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的天氣,變化無常。饒是宮人們一千一萬個小心,體弱多病的二公主還是染了風寒,有點低燒,加腹瀉。
病了四五日,直到今日才好了些。
蘇嬪這幾日總往坤寧宮來,看望二公主。
自從張淑妃入了冷宮,皇帝便令大公主搬了出去。
二公主不知是舍不得姐姐,還是一個人寂寞,也或者僅僅是生病,沒什麽精神,蘇嬪很擔心她。
此刻,二公主正依偎在太后懷裡。
才四歲的二公主,繼承了蘇嬪的美貌和纖柔。因為瘦,臉色蒼白,叫人心疼。
太后摟著孫女兒,問顧瑾之和朱仲鈞:“……親家老爺和夫人都好?”
顧瑾之忙上前,回答了太后的話,說顧延臻和宋盼兒都很好,謝太后掛念。
太后含笑,道:“累了一天,回去歇了吧。哀家這裡不用你們服侍。”
朱仲鈞和顧瑾之都道是。
蘇嬪來得時間也有點長了,見二公主和太后親昵,沒有打斷她們,趁機對太后道:“臣妾也告退了……”
太后擺手,道:“去吧。無需擔心,延平有哀家照顧,好著呢。”
二公主的封號是延平公主。
蘇嬪又道是。
她也從坤寧宮出來,趕上了顧瑾之和朱仲鈞。
他們順路,就一起走了。
顧瑾之和蘇嬪閑聊,問了問二公主的身體。
“時常如此。”蘇嬪提到女兒。就心疼不已,“每每一點小病,都要折騰一回,二公主越發瘦了。”
二公主只要生病,總是所有的毛病一起來,從來沒有單單生一種病的。
孩子原本就單薄,抵抗力差。
病又多,身子就更加差了。
蘇嬪總提心吊膽的, 怕孩子養不活。
“她還小。用心調養。”顧瑾之道,“我瞧著二公主臉色有點蒼白,不單單是身子虛。娘娘若是聽得進去,我有一言。”
“您說!”蘇嬪連忙道。
她對顧瑾之的醫術很信任,自然對她的話奉若神旨。
“……像二公主那麽大的小孩子,髒腑尚未長全。不管是補藥還是旁的藥,最好少吃。多活動,多吃飯,氣血才足。若是能每日帶著她到禦花園走上半刻鍾,有益無害。”顧瑾之道。
從前顧瑾之沒說這話,是因為二公主太小了。
一兩歲的孩子。才學會走路,腿腳軟。讓她每日多走路,肯定是不現實的,也達不到鍛煉的目的。
如今二公主已經滿四歲了。
如果活動量大起來,她的身子可能有些益處,顧瑾之才有如此一提。
“我明日就告訴太后娘娘。”蘇嬪道,“謝王妃指點……”
顧瑾之笑:“舉手之勞,有沒有用。還兩說呢”。
蘇嬪忙說,一定有用的。而後。她輕輕咳了咳,咽了口吐沫。她已經這樣好幾次了。
咽喉不舒服的人才會經常這般。
顧瑾之就趁勢問她:“娘娘是嗓子不好麽?”
蘇嬪笑了笑,道:“您這都看得出來?這兩日天氣燥,嗓子乾澀,有點不舒服。”
“那應該請個太醫把把脈,認真吃副藥。”顧瑾之道。
“明日就請。”蘇嬪笑道,“燉了冰糖雪梨水喝,早晚喝著,已經好得差不離了……”
這兩日,宮裡忙著廬陽王的大婚,哪有功夫給蘇嬪請太醫?
況且嗓子不舒服只是小疾,蘇嬪也不甚在意。
她身子骨弱,向來就大病小病一堆,無需大驚小怪。
像這種小毛病,很快就好了。
顧瑾之和蘇嬪說話,走得很慢,朱仲鈞有點不耐煩了。
他的袞衣和頭冕都很重,想趕緊回去換了,輕松輕松。
他頻頻給顧瑾之使眼色。
顧瑾之卻像是看不到,繼續和蘇嬪說話。
她們說完了蘇嬪和二公主,又說到了蘇家。
“……如清姐姐怎樣?”顧瑾之笑著問蘇嬪,“自從我家裡守孝,不怎麽出門,好些時候沒看到她。”
提到蘇嬪的胞妹蘇如清,蘇家上下都對顧瑾之感恩戴德。
“中秋的時候,她和我娘親進宮,我還見了她一回。她臉上的傷疤,如今不用施粉,不仔細瞧都瞧不出來。”蘇嬪感激道,“已經好了,您是她的救命恩人。”
顧瑾之笑,也不謙虛。
想了想,顧瑾之問蘇嬪:“如清姐姐原本就美若天仙,要不是因為那病,臉不至於現今未嫁。有人求親麽?”
蘇嬪心裡一頓,疑惑顧瑾之怎麽好好的問這話?
難道顧瑾之想做媒人?
顧家的男兒都娶親了,沒有和蘇如清年紀相配的,那顧瑾之要給誰做媒?
“求親的倒也不多。”蘇嬪委婉道,“如清雖然年紀大了,到底也是我妹妹,空擔了侯府千金的虛名。門當戶對的親事,越發難挑了……”
求親的人家,大概是門庭都配不上蘇家。
顧瑾之笑道:“……怎麽不招婿在家?”
“沒有合適的。若是有了合適的,招婿在家也無妨的。”蘇嬪更委婉了。
聽這個意思,蘇家是不可能招婿的。
建寧侯雖然沒有兒子,卻也不打算降低身份,學什麽招婿入贅。估計要從蘇家族裡過繼兒子吧。
蘇嬪不知道顧瑾之問這話,是單單的閑聊,還是別有用意,她回答得越發謹慎。
“我們家的德妃娘娘,也沒有胞兄弟,只有個同父異母的哥哥。”顧瑾之笑著道,“您也沒有胞兄弟,倒是同病相憐。如今這世道。沒有胞兄弟撐腰,總不如人家兄弟滿堂的有底氣。像譚貴妃娘娘,家裡兄弟那麽多,而且個個有出息……”
說到這裡,顧瑾之的話突然就停住了。
她似乎不想再說下去。
蘇嬪就知道她是別有用意了。
“是啊,我也沒胞兄弟。”蘇嬪勉強接了半句,後面的話,也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顧瑾之突然就提了譚貴妃,讓蘇嬪心裡猛然一怔。
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兩人的話題說不下去了。
恰好就到了岔路口。
顧瑾之和朱仲鈞往曦蘭殿。與蘇嬪不同路。
行禮作辭,顧瑾之就先走了。
蘇嬪的腳步很慢。
她滿腦子都是顧瑾之的那些話。
串在一起,有個中心意思呼之欲出,偏偏蘇嬪拿捏不準……
是想讓蘇嬪和顧德妃聯手,對付譚貴妃,還是告誡蘇嬪。別雞蛋碰石頭,去招惹譚貴妃,應該拉著顧德妃一起,遠離是非?
蘇嬪有她的敏感。
她能感覺到,太后對她寄予了些不同的厚望。
特別是張淑妃被打入冷宮之後,太后的厚望更重了。
蘇嬪出身名門。祖先曾經立下過汗馬功勞,所以一門兩侯。地位顯赫。到了今時今日,有點衰落,卻是正經的高門望族。
這份出身,不輸宮裡的任何人,包括譚氏。
蘇嬪生了二公主,這功勞,無出的譚貴妃更比不上。
剩下還有子嗣的。就是顧德妃。
沒人會指望顧德妃。
顧德妃那個人,著實太不適合在宮裡生存。
要抓顧德妃的把柄。隨手就能抓到一堆。
顧德妃如今能活得那麽風光張揚,公然和譚氏作對,無非是皇帝和太后齊齊保她。
她有個讓皇帝倚重的大伯。
繼皇后這件事,顧德妃是無望的,蘇嬪很清楚,哪怕顧家有顧延韜。
看太后的意思,她是希望蘇嬪能和譚氏角逐一番。
誰不想母儀天下?
蘇嬪也想。
她知道,廬陽王時常在坤寧宮,也許聽到了蛛絲馬跡,告訴了顧瑾之。
而顧瑾之的意思,並非請蘇嬪讓顧德妃……
那她到底是什麽意思,讓蘇嬪一時間無法確定。
蘇嬪慢悠悠走回了自己的宮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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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僅蘇嬪不明白顧瑾之的用意,朱仲鈞也不明白。
他問顧瑾之:“你跟蘇嬪說那些,是為了什麽?”
顧瑾之輕輕噓了聲,示意隔牆有耳,不多言。
朱仲鈞就沒有再問了。
回到曦蘭殿,換了便服,朱仲鈞躺在床上就不起來了。
“再也不要穿這些……”朱仲鈞抱怨。
想到皇帝每日早朝,都要穿戴比親王袞冕更重的衣冠,朱仲鈞一陣膽寒。
這太受罪了。
女人穿高跟鞋都沒有這麽受罪。
顧瑾之反而很好,到了今日,她幾乎適應了。
朱仲鈞道:“女人啊,果然是天生的衣裳架子,為了美,自我虐待在所不惜。”
顧瑾之在一旁聽了,忍俊不禁。
第二日,就是九月十四,顧瑾之一大清早起來,和朱仲鈞用了晨膳,便去了坤寧宮請安。
而後,她對太后娘娘道:“母后,我今日想拜會各宮的娘娘……”
太后寵溺笑道:“去吧。”
拜會各個宮裡的娘娘們,也是合乎規矩的。
想了想,太后又道:“讓成姑姑陪著你。”
“這倒不用。”顧瑾之笑道,“成姑姑為了我和王爺的婚事,忙了幾日,又要服侍母后,不敢再勞煩了。有個引路的,就足夠了。”
太后想,最近成宛的確是忙得腳不沾地。
況且去宮裡逛,讓成宛引路,顯得大材小用了。
太后也要顧慮成宛的心情。
她沒有再堅持,喊了個機靈的小宮女,讓她給顧瑾之引路,去各個宮裡坐一坐……
既然是拜會眾位娘娘,必然是從上到下。
第一個拜會的,應該是譚貴妃了。
小宮女領路,往譚貴妃那邊去。
譚貴妃住的地方,離坤寧宮是最近的。
一盞茶的功夫,就到了譚貴妃處。
聽到內侍來通稟,譚貴妃微訝。
在譚貴妃處湊趣的周貴人忙笑道:“最懂禮數的,非廬陽王妃莫屬了。怪不得太后娘娘那麽疼她。”
譚貴妃白了她一眼。
太后又不在跟前,拍什麽馬匹?
周貴人忙收斂。
譚貴妃也收起在周貴人面前的刻薄,換上副雍容的笑,讓內侍請了廬陽王妃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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