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聽了寧萱的哭訴,一陣陣怒火攻心。
顧瑾之當日所言“不敢”,原來沒有半點誇張。
寧家這些人,治好了,就說人家顧瑾之是巴結討好他們;而藥效慢一點,又說顧瑾之在戲耍他們。
簡直豈有此理!
太后將案幾上的汝窯茶盞,重重砸在地面上,怒喝道:“糊塗東西,誰家喝藥一時半刻就能好的?當初,顧家小姐開方子,說喝幾日才妥?”
寧萱從來沒見過太后這樣發火。
太后很少動怒,對於娘家的侄兒侄女,又特別親切。
寧萱隻當太后是她的姑母,卻忘了太后是顧瑾之未來的婆婆。
顧瑾之治好了太后的頑疾,又照顧得廬陽王聰明懂事,太后既愛她又感激她。
而寧家呢,除了是太后血脈兄弟,又愛惹事生非,還做過什麽?
原本掌心掌背都是肉,太后讓顧瑾之去救寧萼,已經是左右為難的。
可顧瑾之受了委屈,一句話也不知聲,著實叫人可憐心疼;寧家呢,不感激就算了,還把顧瑾之想的這樣不堪,處處看低顧瑾之。
高低立現,寧家一下子就被顧瑾之比下了下去。
太后心裡的那杆秤,徹底斜了。
寧家一再挑顧瑾之的不是,太后的耐性也用完了,忍不住怒喝寧萱。
寧萱的哭,戛然而止。
她被嚇了一大跳,後背有點涼。怔愣不知道答話。
“是幾日?”太后聲音又一提,越發威嚴。
寧萱嚇得半死,忙跪下磕頭,囁囁嚅嚅道:“是……是說一個月……”
“一個月到了嗎?”太后厲聲問。
寧萱又哭了起來,不敢答話。
“一個月到了不曾?”太后聲音更高了。
寧萱膽都嚇破了,哭著說:“還……還沒有……”
“既沒有,怎知方子沒用?”太后怒喝,“說顧家小姐戲耍你們,又是哪裡來的證據?沒有真憑實據,你竟然跑到宮裡來欺騙哀家。你可隻欺君之罪?”
寧萱的身子一下子就癱軟在地。
她伏地磕頭:“太后姑母。您看著我幼年無知……以後再也不敢了。”
然後哭得快要昏厥。
太后重重哼了一聲。拂袖起身,進了內殿,讓常順把寧萱趕出去。
罵了寧萱一頓,太后仍是氣得半死。
她終於能體會顧瑾之的心情。
這樣的人家。不通道理。什麽都隻想著自己。旁人對他們好一點。就是為了巴結他們;對他們差一點,就是嫉妒要害死他們。
太過分了!
太后被寧萱狠狠氣了一回,成姑姑百般勸解。心情才漸漸平複下來。
“……孩子果然是不能寵溺的。”太后跟成姑姑說起宜延侯,滿是感歎說,“要不是當年家裡姊妹多,只有一個兄弟,父母也不會那麽寵溺他。而後又給怕他委屈,專門給他挑了個和軟、溫順極致的媳婦。
他那個媳婦,模樣出挑,性格百依百順,也孝順和睦,當年舉家上下無人不誇的。直到了十幾年後,壞處才顯露出來:他被眾人捧在高高在上,誰也瞧不上,任誰一點好心就是巴結他。而他媳婦呢,賢惠過頭了,沒有半點主見,既不能相夫,又不能教子,一味的羸弱。
往年沒事,也看不出萱姐兒的性格。如今哀家倒知道,和哀家那兄弟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難成大器。”
成姑姑賠笑著,用銀牙簽給太后遞了塊哈密瓜,哄著她用些,並不敢接話。
“……宮裡沒有皇后,大公主和二公主都是嬤嬤們帶著,將來會不會也養成萱姐兒那般的性格?”太后由寧萱的事,就想到了皇帝的兩個女兒。
那兩個公主,一個是蘇嬪所生,一個是張妃所生。
“哀家明日跟皇上說,把兩個公主接到身邊來教養,皇上會不會答應呢?”太后問成姑姑。
宮裡的公主皇子,都有定製的。
每個人出生就有宮殿,每人有制定的宮人服侍。
太后親養公主的,本朝還沒有過。
大皇子太后不敢養,怕將來朝臣說他是在婦人之塌長大的。
可公主無所謂的。
“這如何能不同意呢?”成姑姑笑著道,“只是大公主才三歲,二公主才一歲半,您又要操勞了。皇上至孝,只怕擔心您……”
“哀家已經好了的。”太后笑著道,就打定了主意,要把兩位公主接到坤寧宮來,親自調教,指望將來都有出息。
成姑姑隻得笑著說好。
等皇帝晚上來請安,太后把這件事跟皇帝說了:“……哀家怕那些嬤嬤,教壞了她們姊妹倆。如今一個才三歲,一個一歲半,正是好教養的時候。宮裡沒有皇后,哀家總不能讓她們姊妹養在宮人之手。”
皇帝就想,這坤寧宮上下,幾百宮人,倒也不用太后真的服侍她們姊妹吃飯穿衣,只不過閑暇了逗逗趣兒,沒什麽不好。
像二公主,她出生的時候,太后正在生病,甚至都沒怎麽見過。
“行啊。”皇帝道,“明日翻個黃歷,選個好日子,將她們姊妹抱過來養。母后,要不要再添些宮人服侍?”
“不用不用。”太后高興的說,把寧萱帶來的不快終於忘到了腦後,“皇上答應了就行,剩下的哀家自己操持,皇上不用擔心半點。”
皇帝隻得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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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家那邊,顧瑾之和朱仲鈞、煊哥兒都在母親的正院,哄著兩個弟弟玩。
宋盼兒舍不得孩子。快要滿月了,也不說讓他們分開院子住,隻全部歇在她的暖閣裡。
顧瑾之抱著小十,宋媽媽抱了小十一,進內室給宋盼兒瞧。
顧延臻也在。
他和宋盼兒商議孩子的名字。
“……當年辰哥兒出生,因道士批命說,五行缺木,卻又孤煞坤位,可能會克母。需得用震位來壓一壓。震位屬木,又正護坤位。那時候大嫂生辰哥兒。吃了大虧。大哥就信了道士的話,給他取了震位的‘辰’字,沒有用玉字旁;
二房的晴哥兒生而喪母,怕孩子將來也犯孤煞。就取了‘晴’字來鎮壓住煞氣。到了煊哥兒。也有五行缺火。如今。這兩個孩子五行不缺的,也沒有其他講究,是從了玉字輩。還是另外給字?”顧延臻問宋盼兒。
宋盼兒笑著道:“既然沒有忌諱,就從玉字輩吧。”
顧延臻就忙把自己取好的幾個字,拿過來給宋盼兒看:“瑭,似玉,古有瑭碧可成器的話;瑥,寓意君子自強不息;珹,意思是美珠無瑕,十全十美……”
他一口氣說了“琚、琛、琟、琡、琣、琦、琪、珄、珅、珆、珉”等十來個字,每個字都有出處和寓意。
宋盼兒等人就含笑聽著他說。
“……比你做時文還要用心。”宋盼兒打趣他,然後也認真挑選起來。
比來比去,總覺得前三個字最好的。
“瑥、珹……”宋盼兒想了想,道,“就這兩個吧。我念著這兩個字最是順口。”
顧延臻就笑著道:“我也喜歡這幾個字,所以放在前頭。”
大家都笑。
於是,小十就得了“顧瑥之”的名字,小十一就得了“顧珹之”。一家人高高興興的改了口。
到了兩個孩子滿月的時候,宋盼兒出了月子,城裡的禁令也撤銷了。
顧家大擺三天流水席,請了大夫人和大奶奶、三奶奶來幫忙。
那日,京裡稍微有點關系的親戚,都下了請柬。
還有很多素日不來往的顧氏族人,也來湊熱鬧。
相熟的女眷們紛紛要孩子抱,討個吉利。
出了嫁的二堂姐和四堂姐也來了。
二堂姐比顧瑾之大很多。
顧瑾之兩歲的時候,二堂姐就出閣了,如今是川寧伯府的宗族長媳婦,幫著婆婆主持中饋。她一進門,三年生了兩個兒子,眾人就奉承大夫人,把二堂姐和宋盼兒放在一起誇,說她們都是有福氣的。
還有人幸災樂禍問:“你們家二夫人來了嗎?許久不見她呢。”
二夫人當然不會來。
她來了也要被宋盼兒氣死的。
三房這邊辦事,她總不來;她那邊有事,宋盼兒也不去,妯娌倆就真的成了仇。
正生日那天,太后叫常公公送了兩隻純金長命鎖來。
宋盼兒去外院接了懿旨,領了東西,回來之後,親戚們的目光,幾乎燒出火來。
宋盼兒更是洋洋得意。
顧瑾之依舊偷懶,在後頭裝小孩子,不管事,隻坐著吃喝。
宋盼兒也不指望她。
在前頭坐了一會兒,聽了半場戲,顧瑾之抄了小路回正院,想去看看瑥哥兒和珹哥兒。
繞過一處的回廊,就是假山。
從假山上翻過去,就省不少的路。
顧瑾之一般都翻,隻當鍛煉身體。
她剛剛攀上了假山,就聽到下面山洞裡,有女子低低的抽噎聲。
“走,告訴大伯母去!”顧瑾之聽到了三嫂夏氏的聲音,“這還了得!咱們房頭的人靠不住,還有大房呢。當咱們顧家是什麽寒門低戶?”
“大喜的日子,還是算了。”另一個聲音哽咽著說,“下次再說吧。”
是一個多月前剛剛出嫁的四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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