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這裡，杜遠程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墨青夜，想當初，他大概就是從這裡一躍而下的吧。抬手輕輕的搭在水晶雕砌的琉璃台上，那上面潔白如玉，但細看去，瑩白之下卻帶著淺淺的血絲，就像積血石一般。

  想來，光陰流轉，滄海橫空，不知有多少仙者從這裡縱深而去。

  “神君，我們只要從這東面一路直下，便可以抵達鬼界了。”刢熾像是提醒杜遠程般的道。

  “嗯。”可惜小杜根本沒理會他，仍舊盯著斷仙台出神，“那你倆就先跳下去吧。”

  “什麽？”刢熾面色一凜，“末將愚鈍，不知神君何意。”

  “哈哈。”杜遠程盯著他的眼睛，朗聲大笑，卻看不出他怎樣的喜悅，“本大人就是隨口一說，你想多了，我是讓你們前方先走。”

  刢熾臉色有些不好看，覺得自己就是在被眼前這個人當猴耍，但縱使杜遠程把他當豬看，當蟑螂踩，他也只能忍著。“是。”

  於此，左右將軍在前，杜遠程在後，三人的身影消失在斷仙台東側的雲霧中。

  小杜有他的想法，聽完彌遠真人的一番話後，他更加的明白了處處小心，隨時保護自己的道理。所謂明騷易躲，暗賤難防。誰知道，這倆孫子會不會抽冷子放冷箭。所以，走在他們身後是最安全的。

  從上界天宮到鬼界的路途真的十分遙遠。杜遠程立在雲端，心裡一團亂七八糟，也不知在想什麽，渾渾噩噩。總覺得，以後的路途被濃重的霧氣籠罩著，絲毫看不清方向。更無法預知。冥冥之中，險象環生，撲朔迷離。

  他希望，這只是他的錯覺。

  左右將軍一路也很沉默。不單不與杜遠程說話，兩人之間也不言語。

  小杜的衣服也沒換，看上去頗為落魄。就是那柄妖刀，仍舊惹眼。

  “紫風，你怎麽看。”他低低的道，手按在刀柄上，指尖敲了敲。

  “主子，屬下以為，該先給我弄個刀鞘……”

  “噗……你很冷麽。”

  “不是冷的問題，可，屬下不大習慣。”

  “放心，老子現如今已經是天庭的司戰神君了，刀鞘神馬的，會有的，先說說你的想法，我做的事，說的話，沒一件你不知道的。”

  紫風沉吟了半晌，緩緩道“屬下以為，主子還是先坐穩江山再說。”

  “問題是根本坐不穩。”杜遠程壓低了聲音，“你沒看見那倆貨的眼神麽，恨不得能把我從雲彩上踢下去，我想，還有很多人跟他們一樣。他們，都是龍族的人。”

  “屬下明白，正因為這樣，自保才很重要。”紫風若有所思，“天帝之命，無人敢抗。或許，神，有自己的想法。”

  “那你趕腳他是怎想的。”

  “這個，屬下不敢妄自揣測。”

  “怕什麽，這就咱倆人兒，你還怕我把你出賣了啊。”

  紫風又是一陣沉默，似乎非常猶豫的樣子。杜遠程見他踟躕不定，幾分不耐的道“算了，連你也不願跟咱講真話，刀鞘什麽的，我看就作罷吧。”

  “屬下不是不想講！”紫風的聲音一下就提高了好幾分貝，“只是，屬下離開世間已久，對於很多事都不甚了解。”

  “誰了解？敢問誰能說自己看透了世間之事？不都是身在此山麼。”杜遠程歎了口氣，“說說，你畢竟年長。”

  “咳……謝主子賞識。”紫風的語氣有點無奈，就算是牙掉光了的老人在其心底也不願意承認自己是老人家……頓了下，肅聲道“主子一定聽過功高震主這句話吧。”

  “聽過。”杜遠程不以為意的點點頭，“可很明顯，我沒啥功勞，威脅不到任何人。”

  “屬下說的不是您……”紫風的聲音更加的無奈了，“或者說功高震主也不妥當，但付凌霄的勢力確是很龐大，在天庭可謂獨當一面，是九重天上最有權柄之人。他的家族，龍族，也是神祗中最為興盛的一支。很久以前，就有傳聞說，付凌霄有造反之意，所以，呵。”

  “所以，天帝知道是我殺了他以後，心裡十分痛快？”

  “痛快是自然的。”紫風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味道，“付凌霄是他手下的重臣，即使他早就看穿了他的逆反之心，但礙於方方面面，礙於沒有證據，礙於鬼界的威脅，又怎麽可能除掉他呢。現在好了，主子你不單滅了付凌霄，連同無冥也一起屠滅，功不可沒。不過，屬下以為，這都不是天帝讓你坐上這個位子的根本原因。”

  “我也有同感。即使我是非天的轉世，可我畢竟不是他，單憑這一點不足以支撐如此高的權位。再者，即便我有意無意的除掉了無冥，又替天帝他老人家收拾了付凌霄，可天宮中厲害的人海了去了，為毛非得找我做什麽司戰神君，他也很清楚，我難以服眾。”

  “是呐。”紫風感歎道，“屬下總以為，天帝是想……”頓了頓，聲音壓得很低很低，“坐山觀虎，借刀殺人。”

  “啥！”杜遠程的眼睛瞪得好大，“殺誰？”

  “殺掉對他有異心的殘黨。”紫風的語氣變得陰沉詭異，“或者說收服，而這個收服的利器，就是主子你。”

  “啊……”杜遠程恍然大悟，“就是再次把老子當槍使唄。”

  “也可以這麽說。”紫風歎了口氣，“不過這也都是屬下胡亂猜的，呵呵，主子聽聽便是，不要當真。”

  “但我覺得你說的很對啊！”杜遠程眨了眨眼睛，指了指前面的那兩隻，“一方面想讓我壓製住他們，一方面又讓他們監視我，這把雙刃劍用的妙啊。”

  “神之慧。”紫風定定道。

  “玩陰的。”杜遠程冷笑，“慧麽，連你我都能看穿的手法還能稱上是高不可測的智慧麽。”頓了頓，一撇嘴“官場厚黑學。”

  紫風沉默，不知在想什麽，好半天道“主子，刀鞘的事……”

  “妥妥的。”杜遠程拍了拍它，“回頭給你弄個升級版的。”

  “屬下多謝主子。”語落，紫風就再沒了聲音。

  留下杜遠程一個，久久的回味著方才的推理，越想越覺得就是那麽回事。但無人敢違抗天帝，雖然不知道他究竟強大到什麽程度，可，卻只能被仰望。

  周圍的空氣漸漸的寒徹起來，距離鬼界的路程在不斷的縮近。

  小杜在心底默默祈禱著，青夜安然無恙。

  估計是沒什麽事，他現在已變得莫名的充滿力量。

  雖然有些困倦，但杜遠程也沒有像平時那樣倒在雲彩上就睡，打起精神保持警覺。

  當周遭的空氣冷得刺骨，頭頂的蒼穹一片漆黑時，他終於嗅到了鬼界的氣息。

  可問題也接踵而至，那個玄海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