

  唐劫搖搖頭:“已被學子用掉。”

  鳳紅鸞輕描淡寫說:“你的洞察之道,就是通過它領悟的?”

  聽到這話,唐劫面色大變。

  洞察之道雖不是什麽了不起的大能耐,卻也一直被唐劫敝帚自珍,秘而不宣,可以說從未對外顯露過,沒想到鳳紅鸞卻輕輕巧巧一句話就點破了他的虛實。

  他是怎麽知道的?

  是了,當日自己在杏花樓,面對無妄真君尤敢搶無妄字,所表現出來的東西早已超過普通學子,無論是膽識,手法,還有陣道造詣都遠超常人。

  要知道那時候可不比後來的仙緣會,仙緣會的表現有學院數年修煉功底,許多事都好解釋,而那個時候他才入學一年,他表現出來的深厚陣道造詣就不那麽好解釋了。

  而偏偏那個時候他不知道對方是鳳紅鸞,根本就沒想過掩飾的事。

  一想到這,他心都涼了。

  突然間他明白了剛才鳳紅鸞問的那句“如果當初知道是我,還敢不敢去搶真君的無妄字”的真正。

  他問的不是面對他鳳天魁有沒有勇氣,畢竟他當著真君都敢搶了,面對天心巔峰又憑什麽不敢?

  他問的是:面對洗月派的人,你還有沒有勇氣為了一個無妄字暴露老底!

  如果這一刻再讓唐劫回答,他絕對會說“不”!

  想到這,唐劫深吸了一口氣,終於道:“鳳院明察秋毫,是唐劫錯了!”

  鳳紅鸞看唐劫的目光終於露出一線笑意:“年輕人,犯些錯誤沒關系,怕的是自以為是。有時候你以為你將天下人戲弄於股掌間,其實卻可能只是父母輩愛憐子女,不忍苛責,稍加放縱罷了。”

  唐劫聽得心膽欲寒。

  此時他已徹底聽明白了鳳紅鸞的意思,由於那次杏花樓的事,只怕鳳紅鸞早就猜到了自己的真實身份。

  唐劫不明白為什麽他沒說出去,他自己給出的理由是關愛學子,他身為洗月學院院主,說是這洗月學子的父母到也不為過,當然唐劫絕不認為會這麽簡單,但這刻他知道既然鳳紅鸞攤了牌,他再裝傻已不妥當,只能撲通跪了下去,喝道:“學子唐劫犯下欺瞞大罪,罪無可恕!”

  “起來,不必如此緊張。”鳳紅鸞卻隻淡淡道:“你不是石門派,秘境也不在文心境內。於我洗月派而言,那本就是我們的東西,能得到固然最好,得不到亦無損失。而就我個人而言,修為到我們這一步的人,更不是靠著資源就能堆上去的,意義就更加不大了。更何況在此事上,我另外還有一些看法……”

  “另外還有看法?”唐劫不解。

  鳳紅鸞悠悠回答:“其實那些資源到底是洗月派所得,還是洗月派中的某個弟子所得,其實都無關緊要,重要的是這個弟子是否真心為了敝派。只要這個弟子是我洗月派的人,只要他是全心全意歸於我洗月派,那麽那些資源是落在他一個人身上,還是分散在洗月派眾人身上,並沒有什麽區別,反正最後都是我洗月派的人用掉了。而若從實力方面考慮,一個強大的真君遠比成百上千個脫凡巔峰要來得更有價值……”

  這是第一次,唐劫聽到來自洗月上層的人陳述對秘境的看法,隨著鳳紅鸞的闡述,唐劫終於明白過來。

  原來在鳳紅鸞的眼中,他的關注點從來就不是秘境歸誰,而是掌握秘境的人是否忠誠於派內。

  在他看來,掌握了秘境的唐劫只要忠誠於洗月派,那就相當於秘境歸了洗月派。

  而從資源分配的利益最大化角度考慮,集中所有資源打造出一個真正的強者,其實比人人沾光更能提升洗月派的實力。

  此外鳳紅鸞也不認為僅靠逼能逼出唐劫來。

  畢竟在那之前已經發生了顧長青的事,顧長青對唐劫的殘酷對待早說明了唐劫不是一個靠刑罰能讓他屈服的人。既然天神宮的鷹主都沒能讓他唐劫開口吐實,那憑什麽洗月派就一定能做到?

  面對一個不怕死的家夥,有時候任你修為通天亦是無奈。

  逼,未必逼得出來;放,則可能放出一個本派真君。

  如何選擇自然明了。

  正因此,這些年來他也一直在觀察著唐劫。一方面是繼續確認唐劫是不是秘境得主,僅憑杏花樓所見,鳳紅鸞只是比別人有更多的理由懷疑,卻不能完全斷定。另一方面就是看唐劫是否算得上是一個忠誠的人。

  當然這種觀察不是全天候跟隨,主要是搜集關於唐劫的資料,加以分析。

  說白了就是杏花樓之見,使得鳳紅鸞對唐劫的注意比其他人更多些,正因此,他才能最後確認唐劫就是秘境之主。

  種種原因使得鳳紅鸞對唐劫一直處於觀察之中,直至今日,才終於和他相見,攤牌。

  “之所以今日找你攤牌,主要還是因為兩件事。一是你對洗月派的忠誠還待觀察,但你對衛家的態度,卻頗得我欣賞。”

  鳳紅鸞的一句話揭開迷底,讓唐劫恍然大悟。

  冥冥中總是存在著因果關系,唐劫對衛家的處置,不管世人如何看待,至少在同為修仙者的鳳紅鸞眼中,已是無可挑剔了。

  明白了這點,唐劫大聲對鳳紅鸞道:“唐劫蒙洗月派栽培,定當一生忠於洗月派,永志不渝!”

  鳳紅鸞卻不為所動,只是淡淡道:“是嗎?那你告訴我,何為洗月派?”

  何為洗月派?

  這個問題讓唐劫一楞。

  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鳳紅鸞已道:“洗月派,這不過是一個名字。它是無數修者的集合,代表的也是無數人的意志。今天,是凌霄掌尊統治洗月派,他的意志便是洗月派的意志。明天若是換了蕭師叔任掌尊,那麽他的意志也便是洗月派的意志。可若是這兩人的意見相悖,那麽……你又當如何去忠誠洗月派呢?”

  這話問得唐劫目瞪口呆。

  不過他終於明白了鳳紅鸞的意思,半膝跪下:“唐劫今生定以鳳院意志馬首是瞻,不敢有違!”

  “我?”鳳紅鸞卻笑了笑:“一個小小學院派罷了,若你追隨我,只會將自己放入不利處境,終是不必了。我不會強行指令你聽誰的,從你之前所為,我也早已看出,你這樣的人,本就不當是強行指派。若要你真心對待,那便先需要真心待你。如那吳家二老便是如此。”

  唐劫低頭不敢言。

  鳳紅鸞已繼續道:“正因此,我不會對你強行約束,只需將你置於派中,感本派恩典栽培之功,假以時日,自然會以派為家,悉心呵護。剛才跟你說那些話,只是希望你明白,派中修者眾多,意志紛雜,不管你將來聽命於誰,附驥於誰,至少在行事之前,都先考慮一下門派的未來。”

  唐劫肅然起敬:“是,學子明白了!”

  “既如此,你當知道你犯了什麽錯誤,以及為什麽我要見你了?”鳳紅鸞道。

  唐劫想了想已然明白:“鳳院剛才說今日找我攤牌是因為兩件事,這第二件事,只怕就是指七絕門了?”

  鳳紅鸞那極美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線笑容:“你知道就好,若非如此,我也不能最終確定你就是唐傑。說起來,你的真正暴露依然是你自己有意所為,我也不過是比常人多了幾分疑心。只是你有好東西卻隻賣給七絕門,當真是可惡之極。難道你是覺得鄙派就出不起好價錢嗎?”

  唐劫苦笑:“是學子的錯,我只是……”

  “只是覺得就算出的起也未必願意出,對嗎?”鳳紅鸞淡淡道:“我能理解你的想法,但如我所言,你依然欠缺一些對本派的忠誠。若你真心想為洗月派好,以你之謀,會找不到一個合適的法子嗎?終歸是你習慣了為自己殫精竭慮,不習慣為洗月派用盡心思。”

  唐劫聽得怔然。

  是啊。

  他的確是擔心洗月派會趁機壓他價錢,甚至反過來把他抓起來,所以不願意把東西賣給洗月派。

  但鳳紅鸞說得沒錯,他連天神宮都對付了,連七絕門都能合作了,還會不能解決這點小事?

  終是用心不夠罷了!

  這也是鳳紅鸞對他的不滿。

  若不是看在他對衛家的表現還算符合道義的份上,只怕鳳紅鸞接下來要做的選擇就真是把他抓起來逼好處了。

  想到這,唐劫也是額頭汗下:“是學子自私慣了!”

  鳳紅鸞淡淡道:“知道錯,那就改。”

  “是!既如此,不如就乾脆請鳳院代勞收購如何?學子願以售給七絕門六成的價錢給鳳院。”

  “那不還是應了你之前的擔心?”鳳紅鸞淡淡道:“罷了,就以九成的價錢。不管怎麽說,總是栽培你的門派,又為你遮風擋雨,便宜一成總是要的。另外,你是不是和七絕門密謀了對付天神宮?”

  “是!”

  “天神宮為獸煉門死黨,鏟其羽翼對我洗月派也是好事。等什麽時候天神宮的爪子再伸進來,你若對付不了,可通知我。我會著情安排出手,也省得你再整天用那些陰謀算計。當然,我也是要找你收些費用的。”

  唐劫大喜:“多謝鳳院!”

  “既如此,去。”鳳紅鸞揮了揮手,唐劫這方告辭離開。

  離開西望閣,與謝楓棠又說了些話,唐劫這才回去。

  回去的路上,唐劫心情依自激蕩不已。

  鳳紅鸞的說話,為唐劫的心靈打開了一扇窗戶。

  在那之前,他從未想過洗月派的高層中竟然還存在著這樣一種思維。

  是的。

  何需非要把秘境捏到手中?只要把掌握秘境的人收入門派,一樣是對秘境的利用。

  終是自己眼界小了,又因為天神宮的緣故,就覺得所有人都想著算計自己,搶奪自己。

  如今撥雲見日,唐劫也是心情大爽,恨不能長嘯一聲。

  天意!

  這或許才是真正的天意!

  當他選擇了讓天意去對付衛丹柏時,鳳紅鸞也就選擇了信任自己!

  這個時候唐劫突然明白了自己之前沒想通的問題。

  人生在世,誰不希望把握命運之骰呢?

  道理上可以天意決斷,公平處之,感情上,卻恨不得隨我心意,天意施罰。

  縱不能把握命運,亦不仿效法蝴蝶。

  扇一扇翅膀,觀濤生雲滅!

  所以,雖然自己影響了天意,但是誰能說被影響的天意就不是天意呢?

  想到這,唐劫突然停步。

  那一刻,他站在新秀峰上,負手而立,面朝天闕。

  心中突有所悟。

  有學子經過,看他呆立道上,凝滯不動,詫異想問,卻自有一股靈潮湧來,將學子們推開。

  隨後一把清朗好聽的聲音傳來:“唐劫有所感悟,正自問心悟道,莫要打擾於他。”

  隨著這話出,唐劫所立處已生出無形氣牆,將所有學子隔於牆外。

  唐劫這一站,就是三天三夜。

  三日之後,唐劫突然仰天大笑起來。

  他放聲大叫起來:“我明白了,此,即為因果!”

  因果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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