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宋盼兒是意外得孕,她甚至坐船沒來月事都不記得了。
而後,她也是估摸著日子,算了八月底九月初的產期。
可具體日子,她自己都算不準,其他人哪裡知道?
一陣陣的疼,幾個人忙把她扶到了床上。
果然是羊水破了。
“先別慌,先別慌。”宋媽媽也緊張起來,她不知是安慰宋盼兒還是安慰自己,“耳房收拾好了,夫人還能不能走?不能走,我叫小子來抬了夫人過去。”
產子的耳房是前幾日才收拾出來的,如今被褥也沒鋪。
顧瑾之聽到了內室的動靜,忙跑了進來。
宋盼兒又是一陣陣疼,疼得叫了起來。
煊哥兒也往裡走跑。
幾個大丫鬟們也紛紛擠了進來。
“海棠,你去外院,讓小子們去請了穩婆來;再派人去告訴找三爺,告訴三爺一聲;芍藥快去,把耳房的被褥鋪好;慕青,熱水隻問你要,你去準備;傲芙準備好香案,等小少爺出世要祭拜……”宋媽媽自己先慌了一陣,見是真的要生了,她才定下神來,有條不紊安排著。
穩婆還沒有來,宋媽媽也不怕。
當初顧瑾之落下,宋媽媽就在一旁,請教了穩婆如何接生;而後,她自己也學了些;煊哥兒出生是後半夜突然破了羊水,穩婆去請,卻半天沒來,是宋媽媽替宋盼兒接生的。
等穩婆到了,煊哥兒都安全落地了。
而後。在延陵府,二舅太太生五表少爺,宋媽媽也去幫忙了。
宋媽媽有經驗。
幾個丫鬟得令,忙紛紛跑去了。
念露在一旁,和顧瑾之一起拉著宋盼兒的手。
宋盼兒一陣痛緩過去,她人漸漸有了些精神,起身道:“快扶我,先去耳房。免得一會兒又疼起來。”
她們就攙扶著她,去了耳房。
芍藥辦事快,耳房已經鋪好了被褥。放了兩個大引枕。點了熏香。
宋盼兒躺下,又是一陣陣的疼。
宋媽媽道:“疼得這樣急,是快要生了嗎?”
她記得當時宋盼兒生顧瑾之和煊哥兒,陣痛也沒這樣頻繁且快的。
生顧瑾之的時候。因為是頭胎。生了整整一天。人折騰得夠嗆。當時羊水破了,都快要盡了,只差將孩子悶死在胎裡。
宋媽媽也因為這個。才去學了接生,想著以後宋盼兒再生,能替她出力。
等生煊哥兒的時候,也折騰了五六個時辰。
所以,宋盼兒生孩子生的慢。
可現在這樣頻繁,到底好事壞事?
宋媽媽對顧瑾之道:“瑾姐兒,您快給夫人把把脈。怎麽疼得這樣急?”
顧瑾之倒是笑了:“媽媽,生孩子不都是這樣?”
“可夫人……”宋媽媽張口要解釋,宋盼兒又急急喊疼。
顧瑾之替她把脈,沒有異常。
宋盼兒的痛,這才緩緩緩了些。
她也能騰出精神,對顧瑾之道:“這裡汙穢,你帶著弟弟出去,別叫他到處跑亂。”
顧瑾之想了想,道是,轉身出去了。
煊哥兒果然在耳房的簾子外,被一個小丫鬟緊緊抱住,不讓他進去。
朱仲鈞則站在外面的屋簷下。
顧瑾之喊了他:“你帶著我弟弟,不管去哪裡逛一逛,被叫他往產房裡撞。”
朱仲鈞眼神落在顧瑾之臉上,有片刻的怔愣。
而後,他才點點頭,進去拉了煊哥兒的手。
煊哥兒不想跟他出去。
兩人因為爭顧瑾之的寵愛,正有仇呢。
“煊哥兒,你不聽七姐的話?”顧瑾之笑著問他,“七姐讓你跟著王爺,等七姐喊你,你再來。你聽不聽?”
煊哥兒自然是聽顧瑾之的話。
他抱著顧瑾之的腿,猶豫了一下,才跟著朱仲鈞去了。
朱仲鈞牽著煊哥兒,出了院子。
遠遠的,又能聽到宋盼兒的呼疼聲。
他想起了榕南出生的時候……
榕南是他和顧瑾之的兒子。那時候他明知顧瑾之快要生子,卻要授命陪著廳長去法國考察。
等三個月後回來,榕南的滿月酒都擺過了。
那次,明明可以換別人去,他只是不願意失去和老領導親近的機會。他想著,雙方父母都在身邊,又有工作人員在家,顧瑾之不會有任何問題。
他回國之後,堂妹跟他說,顧瑾之生朱榕南,吃了很多的苦頭。
她一開始非要順產,說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
醫者不自醫,這句話總有它存在的道理。顧瑾之給旁人號脈精準,自己卻號錯了。
生的過程中,榕南胎位有了些偏差。
最後,實在無法,隻得破腹產。
顧瑾之總說,中醫順應天地四時,瓜熟蒂落。順產的孩子會更加健康,一直很排除破腹產。
在她生之前,大夫就說,孩子胎位不太正,最好破腹產,她非要堅持順產。
果然,把她折騰得夠嗆。
她艱難生子、給孩子擺滿月酒的時候,朱仲鈞在大洋彼岸,也是忙得不可開交。
榕南滿月之後,他才回來。
顧瑾之那時候,甚至沒有和他爭吵。
他丈母娘狠狠罵了他一頓,自從之後,每每見到了他,都要拿出來說:把女兒交給他,她的女兒生死攸關的時候,朱仲鈞想著的,只是他的前程。
到了老年,特別是顧瑾之死了之後,朱仲鈞總在想,年輕的時候汲汲營營,努力拚搏,以為重權厚祿,才能給她安全感。卻失去了很多和她共患難的機會。
如果她生榕南的時候,自己在身邊,也許他的仕途會後退幾年,可他卻擁有了妻子和兒子的心。
“……我們去打秋千。”煊哥兒在朱仲鈞耳邊念叨,“我先送你,你再送我。”
朱仲鈞回神,笑了笑道“叫了小子們來,都送我們,豈不好?”
煊哥兒嘟起嘴巴。
他半晌之後,才道:“我和七姐打秋千。都是她送我。我送她。”
有了小廝們推送,打秋千還有什麽樂趣?
煊哥兒說不清楚這中間的道理,他只知道,和七姐一起玩。比跟著小廝們玩有趣多了。
他寧願送七姐。也不願意被小廝們送。
朱仲鈞卻怔愣下。
他想起兒子剛剛學騎自行車的時候。明明會騎了,還非要顧瑾之扶著後座。
顧瑾之就依言扶著,母子倆玩得滿頭大汗。
有時候榕南也找朱仲鈞扶。朱仲鈞就覺得孩子在撒嬌,會養成紈絝,就嚴肅告訴他:“男孩子要勇敢,怎能總讓別人保護你?你會騎嗎?你騎給爸爸看看。不會騎爸爸教你,總叫別人扶,可不是男子漢!”
榕南一臉沮喪,騎著小自行車跑了。
朱仲鈞喊他,他頭也不回。
而後,兒子騎車再也不找他扶。
如今回想,榕南好似隻愛叫他和顧瑾之扶,從來也沒折騰過家裡的工作人員……
他想要的,並不是有人扶他,而是和父母玩耍……
今日這是怎麽了?
朱仲鈞不明白,怎麽如此多愁善感。
他斂去了心緒,對煊哥兒道:“既然這樣,你先送我!”
煊哥兒就笑,一雙眸子清湛照人。他並不怕吃虧,笑著說:“我送你二十下,你送我三十下。我再送你四十下……”
“行行!”朱仲鈞笑起來,一把扛起來了煊哥兒,快跑著向外院去了。
他身體比較有力氣,扛煊哥兒不礙事。
煊哥兒就在他的肩頭,咯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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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延臻原先跟胡澤逾約好八月十八去西郊狩獵的。
可魏豐閣老的死,安南國的反叛,京中禁止聲樂半個月,中秋節就不過了。既然無事,他就和胡澤逾提前到了今日。
早上送了女兒生辰禮物,乃是他花了高價淘弄來的一堆鳳血玉耳墜兒,淚滴大小,雖然不算頂尖難得,卻也貴重。
送完之後,他就出門了,妻子並沒有阻攔他。
宋盼兒從來不拘泥他的行動,只要不撒謊就行。
胡澤逾還帶了兩位同僚。
其中一位,他的恩師被顧延韜所害,被迫辭官離京,他自己也只能在京裡混個六品官。
聽說顧延臻是顧延韜的弟弟,他就大罵顧延韜奸臣誤國。
顧延臻也惹了一肚子氣。
他懶得和那人對罵,就把手裡的弓,狠狠甩了他一下,然後騎馬往回跑。
秋衣單薄,那位大人的後背估計被顧延臻抽起了痕跡,弓背上還有血痕。
他這才解氣,騎著馬兒,去了東大街買了些兒子最愛吃的紅豆糕、菱粉糕,妻子喜歡吃的胭脂鵝脯,又去書店,給女兒弄了兩本藥書,也不知道有沒有價值,一並買了。
他的氣,這才真正順過來,拎著東西回了家。
一進門,大門口三四個小廝交頭接耳。
看到是顧延臻,忙上前拉著了他的馬橛子:“三爺,您可回來了!小的們跑斷了腿,到處找您!夫人生了兩位少爺……”
顧延臻又驚又喜。
“兩位?”他驚訝著反問。
那小廝忙道:“是!是雙生子。”
顧延臻把馬交給小廝,東西都不顧了,撩起衣擺就快步往裡頭跑。三十來歲的人了,從未見他如此失態過。
他出門也不過兩個時辰啊。
去的時候,宋盼兒還挺著大肚子,叫他痛快玩一日。
等他回來,他就多了兩個孩子。
鞋丟了一隻,他都沒發現,急匆匆跑進了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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