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光線再黯淡，就算在漆黑的密室，水，還是能倒映出人影。

  可，此時，墨碧的水面空空蕩蕩，沒有一絲波瀾的寂靜中空無一物。

  他的影子呢！一陣恐懼傳遍四肢百骸，在這接連不斷的磨礪中，他深刻的明白了影子對於一個人的重要性。

  不會是在方才穿牆之時，被某處深藏不見的機關奪去了？

  毫無頭緒的疑問與焦急令他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急促的道“妖刀！完了，老子的影子被這虛境吞了！”

  “別慌，主子，用屬下試試。”紫風在此刻表現出老一輩的鎮定，“你將我舉到水面處。”

  杜遠程聞言連忙拔刀出鞘，平舉在水池上方，隨後，不可思議的事出現了。

  妖刀在水中亦沒有倒影！

  “完了！”小杜長歎，“紫風，你的影子也沒了！你我出不去了！”

  “你別慌呐！”

  “你可知道沒有影子的後果麽，見不得光！也就是說，咱們再也沒法呆在太陽底下了！”杜遠程對於他的勸解一句話聽不進去，煩躁的跺著腳咬牙切齒，“都怪我太掉以輕心！”

  “主子！”妖刀抬高聲調，“或許不是你我的問題，而是這池水的問題！”

  “嗯？！”杜遠程一怔，眨了眨眼，狠狠的一拍大腿，“是啊！我他嗎都急蒙圈了，對對，你說的對，或許是這池子裡的水有古怪！”

  “沒準，付凌霄就在其下。”妖刀沉聲道。

  “嗯……”杜遠程沉吟，“走了這麽久，一無所獲，連根毛都沒看見，說不準真的像你猜測的那樣，他藏起來了，又沒準真的就藏在這下面！”

  “這池水既然沒有倒影，就說明不是自然之物，應該是幻力凝聚所成。”

  “有道理……”杜遠程眯了下眼睛，“妖刀，你夠智慧！”

  “咳咳，慚愧，屬下也是隨便猜疑。”

  “可，就算是幻法所致，它也還是水質。我又不是魚，無法在水下呼吸。唉！總得想個能下去的法子才行。”

  紫風沉默了下，問“難道主子不會避水術麽。”

  “不會。”杜遠程斬釘截鐵，“頂多能憋上十五二十分鍾。”

  ……妖刀有點無語，而後道“不過若是水不深，這十幾分鍾也夠了。”

  “下去看一圈不成問題，但問題是，要戰鬥啊，戰鬥，騷年。”

  “……”妖刀徹底無語，“那不如先試試這池水的深度，也好心裡有個譜。”

  “嗯，怎麽試，我把你扔下去行不？”

  “咳咳，主子，我雖然形體是把刀，可屬下實則是生靈，也是需要空氣的……不瞞主子，我也沒有練過避水術。”聲音帶著幾分愧疚之意，紫風頓了頓，道“不如將刀鞘扔下去！”

  “好主意！”杜遠程覺得心急之下自己的智商都受到了影響，當即拔出妖刀，一手持著紫蘊繚繚的刀鋒，一手拎著刀鞘，然後手一松，將刀鞘直直的落入了水中。

  雖然水下功夫不行，可他的視覺聽覺卻是極其敏銳的。尤其在這種死一般寂靜之處，只要有些微回音便能聽到。

  從刀鞘沒入水面，直至五分鍾過去，悄然無聲。

  杜遠程蹙了蹙眉，這水不是一般的深呐。

  又是一個五分鍾過去，他抿了抿嘴，“妖刀，沒戲了，這水池趕上海了。”

  “唉。”妖刀歎息了聲，“這可如何是好，要是淺些，速戰速決也用不上多少時刻，但這般的深邃，只怕光是下去就已經消耗了全部體力。”

  “誰說不是啊。”杜遠程也歎氣，“可這處似乎是唯一的線索了。”頓了下，“不行也得行了！”

  “主子，你要三思！”

  “我沒空思前想後了。”杜遠程深深的呼出口氣，“我把你掀在嘴邊，還能多憋一會兒，不至於噴了……”

  “也好……”紫風的聲音充滿一種扶額無奈的味道，“不行的話就趕緊往上浮。”

  “知道。”杜遠程墩了墩腳，彎腰將褲腿收入靴子中，又攏緊衣袖，以此減小水的浮力，然後將妖刀橫叼在口中，一個猛子就扎進了水池。

  池水冰冷入骨，他以很快的速度下沉。眼前漆黑如墨，什麽也看不見，睜開眼睛與閉上眼睛沒有分別。這種水的壓迫與環境的黯沉冰寒造成了很強的心理壓力，不自覺的就令人感覺恐懼。杜遠程雖沒練過避水之術，可此前在神隱谷也算自學成才，能在水下呆上一陣子，但由於是業余選手，還是有差距，更別說若是真在水底與付凌霄交手。

  然，人生處處是賭局。這一次，他又在賭。

  賭時間。賭運氣。

  賭付凌霄虛弱到不堪一擊。

  隨著越往下沉，周遭水的壓力越大，這哪裡是個水池子，而是個不見底的深潭。至於水域有多遼闊，他無從判斷。

  肺腔內已經傳來隱隱的微痛，再堅持也不過是數分鍾的時間了，這令小杜有些頹然，因為至此，他的腳尖還沒有點到地面。

  不行，得另覓他方。就在他揮動雙臂拂開水波欲往水面而去時，突然，黑暗中一閃之光吸引了他的視線。那銀白色的光芒只是稍縱即逝，便被黑暗吞沒。

  杜遠程眯了眯眼睛，等待了幾秒，隨即，白光又是一閃。

  是什麽！但體力已不允許他再耽擱下去。

  返回還是前往？這是個艱難的抉擇。若是原路回去，再沉入水中時，可能就不是現在的位置，就有可能喪失掉這唯一的線索。但若是不浮出水面一次，他馬上就要堅持不住了。

  短暫的糾結後，杜遠程決定前往！

  這賭注下的未免過大。但也沒有選擇。因為每一分鍾時間都不容流失。

  他疾速的朝光點處遊去，加快了下沉的自然速率。

  數秒鍾後，難以置信的事情發生了。

  他的腳下竟然踩到了實體！

  不過，這地面卻是軟綿綿的，像一塊吸足了水分的棉花一樣來回的波動。

  再然後，他直覺一股巨大的力量將他卷了進去。

  卡在喉嚨間的驚呼化作吐出嘴角的泡泡，整個人便消失在了漆黑的水中。

  杜遠程想，可能是掛了。

  這一切感覺都是窒息前的幻覺。

  然而，很快他就抵達了水下天堂。

  說是天堂，不是因為如何的光明溫暖，只是因為竟然可以呼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