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三房所行之事,讓朝野上下震驚不已。
那四百斤黃金的價值,換個不世襲的奉國將軍,是虧大了的。
可又是捐獻行軍,衝為軍資,其心純善,乃是為百姓造福。
這樣舍己為公,其情感動蒼生。
京裡到處都有讚揚之聲。
大伯顧延韜也連聲說好:“贏得如此美名,大助我顧氏聲威。老三從小就愚鈍,這次卻辦了件敞亮事!這回讓我在皇上和百官面前,也露了大臉!”
大伯母聽了,笑了笑,心裡卻也驚訝不已。
她自負比旁人有點小見識,卻也做不出三房那樣的大手筆。
那麽多錢,就這樣捐獻給了朝廷……
想一想都覺得心疼不忍。
而換來的奉國將軍,食邑一年才六百石,還不能世襲。
這是私情,自然不能拿出來的,此刻京裡到處都在讚顧家深明大義,大夫人也要如此:“三房這次行事,真叫人意想不到。不過朝中行軍,國庫空虛,填補這些為天下計,也是他們的仁慈善心。”
大老爺才不管三房什麽心。
目的到了即可。
三房這次給顧家漲了臉!
二房也聽說了。
二老爺有點牙疼:“那麽多金子,說捐獻就捐獻……”從指縫裡漏點給他,他也能緩緩家裡的拮據。
早知道三房這樣大方,他就開口去借點來花花。也好過三房這樣打了水漂。
二夫人何嘗不是?
“一群敗家的!”她也捂住胸口,恨不能要哭了。
那麽多錢呢,說沒就沒了。
給他們一點也好啊。
“宋氏那個敗家娘們!”二夫人氣得罵起來,“那麽多錢,換個什麽奉國將軍,她自己也得了個淑人的誥命。有那麽些錢,就算沒有淑人的誥命,也能橫著走了!”
她隻講利益,不講名聲。
三房這邊,倒也高興。
宋盼兒聽了顧瑾之的利弊分析。覺得這些錢在手裡。反而是禍害。
捐獻出去,她也沒指望能換來什麽。
這原本就是皇上賞賜的,又不是顧家自己掙的,宋盼兒並不是很心疼。
如今能解了顧延臻的讀書之苦。也能得了淑人的誥命。她心裡還覺得賺了。
最高興的莫過於顧延臻了。
讀書無非是尋條出路。
如今有了爵位。能做個逍遙將軍,他就再也不想讀書了。
“……只是不能世襲。”高興之余,他也有點擔心。“雖能封妻,卻不能蔭子,將來孩子們……”
宋盼兒倒在一旁笑了。
她從來就沒想過有一天顧延臻能光耀門楣,封妻蔭子。
從前隻指望他考個進士,圖個出身,將來兒女嫁娶不至於讓人挑出大錯兒來。如今有了爵位,宋盼兒的心思也達到了,她還奢望什麽?
“好男不吃分家,將來孩子這點出息也沒有,你就算世襲了爵位給他們,遲早也要敗光的。”宋盼兒笑著道,“再說,你有四個兒子,留給誰?將來還不打破頭?沒有就沒有,反而不生事!”
就算讀書,能掙個爵位的也是少之又少。
顧延臻就哈哈笑。
他很喜歡宋盼兒這種態度。
人總是眼前瞧著遠處,難以知足。
顧延臻是個沒什麽遠大理想的,他很知足。而萬幸的是,宋盼兒也不貪心。
得到了妻子的肯定和安慰,顧延臻就把這點小不如意丟到了腦後,開始在外頭宴請幾個相熟的朋友吃酒。
國有戰事,到底不適合大肆宴請。
顧家家裡不辦什麽,宋盼兒卻也不拘顧延臻在外頭和朋友們慶祝。
過了兩日,大伯母帶著大堂嫂和三堂嫂,親自送了份賀禮。
宋盼兒留她們吃飯,還故意問:“二嫂怎麽不來?我是不敢出門的,身子還不太好。二嫂也不肯金身降貴地……”
大夫人和大奶奶、三奶奶都只是笑。
而後,胡澤逾的太太江氏也帶著胡婕,拿了賀禮來恭賀。
胡太太瞧著,心裡頗不是滋味。
從前在延陵府,他們兩家處境相差無幾。怎麽到了京裡,顧家放佛一步登天了呢?
先是得了太后的寵愛,賞賜那麽快寶地住著;而後,又是封了爵位,宋盼兒也得了誥命,再也跟胡太太不是一類人了。
回去的時候,胡太太跟胡婕嘀咕。
胡婕看著也眼熱,歎了口氣道:“顧瑾之有本事。她醫術好,這也是她應得的。”
這倒是句公道話。
顧瑾之對胡婕有恩。
胡太太雖然眼紅嫉妒,卻也沒再說什麽難聽的話,帶著女兒回了家。
看著自己家窄小的庭院,兒子又因為運氣不好,連個秀才都沒中,胡太太滿心失落,回家倒頭就睡下了,晚膳也沒吃。
心裡頗不是滋味。
胡澤逾則跟顧延臻喝酒,到了夜裡才回來。
沒過兩天,隔壁的南昌王妃,也叫人送了份薄禮,來祝賀顧家得了封賞。
這是示好之意。
南昌王妃也不好降低身份,先過來拜會宋盼兒。
收到了人家的賀禮,宋盼兒也不好再清傲什麽,第二天就帶著顧瑾之,去拜訪南昌王妃。
朱仲鈞非要跟著去。
南昌王妃也是江南人,一口的吳儂軟語,和宋盼兒口音很相似。聽慣了京裡的話,倏然聽到鄉音,南昌王妃表情就變得親切起來。
她今年也不過二十來歲,辦事卻沉穩得很。
“我在京裡的日子不長。”南昌王妃笑著說,“先前住了半年。就跟著王爺去了江西。跟眾人又不熟,王爺又不太喜歡我到處行走。咱們兩家住著,經常來一處說說話兒。”
“我也是才會京的。”宋盼兒笑著,忙把自己的經歷也說了一遍。
南昌王妃驚訝,她和宋盼兒的經歷,居然如此相同。
兩人的話就多了起來。
顧瑾之坐在一旁聽著。
朱仲鈞在人前就是個傻子,吃著點心,拉著顧瑾之的衣袖,安安靜靜呆在顧瑾之身邊。
“上次顧小姐送過來的酥餅,我家世子爺非常喜歡。”南昌王妃笑著道。“王爺嘗了一塊。也說好吃。等過了年,得了空閑,您教教我。”
“幹嘛等過了年?”宋盼兒很熱心,“那酥餅。是我那邊個服侍的丫頭做的。您這邊有擅長糕點的婆子丫鬟。派個過去。學學就會……”
南昌王妃沒想到宋盼兒這麽乾脆爽快。
她愣了愣,而後說好。
她果然當天就派了個婆子去,給慕青學做酥餅和其他小點心。
慕青的手藝是家傳的。
她外祖就開了小小的糕點鋪子。手藝是出了名的好。不過外祖去世之後,舅舅沒學會,生意就落寞了;慕青的娘倒是會,卻不想去做那營生,寧願到大戶人家尋個差事。
慕青就是跟她娘學的。
她把梅花酥餅和其他幾個小點心的作法,交給了南昌王那邊的婆子。
那婆子是南昌王妃的陪嫁,從江南來的,也教了慕青幾個江南的小手藝。
一來二去,就有了點交情。
到了臘八,太后娘娘終於尋到了借口,招廬陽王和顧瑾之進宮。
皇帝也想著自己在京裡的另一個兄弟,就下旨,讓南昌王帶著王妃和世子爺進宮,陪太后娘娘吃臘八粥。
二品以上的妃子也來了。
今日不用上朝,皇帝也早早就到了。
五歲的大皇子,三歲的大公主,一歲的二公主,也有各自宮裡的嬤嬤陪著,安靜入座。
顧瑾之就見到了六姐顧琬之。
她是二品德妃,妝容精致,比在家裡的時候放佛美豔了些。
顧瑾之的身份就尷尬了,不知道該怎麽入座。
朱仲鈞隻拉著她的手不放。
這個年代,已經夠等級森嚴了。既然他要裝傻子,就應該把傻子的好處都撈回來,比如拉著顧瑾之不守規矩,隨心所欲。
最後,顧瑾之就跟南昌王妃一樣,坐到了廬陽王身邊。
大家看著並不奇怪。
廬陽王拉著顧瑾之,宮裡誰不知道?
習慣了,就見怪不怪。
太后說可以,誰敢言不是?
就算覺得不合禮數,也隻敢在心裡嘀咕,表面上不敢露出半分。
喝了臘八粥,陪著太后略微坐了坐,就要散了。
太后又留了朱仲鈞。
“……你們家的事兒,皇上都跟哀家說了。”太后提起顧瑾之家辦得那件事,語氣裡滿是欣慰,“這很好,帶了個好頭!只是,那些金子原本是皇上賞賜給你的,你又送了回來……”
“家裡不短吃喝。”顧瑾之笑著道,“國有戰事,原應該傾家蕩產出分力。咱們不過是借花獻佛,將皇上的賞賜捐出來,不值什麽,反而又得了個爵位,都是皇恩浩蕩。”
太后就知道,顧瑾之心裡非常明白自己和廬陽王的處境,感歎不已。
顧家不知是誰在後面出謀劃策。
是顧世飛嗎?
能有這份睿智,廬陽王算是得了賢妻,將來能身安位穩。
太后就滿意點點頭。
太后又問朱仲鈞好不好。
朱仲鈞都說好,往太后懷裡鑽。
太后喜歡不已,硬是留著他們吃了午膳,直到下午才放了朱仲鈞和顧瑾之回家。
顧家送到了不少人家送來的臘八粥。
還有宮裡賞賜的。
宋盼兒也一一回送了。
“……今日胡太太和胡婕來了,說了半日的話。”宋盼兒跟顧瑾之道,“聽說永熹侯爺得了痢疾,快半個月沒好。胡太太跑來告訴我,難不成指望我聽了再告訴你,你巴巴跑去瞧了?”
顧瑾之笑了笑。
宋盼兒認真拉著顧瑾之的手,道:“宜延侯寧家的事,你還沒漲記性?京裡的這些人,個個是人精,不像延陵府,民風淳樸。治好了他,也難得一句感謝,反而惹了一身事,不值得!”
“娘,我記下了。”顧瑾之道,“我聽您的。”
宋盼兒這才滿意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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