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寂。海岸霎時陷入了一種沉默與寂靜。就連墨青夜的眼底也掠過了一抹暗淡憂思的神色。公平，是這世間最為奢侈的東西。因為，它根本就不存在。欺壓與反抗，屠殺與臣服，恭順與憤恨，似乎是命運永恆的主題。

  杜遠程歎了口氣，笑了下“等以後的吧，或許你們就有機會從這裡走出去了。”

  綠發對他的話不屑一顧，權當是在癡人說夢了，轉而收起方才的神情，冷睨著他道“本公主不曉得如何上天，但從玄海走出去的路，還是知道的。”

  “你是好樣的！”杜遠程上前不管不顧的摸了一把人家的光頭，“告訴哥哥好不？”

  綠發胖墩墩的身體都氣得微微戰栗，“人類的男人都像你這麽不要臉嗎！”

  墨青夜一邊掩嘴輕笑不語。古霍與刢熾也低頭偷笑。

  小杜有點尷尬的扯了扯嘴角，“言歸正傳，送我們一程。”

  綠發壯志凌雲的一甩頭，雙手按在胸前往上提了提扣在胸脯上的兩枚貝殼，“好吧！但先說好，這次送你們出去，你們再也不許回來！”

  “放心，你就是派八抬大轎去抬本大爺，本大爺就絕不會來的……”杜遠程亦是一甩頭髮，“帶路！”

  打開離開玄海之門，也非易事。綠發召集來自己的族人，一路帶著杜遠程四人，往海中央而去。離海岸越遠，天空距離海平面的高度就越低，在行至海心時，蒼穹仿若與海水連成一體。

  原來，玄海的海面並非看上去的一馬平川，而是中央高四周低，甚為吊詭。具體原理，綠發也解釋不清，但此處卻是開啟通路的所在。

  海水翻湧起伏，巨浪滔天。杜遠程與青夜連同左右將軍立於浪花之上，身形也難以站穩。綠發和七八個族人在最低的天空下圍成了一圈，仿若在進行著某種谷老的儀式，口中默念著經文。

  隨著他們低低的詠誦，原本就呈窪式的海心漸漸的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並越來越深，漆黑的海水若墨汁般翻攪，仿佛要將上方的夜空吞噬。

  然後，只見七八個人魚一起咬破了指尖，將自己的血滴入了暗黑的漩渦中。

  仿若是一種冥冥的感知，在他們的血液融進海水中後，海面上的風浪稍微平息了些。而後，令杜遠程等人震驚的一幕出現了，在與漩渦對應的夜空中，驀然也湧現出一個巨大的漩渦，卻是朝著相反的方向，向無盡的上空旋轉渦動。隨後，天海之間驟然形成了一條貫通的空間，向上無盡延展，向下亦然。

  “進去吧。”綠發對杜遠程道，聲音莊重。

  杜遠程眨了眨眼睛，指了指夜空中的渦漩，綠發點點頭。

  “你們，先進去。”他命令刢熾與古霍道。

  雖然兩位將軍實有不願，可軍令難違，只能硬著頭皮上。

  對方不把自己當朋友，自己也沒必要把他們當成是一路人。這就是杜遠程的人生信條，對於不是一路的，他從未有那些多余的憐憫。

  在那兩道人影破浪踏入空冥漩渦的刹那，仿佛被一種強大的引力徒然吸了進去，身體在虛空中上下翻滾起伏，最後像是被莫名之力托起，朝著天空的方向席卷而去，伴隨著二人的驚呼聲，消失在視線當中。

  杜遠程冷冷一笑，對綠發拱手道“多謝了，後會有期！”說罷，握住青夜的手，也踏入了虛空之路。有了前面兩個當墊背的，他就沒啥好擔憂的了，那股強勁的引力仿若地心深處的磁場一般，牽引著他和小墨君以光一般的速度飛向了未知的世界。

  而後，漩渦消失。

  玄海恢復了往昔。

  綠發他們抬頭遙望了片刻，似是頗多感慨般舒了口氣，又重歸深海。

  這一行還算順利，因為當他們從空冥之界落出後，赫然發現正是東瀛境。四人未免摔得腰酸背痛，小杜站起來又拽起一邊的青夜，拂了拂衣袖，朗聲笑道“甚好，看來肥婆人魚還算靠譜。”

  刢熾與古霍的臉色不怎麽好看，一副隨時要吐的樣子。跟著杜大神君的日子遠遠超乎他們的想象，要是長此以往，估計沒準哪一下小命就嗚呼了。

  所以，他們對窮追不舍的跟著杜遠程已經從心底失去了信念，還沒等他開口，兩人便以軍中事務繁雜為由，草草的告退了。

  小杜望著他們倉促離去的背影，笑的含義不明。

  一個人學好難，但要乾壞事，只是一瞬間。

  吐了口氣，對青夜道“既然已經到這了，我們就去看看小丫頭片子吧。”

  墨青夜看起來貌似還有點頭暈，揉了揉眉心，望了望周遭，冷冷“隨你。”

  此間無話，二人直奔鳳羽府。

  一家人重新團聚，其樂融融。當然了，不包括小墨君。雖然隔了這麽久，但他看小蘑菇的幽冷眼神依舊未變。在這短暫又漫長的時光中，鳳羽與小蝶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誼，如今倆人已出入成雙，形影不離。

  杜遠程這個當爹的對此頗為快慰，倍覺熊孩子與小妮子是金童玉女，天造地設，有意撮合，結果被小墨君好一頓鄙棄加訓斥。此間，鳳羽提起了神出鬼沒的非天老祖，據說在他們跑路到玄海其間，他老人家曾來過一次，隻留下了一句話，靜觀其變。

  對於這句老掉牙的成語，小杜只是撇了撇嘴，搞不懂這位祖宗究竟是什麽名堂。一切看起來似乎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而箜峒碎片亦在他的肚子裡四平八穩，天帝沒提這事，其他人更是仿佛已經忘記了一般。

  似乎，他做上了司戰神君後，此前的一大段光陰都沒憑空抹去了。

  回首想來，如同夢境。

  而且最重要的是，在鳳羽府住了整整三天，竟然沒一點風聲說是要將小墨君捉拿歸案之類的，仿佛此事也在時空中灰飛煙滅了。小杜時而會趁青夜不注意將那塊渭染的靈石拿出來瞧瞧，一種鬥轉星移滄海桑田之感便湧上心頭，似乎，他也是一個很久遠的存在了，曾經，出現過。並，不再出現。

  所有的都過去了。就像從未來過。

  幾日後，杜遠程便大搖大擺的帶著青夜去了自己的新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