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死了人,不管在哪個年代都是要償命的。
可凌三麻子的孩子的確是夭折了。在沒有科技的情況下,誰也不敢證明說,不是凌大人治死了凌三麻子的兒子……
當事者二人皆入土,也無從求證,這就成了冤案。
死了的凌大夫孤身一人,除了老娘,沒有妻子兒女,也沒有親兄弟。
他有幾個堂兄弟們,各自有家室,上有年邁父母,下有妻兒,不會替他出頭的。而凌大夫的年輕子侄們,個個沒有骨氣,還要靠租凌三麻子的地過日子,更不敢去報官。
事情不了了之。
凌三麻子承擔的責任始終只是打了人,未曾殺人。
打人不算什麽大罪。
莊子裡不乏有熱心者,看不過眼。可鄉民們去告官,沒錢打點衙役,連衙門的門也進不了,還可能把自己賠進去。誰放著好好的田不種,去自找麻煩?
凌三麻子心裡有底,並不怕什麽,直到顧辰之和林翊前來搗亂。
他有點害怕,怕顧辰之真的把他送到順天府。
凌家莊和付家莊一樣,都是京城附近的田莊。這京師附近的百姓,誰又不知曉顧家?
如今,莫名來了個女子,開口就是這麽一句話,讓原本就一肚子火氣的凌三麻子火冒三丈。
他額頭爆出了青筋,不由厲聲道:“我害了我家孩兒?你他娘的放什麽狗屁……”
他暴怒起來,口不擇言。幾乎要上前打顧瑾之。
他也能想到顧瑾之可能是顧家的什麽人。
但氣急之下,人也瘋狂。況且孩子屍骨未寒,顧瑾之的話,直接戳了凌三麻子心裡最痛的地方,他跳腳了。
顧辰之就往前一步,站到了顧瑾之面前,把顧瑾之攔在身後。
顧瑾之沒有理會,拉了拉顧辰之,上前半步對凌三麻子道:“您先消消氣。現在是夜裡。咱們也不便說話。等明日,我再來給你瞧病,保管能治好你,讓你媳婦再添個大胖小子,孩子長命百歲……”
這話,讓凌三麻子的怒氣一下子就消了。
顧瑾之的話。打中了他的七寸。
他有點難以置信,口中喁喁道:“孩子長命百歲……”
顧瑾之沒有再看他,轉臉看著顧辰之和林翊:“咱們回吧?”
她一個女子,半夜拋頭露面,顧辰之和林翊自然不敢再多呆,立馬點頭。和顧瑾之往外走。
凌家的家丁們都松了口氣。
凌三麻子站在那裡,半晌回神。想要攔住顧瑾之,問一問究竟。
他追上來,喊:“姑娘,姑娘……”
顧瑾之來莊子上住,是替朱仲鈞治腿的。沒必要隱瞞什麽,卻也沒必要廣而告之。
聽到凌三麻子喊,顧辰之就知道凌三麻子要追問顧瑾之剛才的話。他腳步微停。攔住了凌三麻子。
“三麻子,有什麽事明日再說。”顧辰之道。“多晚了,哪怕是看病也沒有這規矩。你把家裡的家當理一理,想想怎麽賠凌大夫的死,怎麽供養他老娘,我們再說後話。”
顧辰之的話音未落,幾個護衛上前,站到了凌三麻子的面前。
凌三麻子瞧著這架勢,心裡一緊,不由後退了半步。
顧辰之等人就從凌家莊離開了。
林翊和顧辰之依舊騎馬,顧瑾之坐了馬車。
天更黑了,夜路難行。
到家的時候,已經快戌正三刻。
顧辰之和林翊餓得饑腸轆轆,顧瑾之也很餓。
她讓海棠先進去,告訴朱仲鈞一聲:“就說我回來了,問王爺吃過了沒有。若是沒有,我這就進去服侍;若是吃過了,我就先吃了再進去。”
海棠道是。
李嬸見他們回來,連忙端了熱水給他們洗手洗臉。
“餓壞了吧?”李嬸心疼看著顧辰之和林翊,“飯菜都是熱的。熱水裡泡泡手,暖和了就吃飯。”
顧辰之和林翊在莊子裡時間久,李嬸也未曾把他們當什麽大少爺,隻當是兩個熱心的年輕人,說起話就分外親熱。
“是餓了。”顧辰之笑道。
等他們淨面完,海棠也出來了。
她告訴顧瑾之:“王爺說吃過了,讓王妃自己吃了再進去,別餓著……”
顧瑾之笑了笑。
幾個人就在中堂的偏廳裡擺了飯桌。
海棠幾個幫忙上了菜。
寢不言食不語,所以很快就吃完了。
李嬸和廚子老媽媽帶著海棠和秋雨撤了碗碟,又捧了熱茶。
端茶的時候,李嬸也來了。
她趁機問顧辰之:“大少爺和林先生去了凌三麻子家?凌三麻子同意賠點錢葬凌大夫嗎?”
“……會同意的。”顧瑾之搶在顧辰之前頭開口,“他不僅僅要賠錢葬凌大夫,還要分些田地給凌大夫的子侄,讓他們供養凌大夫的老娘。”
李嬸又驚又喜。
她連聲念阿彌陀佛。
“真是造化。這若是沒有大少爺林先生和七姑娘,凌大夫死了也是冤死,他那個老娘,怕是熬不過今天的冬上了。凌大夫可憐,爹走得早,家裡又沒有半分田地,連個媳婦也娶不上。如今白發人送了黑發人,連個扶靈的人也沒有……”
凌大夫家裡向來就窮。
他有副好心腸,常給十裡八鄉的人看病,甚至有時候不取診金。人們敬重他。
可赤腳大夫到底不是什麽好營生,凌家又窮,凌大夫自己其貌不揚,又矮又瘦,早些年連個醜媳婦也沒娶上。
人家不是嫌棄他的營生,就是嫌棄他家窮。也有人嫌棄他家裡單薄。只有他一個人,沒個父親、親兄弟姊妹幫襯。
李嬸作為旁觀者,是很同情凌大夫的。但讓她把女兒嫁給凌大夫,她也是不願意的。
這是鄉裡人普遍的想法。
大家都覺得他人不錯,可做女婿不行。
凌大夫光棍了這麽多年。
李嬸的話,讓顧辰之和林翊臉色暗淡,各自歎了口氣。
他們倆是把凌大夫當了忘年交。
顧瑾之坐在一旁,沒有再吭聲。
喝了杯茶,她就起身回了內院。
朱仲鈞未睡。躺在床上看書。
他見顧瑾之回來,也沒有多問。
丫鬟們打了熱水,服侍顧瑾之盥櫛一番。
顧瑾之躺下,和朱仲鈞說話:“我明日還要去趟凌家莊。凌三麻子家裡一連夭折了三個兒子,都是一歲多就夭折的,應該是胎瘤。我去的時候。留意到他家裡搭建了道場,怕是以為有鬼,請了人做法事。這麽下去,他以後有了孩子,還是活不成……”
胎瘤也叫紅絲瘤,是父母帶給孩子的先天性疾病。
人始生。先成精,以母為基。以父為楯。父母精氣失調,孩子必有先天性的疾病,甚至會危急生命。
“胎瘤怎麽治?”朱仲鈞問,“況且他孩子已經沒了……”
“才出生的孩子,能怎麽治?”顧瑾之道,“需得從父母身上入手。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況且夜裡也連凌三麻子的面相都沒有看清楚。也不知具體情況。我明日登門,再去看看。你一個人在家。沒事吧?”
“沒事。”朱仲鈞笑道,“你帶著幾個護衛,事事小心些。”
朱仲鈞來這個世界的時間不久,他又是個男人,有人告訴過他女人不應該拋頭露面,可他的感觸不那麽深。
他覺得人是平等的,女人做自己的事業,是她人生積極向上。
每個積極的人生,都應該獲得尊重。
況且,顧瑾之經歷過那些,她還能有這樣積極的心態,朱仲鈞高興都來不及。他沒有阻攔。
顧瑾之能先問過他的意見,他就很滿足了。
夫妻倆說了片刻的話。
第二日早晨,滴水成冰,外頭結了厚厚的冰,地上都凍了起來,寸步難行。屋簷墜了長長的冰墜兒,在晨曦裡晶瑩璀璨。
顧瑾之像往常一樣,卯初就醒了。
她起身,洗漱了一番,留下海棠和木葉照顧朱仲鈞,帶著秋雨去了外院。
顧辰之和林翊也起來了。
他們倆等著去凌家莊。
“……七妹,你說三麻子的孩兒,真的都是他們夫妻害死的嗎?”路上,顧辰之好奇問顧瑾之,“他們得了什麽病?”
“李嬸說,三麻子的孩兒都起痦子。若是我猜測得不錯,應該是胎瘤。胎瘤是種很危險的先天疾病。父母腎虧火旺,孩子必然有火病。那胎瘤,就是火病形成的……”顧瑾之解釋。
“我第一次聽聞。”林翊插嘴道,“腎虧火旺,是很常見的病。怎麽旁人家就沒有這種事?”
他是用種求學的口吻問顧瑾之。
“也分情況。”顧瑾之道,“如果父母雙方皆腎虧火旺,孩子必然會有火毒,導致胎瘤而夭折......”
她曾經看過這種病,所以知曉。
“我只是紙上談兵。沒見到凌三麻子的老婆,也不好斷定。等到了凌家,看了就知曉。”顧瑾之道。
林翊不再多問。
道路滑,馬車幾乎走兩步退一步,半刻鍾的路程,仍是走了半個時辰。
幸好是鄉下,早上沒什麽人出門,不必擁擠。馬車滑了下,也不至於和別的馬車碰撞。
到了凌三麻子府上,已經是巳初,稀薄的日光映襯在冰天雪地裡。
絲絲寒氣逼人,從衣袖、衣擺底下鑽入。
顧瑾之攏了攏自己的大氅,在凌三麻子府上的大門口下了馬車。
****
這是補昨天的。這個月都沒好好更新過,爭取下個月不這樣了。今天會小小的爆發下,為這個月更新虧欠的做個彌補。把舊債清了,下個月重新好好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